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朝蹙眉将女人的眼睛阖上，正准备回城通知京兆府尹的人，身侧紧接着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待他转过头，却见郑立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跑来，瞧见石头上的女人后，他抱头痛喊了一声“娘子”，随后又瞪向贺今朝。
  “好啊，你这个杀千刀的狂徒，居然敢杀了我家娘子，我要你好看！”
  “不是我！”贺今朝起身辩解，“我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杀了，此事与我无关！”
  郑立怒目上前一脚踹向他胸口。
  “我们过来的时候只有你在这儿，你还敢狡辩，我现在就杀了你为我娘子报仇！”
  话音落罢，他身后的人便挥着拳头向贺今朝攻上去，一顿拳打脚踢。
  贺今朝想还手的，可是他低估了这些人的本事。
  他以为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户，但出拳的招式明显是练过的。
  背上挨了几拳后，他终于醒过神来。
  这是一个陷阱，从他出城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这些人盯上了！
  不行，他绝不能坐以待毙，以这些人的拳脚，他今日绝无可能轻易脱身！
  “我是户部尚书，谁敢动我！”
  郑立挑眉冷笑，“堂堂户部尚书怎么可能会来这儿，你若是户部尚书，我便是东离圣上！”
  贺今朝咬牙道：“你心里很清楚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我杀的，你们故意设下陷阱，目的就是要杀了我，送去户部的信也是你们故意让我知道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杀了我的女人，就得偿命！”
  郑立越说越狠，下手毫不留情。
  他那群手下更是招招都想要了贺今朝的命，没过一会儿，贺今朝便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口中狂吐鲜血。
  “你们、你们……”
  郑立眯着眼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刀，手腕一转，毫不犹豫地一刀插进他心口。
  “贺尚书，我原本以为除掉你要费不少力气，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是我高估你的本事了。”
  贺今朝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楚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挨了太多打，这会儿被刺了一刀，反而感觉不到一点痛意。
  只是郑立陡然转变的语气在他耳边变得格外清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在你马上就快死的份儿上，我不妨让你死个痛快。”
  郑立面无表情地把血染的匕首抽出来，慢慢把刀锋抵上贺今朝的脖子。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话音落罢，他毫不犹豫地准备动手，不想林子内却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鸟叫声。
  一个属下急声道：“主子，定安王来了，我们快走！”
  郑立不悦皱眉，随手把匕首扔在地上，看垃圾似的瞥了贺今朝一眼。
  “便宜你了，就让你多活一会儿，跟你那可怜的小娇妻好好道个别吧。”
  他根本就不担心贺今朝会把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以裴寂的本事，八成早就知道他了。
  只是他在京中来无影去无踪，任凭裴寂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找到他。
  郑立得意地冷笑一声，带着一帮属下匆匆离开了。
  风声过去，贺今朝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心口溢出，疼得他喘一口气都觉得异常艰难。
  裴寂带着人赶过来时，被眼前这一幕深深刺痛，几乎是瞬间飞到他面前。
  “今朝！”
  贺今朝听见他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虚弱一笑。
  “大哥来了啊。”
  裴寂握住他的手沉声问：“告诉我，是谁干的！”
  “郑、郑立……”
  贺今朝拧着眉艰难说出一个名字，旋即反手抓住裴寂。
  “大哥，带我、带我回去见瑾芝，我想她了。”
  裴寂迅速出手封住他心口的穴道，免得血越流越多。
  “今朝，我带你回城找大夫，你一定要撑住！”
  贺今朝却固执摇头。
  “大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求、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我求你了，等我死后，一定、一定要帮老师洗脱罪名，还有，帮、帮我照顾瑾芝和、和孩子……”
  裴寂抱着他往树林外走，一路上都紧抿着唇不说话，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声音。
  可是贺今朝都说了什么，他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他没办法回应。
  他这人向来冷漠惯了，世间很少有什么事能引起他一丝一毫的触动，可不代表他这个人是完全没有心的。
  老师、兄弟、妻儿，皆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如若非要让他面临失去，那他宁可毁了这天！
  “今朝，你撑住，我们马上就回城了！”
  贺今朝却拼尽全力握紧他的手。
  “大哥，别费力气了，我活不成了，只是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遗憾了，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裴寂垂眸望向他血色全无的脸，深邃的眼眸对上他哀求的目光，沉默一瞬后，终究是妥协了。
  “好，我答应你。”
  他哑着声音，极力隐忍自己的情绪，沉重的步子走在宽阔大地上，荡起尘灰飞扬，仿如山崩地裂之势。
  阿昭红着眼喂贺今朝服下一颗雪莲丹，雪莲丹可以帮他保住半个时辰的气力，但也只是吊足了他最后一口气而已，一旦时辰过了，无论吃什么都没用了。
  “贺尚书，马车很快就到定安王府了，您一定要撑住！”
  贺今朝点头一笑，缓缓抬手擦去嘴角的血。
  他不想让瑾芝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他怕吓到她。
  可若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该是何等遗憾啊。
  一盏茶的时辰后，马车在定安王府门前缓缓停下，沈念安慌里慌张地从府内跑出来。
  “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裴寂默不作声地翻身下马，拉住她的手站到一旁。
  沈念安见他这样，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裴寂，你说话啊，你们不是出城找贺今朝了吗？他人呢，找到了吗？”
  裴寂还是不说话，晦暗的眼眸紧紧盯着面前的马车。
  阿昭撩起车帘率先跳下来，随后叫来两个护卫，小心翼翼地把贺今朝抬了下来。
  沈念安瞧见浑身是血的贺今朝后，神色一怔，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裴寂眼神示意阿昭把贺今朝送进后院。
  沈念安哭着追上去，行至后院时，陈瑾芝就在屋檐下站着。
  她披了一件外衫靠在柱子上，两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见护卫把贺今朝抬进来的一刹那，她陡然愣了下神，旋即快步走下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