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9)
作者:
鬼半京 更新:2024-05-14 15:04 字数:4178
迟晟会用很轻的声音跟季遐年说话,也深受捂过季遐年的耳朵,或者把季遐年抱紧一些
然而这些举动都无法让季遐年从不安稳的睡梦中摆脱。
迟晟不忍叫醒他,只能这样看着。
梦里。
季遐年看到了一个蓝色的世界,墨蓝色的山川、亮蓝色的流沙河,无垠的河滩上撒满了浅蓝色的琥珀和水晶。
河流的尽头被一道锋利的弧线割裂,弧线这边是富丽的蓝,那边是纯粹的黑。
被割裂的石滩与河流从缺口边缘潺潺滚落,滚落的水晶与河水在缺口中被腐蚀成了黑色灰烬,黑色灰烬飘扬朝着黑暗的最深处坠落,但在触及黑暗之前就泯灭消失不见了。
好眼熟。
我来过这里吗?
季遐年在梦里回忆,但是并没有回忆起什么来。
他开始逆着河流往前走,走了没一会,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琥珀石林。
蓝色的琥珀是半透明的,一层一层交叠出了层次不同的蓝,瑰丽无比。
季遐年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微弱的声音,像是音乐声又像是无意义的嗡鸣那是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听到的声音。
季遐年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然后那个声音变得更加清晰。那是一首歌,没有歌词,像是安眠曲一样的哼唱。
是个女人的声音。
季遐年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悸,他跟着那个声音绕过一层一层的琥珀石林。
越是往里,琥珀的颜色就变得越浅,但是琥珀表面却结了一层蓝色的霜,看上去像是塞满了絮的玉一样。在琥珀石林的最中心有一篇大概十平方米的空地,空地上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披散着长发,里面穿着一件紫粉色的连衣裙,外面敞着一件白大褂。
她做着一个环抱着什么的动作,怀里是空的,但她却一边哼着温柔的催眠曲,一边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就像是那里原本趴着一个睡着的孩子一样。
季遐年的手指没来由有些发麻,浑身的血液像是一瞬间都被抽离了一般。
他走过去,女人听到动静抬起头。
那一瞬他们四目相对。
季遐年心中的猜测轰然落地是季夫人。
这是年轻的季夫人,如果从迟晟告诉他的事实推测,应该是她二十多年前抱着孩子跳进黑月亮里的时候。
她很漂亮,脸上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眼里也没有被虚弱的神经折磨近乎崩溃的疯狂。
季夫人。
季遐年蹲下去与她平视,声音有些紧涩地问道:你是季夫人吗?
季夫人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季遐年,表情是婴儿一样的纯真。就这样看着,没有半分好奇。
看了几秒后她就收回了视线,然后继续刚才轻轻拍着怀里的动作,继续哼着那首没有歌词的催眠曲。
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幻影。
季遐年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她,手指触摸到了衣服的质感,但是下一秒她的身形却像是被触碰到的水面一样波动出了一片涟漪。
季遐年一惊之下收回手,过了足足五六秒,季夫人的身形才重新稳固下来。
她依旧在哼着歌,像是没有发觉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是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季遐年的心跳开始加快,他感觉自己站在了真相的面前,只需要找到正确的线头就可以轻易抽开。
那么线头在哪儿?
