顾学义正要说话的声音一顿。
  好一会才开口：“不严重，回去让你家大人给你涂点烫伤膏就行。”
  “好，好的。”兄弟俩怯怯回答。
  扭头看着墓碑上老伴的笑容，他没忍住问：“你们怎么会来扫墓的？”
  便看到两孩子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顾学义一阵气闷。
  自己是牛头马面吗？有这么吓人？
  这会他完全忘记自己曾经的态度，只觉得两孩子太大惊小怪了。
  “问你们话呢？”他憋着气问话。
  身为哥哥，甘子阳“鼓起勇气”回答：“是妈妈说过很多外婆……不是，是顾奶奶的事情，我们，我们昨天来给妈妈扫墓，舅舅带我们来顾奶奶的墓前面看了看，我们想着昨天没有好好跟外……不是，顾奶奶说话，就又过来了。”
  顾学义心中很不是滋味。
  叫舅舅叫得那么自然，刚刚没见到自己的时候外婆也叫得很自然，可现在呢？且改口叫顾奶奶。
  虽然以前是自己要求的，但现在怎么听都不是滋味。
  何况孩子刚刚还说——
  “你们妈妈提过我们？”
  大约是提到了母亲，两个孩子看上去没有那么紧张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答：
  “提过呀，妈妈说顾爷爷最厉害，得过很多奖。”
  “还说顾奶奶帮过许多穷苦的孩子，希望我们以后也能像那样多帮助别人。”
  “还有还有，妈妈还说了很多小时候和舅舅一起的事情。”
  ……
  孩子们天真的话语，勾起了顾学义很多的回忆。
  仿佛无形的手将蒙在回忆上的灰尘擦去，那些过去又变得鲜活起来。
  他陷入回忆中，不知不觉嘴角微微勾起。
  偏偏是在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轻轻的抽泣。
  顾学义回过神来，发现两孩子眼眶通红，眼泪已经流了一年。
  两兄弟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哥，我想妈妈了。”
  “呜呜呜呜，我也想妈妈了。”
  兄弟俩初时还有些压抑，彼此诉说着对母亲的思念，突然就绷不住的抱头痛哭起来。
  顾学义：……
  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抓住，鼻头发酸眼眶发胀。
  狼狈地转开头去，不想让人发现突然滑落的眼泪。
  好一会情绪才平复了一些，他犹豫再三，还是从兜里掏出了手帕。
  缓缓蹲下，他轻声道：“不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眼前仿佛浮现三十年前的画面。
  女儿带着弟弟出去玩的时候，因为不留神让顾景云在花坛磕了脑袋，小姑娘因为自责哭得停不下来，他就是这样蹲在女儿面前，取出手帕替她擦着眼泪，柔声劝说：
  “不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时光在这一刻重叠。
  高高垒起的心防轰隆一声彻底坍塌。
  露出那颗伤痕累累，悔恨无比的心。
  顾学义终于忍不住将哭泣的孩子们揽进怀中，喃喃道：“对不起。”
  祖孙三人终究还是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等给两个外孙擦干净小脸，自己也收拾了一下后，他才突然想起来——
  还有个工作人员在等着呢。
  ……自己的形象是彻底没了。
  一把年纪还没这么丢脸过的人，一时间都有些不敢回头。
  然而也不能一直拖着，咬咬牙还是扭头看过去。
  咦？人呢？
  下方的工作人员不见踪影。
  顾学义眉头微皱。
  他不喜欢言而无信之人，刚刚对方可是答应了要等着带自己去查看墓碑情况的。
  在心里给陵园的责任又记上一笔，他准备自己过去看看。
  不过两个孩子……
  犹豫了一下，他沉声道：“你们跟我一起走，一会事情办完了我送你们回学校。”
  两个孩子一副不敢反对的样子。
  顾学义心中一软，主动牵起两只小手。
  一大两小往楼梯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甘子星忽然问：“我们能叫你外公吗？”
  他的声音当然还是孩子特有的软糯，但语气已经完全不同。
  但顾学义正是情绪激动之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犹豫了一下，他终于还是点头：“可以。”
  “外公！”
  甘子阳立刻超大声的喊了一声。
  周围居然都有隐隐回音。
  顾学义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孩子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跟着另一边也传来一声“外公”，声音正常得多。
  一直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允许这个称呼出现的人，这会只觉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到底还是释然占了上风，他有些别扭的答应了一声。
  下一秒画风突变，两孩子忽然击掌，甘子阳得意洋洋：“外公终于同意啦。”
  声音依旧超大。
  顾学义：……
  顾学义：？？？
  顾学义：！！！
  前面陵园载重的，用以美化和分割不同档次墓地的松柏林中，钻出两个人来。
  很眼熟，很可恶，很欠揍。
  顾学义一下子反应过来。
  这还真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
  想到这，学富五车的人忽然卡词了。
  骗局吗？
  他却突然不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今天的事情。
  低头看着两个孩子。
  他们的眼睛依旧湿漉漉的，目光却明亮到刺眼。
  甘子阳这会子脑瓜转得特别快，突然就一把抱住顾学义的腿。
  ……从来没有被孩子这么抱过腿的人顿时僵住。
  解锁新体验。
  小犟牛仰着个脸：“外公别生气，我们下次不敢了。”
  很好，这个认错速度一看就是练出来的。
  顾学义忽然觉得，虽然还没跟两个孩子有过多接触，但已经能猜到哥哥的性格了。
  至于弟弟……
  冷静淡然的面孔，这会正从兜里掏出手帕给自己擦手。
  纪玉兰有些惴惴。
  虽然一切都是自己策划的了，但真正面对顾学义的时候，不紧张才怪！
  那可是男朋友他爹。
  “咳，顾伯伯。”硬着头皮打招呼。
  然后还扯了扯男朋友衣袖，意思是“快开口啊”。
  顾景云：“……爸。”
  “哼。”
  这是什么意思？
  纪玉兰眨眨眼，没从这个简单的音节里听出情绪来。
  不过抬眼看到祖孙三人还握在一起的手，欢呼雀跃的情绪已经慢慢鼓起来了。
  下一秒顾学义问：“墓碑受损的事情也是你们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