忽然,季遐年看向了包围着季夫人的琥珀,这一圈结了蓝色霜的琥珀有数十个。它们一层层螺旋朝里包裹,最里面的一个在季夫人左侧三米左右的位置。
季遐年走过去,抚去了琥珀上的蓝霜。
蓝霜很冷,琥珀触感如冰,只是抚去这一个动作就让季遐年的手指被冻得发疼。
蓝霜被擦去,露出了透明的琥珀巨石里的景象。
那是一个孩子。
大概四五岁的一个男孩,太阳穴有一个很大的胎痣。他穿着医院的蓝白条纹病服,衣服有些大,看上去空空荡荡,显得他更加瘦弱。
他的身体被撕裂了,同时被一片荧蓝的流沙包裹。
他死了。毫无疑问。
季遐年这一刻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想,他快步走到下一个琥珀巨石跟前,伸手抹去了上面的蓝霜。
这一个的里面也是个孩子,他跟之前的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很漂亮,脸上没有胎痣,但他们的身形和穿着都一模一样。
他也死了,看不出伤口,但从他的脸色和蜷缩的动作来看,似乎是冻死的。
再下一个琥珀里,依旧是这个孩子。
他长大了一点,浑身被水湿透了,脚上还缠着许多海菜花的肥嫩的茎;他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上满是青紫的伤痕。
他是淹死的。
因为没能割满两箩筐猪草,被养父打了一顿,然后被扔进了抱山湖。
季遐年还记得那是八月,那天非常热,抱山湖里的海菜花都结出了漂亮的花蕾,张银珠空了会划船去摘一些回来做了吃。
他被扔进湖里的时候非常害怕,因为他不会游泳。周围没有人,张银珠没有回来,他很快就溺水了。
可是等他回过神,他发现自己抱着一根浮木,被干活回来的张银珠看到后匆忙从湖里救了起来。
线头被抽开了,真相在季遐年的面前徐徐展开。
季遐年退后了一步,颤抖着、麻木地一块块琥珀擦除下去。
每一块琥珀里都困着一个人。
他以为自己小时候的幸运原来全是假象,被扔进湖里的那次、被养父踢中脑袋的那次、被同村的孩子骗着跑进流浪狗群的那次
这些幸运的真相全部都被锁在这些琥珀里。
最后是他的上一世,琥珀里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他,一个迟晟。
迟晟还是阎王,阎王抱着气绝的他,把他护在怀里,阎王自己的身体被异种撕咬、啃食得残缺不全。
然后又是他,因为救熊达而昏迷在石堆上的他、被异种的触须刺穿身体的他,以及被异种撕碎只剩半个身体的迟晟。
季遐年的双手染满了蓝霜,他的身体感觉到了无比的冰凉,意识仿佛要冬眠一样开始昏沉。
他听到了季夫人温柔的催眠曲,然后是迟晟的呼唤声。
季遐年睁开眼睛,看到了刚冒出天边的晨光和迟晟在晨光中的脸。
迟晟伸手在季遐年的脸上抹了一下,声音很轻地问道:哥,做噩梦了?
季遐年之感觉到迟晟的手很暖,过了两秒才意识到是自己流泪了。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那不是一个梦,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真实。
季遐年把头埋进迟晟的怀里,紧紧抱着迟晟。
迟晟也没再追问,轻轻顺着季遐年的头发,说道:没事,只是梦而已。现在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吧。我给你唱歌怎么样?
季遐年这次闷闷地嗯了一声。
迟晟于是就唱了起来,依旧是军中绿花,翻来覆去的唱,歌声逐渐取代了季遐年耳中源源不断的催眠曲。
季遐年闭上眼,翻滚的思绪像是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ovo
87、第八十七章
季遐年并没有再睡着, 他缩在迟晟的怀里,所有的不安、激动、乃至最轻微的情绪波动都在迟晟低沉的哼唱声中被抹平。
于是他开始回想,回想梦里看到的、大灾难开始后发生的一切。
其实在他认可了自己神的身份后, 所有的不可思议就变得不是那么艰涩了:
季夫人, 黑月亮里的那个, 山前宅子里的这个, 都是同一个人。或许从黑月亮里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自己的一部分遗落在了里面。
但她们之间依旧存在着联系。
黑月亮里的季夫人是宅子里的季夫人的眼睛,她看到了自己的不断重生, 或许还看到了跟自己一起重构的世界。
所以她认为他是怪物毁灭世界的存在。
而他自己。
季遐年想,他的确是吃了年年的怪物在第一块琥珀巨石里面,那捧缠绕着那个孩子的蓝色流沙。
那种几乎贯穿、铺满了整个蓝色世界的河流里的河水一样的流沙。
季遐年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第二块琥珀石头里的孩子就变成了他自己。
所以要么是那捧沙与那个孩子融合了,要么是那捧沙取代了那个孩子,抢走了他的名字,跟随季夫人一起回到了这个世界。
这一瞬季遐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机器人,他不再具备任何的情绪,可以在心里轻而易举认可自己不是人的事实,没被半分的迟疑和拒绝。
季遐年发觉了自己的状态不太正常, 但连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海里短暂停留了一瞬,然后他的思绪就接着往下游走。
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容易想明白,可是那个声音呢?
那个引导强悍到不真实的异种成批攻击迟晟的异种、然后告诉他这是你的的苍老声音是怎样的存在?
而且季遐年重生了那么多次都没有带着任何的记忆,但这一世却是带着足足三年的记忆, 并且重生后一切都改变了。
这也是那个声音的杰作吗?
如果是的话,他要做什么?
一瞬间,黑月亮里的琥珀石林、唱着催眠曲的季夫人、月影里苍老的声音、以及湖泊里的迟晟
杂乱的信息护腕断了线,季遐年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片的空白。
他不明白。
就在这时, 他的耳朵里忽然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声音,像是什么古怪的乐器发出的声音,非常短促的一下,针扎一样刺了下季遐年的神经。
但季遐年却听到了一句细微的话语:带我们回家。
季遐年的身体骤然一僵。那被抹平的情绪一下又重新开始了跳动,喜怒哀乐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脑里。
迟晟的哼歌声立刻停了下来,低下头问季遐年:又做噩梦了?
季遐年从迟晟的怀里抬起头,心有余悸地笑了一下:没有,就是身体自己忽然弹了一下。
哦,那是正常现象。
迟晟摸了摸季遐年的脸,问道:还在耳鸣吗?
季遐年摇摇头:没有了。
迟晟又问:那还要再睡一会吗?你昨晚一定没睡好。
季遐年依旧摇摇头,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用,现在几点了?
八点过。张姨在蒸包子,我都闻着味儿了。
迟晟先一步下床把准备好的衣服递给季遐年,自己快速穿好后又跑过来要帮季遐年穿衣服。
别动别动,我来给你穿。
我都穿好了,你干嘛,喂!
迟晟硬是撇开季遐年的手,刺啦一下把季遐年的裤链拉上,然后扣上裤子纽扣,顺手绕到后面捏了季遐年的屁股一下,哎,这裤子会不会有些紧?说起来我早上还没看你的伤呢,勒着了怎么办?
季遐年哭笑不得,拍开迟晟的手往一边躲,说道:你不捏就没事。我感觉已经好了,你离我远些。别过来。
迟晟偏要过来,还故意伸手作势要再去捏: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可是合法夫夫,你别闹,让我再捏一下。
有病啊。
季遐年笑着躲开,两人推搡笑闹着下了楼。刚好苗小草跟张银珠端着早饭出来,季遐年忙拍了下迟晟让他收敛,然后两人走了过去。
张银珠的兴致很高:正说让小草去叫你们呢。快来,我跟小草包了包子,牛肉、猪肉、虾仁还有红糖馅,都没做标记,看你们运气拿着哪个是哪个。
苗小草急忙补充道:吃到虾仁的会发大财!
现在你上哪儿发大财去?
迟晟伸手戳了下苗小草的脑门,然后拿了一个包子递给季遐年,笑着对季遐年说道:要是红糖馅的我可不跟你换啊。
我又不讨厌吃糖,先担心你自己吧。
季遐年也拿了一个给迟晟,然后低头咬了一口自己的胡萝卜牛肉馅。
迟晟也低头咬了一口,然后立马嗷了一声融化的红糖顺着咬出的缺口就淌了下来,滚烫的糖液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冒着滚滚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