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118节
作者:
孤荷 更新:2024-05-14 15:32 字数:5211
温廷安将这幅画摊展给他们看,忽然问:“你们去菩提庵的时候,庵主说,郝容那夜是不是拿着酒瓢来打酒?”
三人皆是去菩提庵调查过,对庵主的供词还有印象,俱是点了点首。
“那我们目下去菩提庵一趟。”
三人怔愣,顿住了拒绝的动作:“啊,现在吗?”
温廷安点了点首:“对,立刻!”
第152章
畴昔, 温廷安问过阿茧,问他是否打捞过郝容的随身物品,阿茧矢口否认, 说郝容随身之物, 要么被卷上了岸, 教拾荒匠拣走,要么便是沉江而去。
假令阿茧所言为真,那么,温廷猷说他给小狸猫赠与了一只酒瓢, 又是何意?刚巧不巧,居然还是在郝容坠桥溺毙的第二日。
此前,温廷安一直仅将阿茧与三人沉珠江一案联系起来, 不曾将他与郝容之死想到一起。
毕竟, 郝容的死,委实是太悬乎了。假令贺先的供词乃属真实, 郝容的死就分有意外和他杀,郝容到底是坠桥而亡, 还是说,他攀上了水磨青泥板桥以后,又因为某种原因,再度坠桥而去?
生发在暴雨之夜的案子, 一切物证都被雨水濯洗而去, 案发现场也难以寻觅有效的人证,物证、人证双重缺失,导致第一桩案子格外棘手, 难以教人从有效的线索落手。并且,打从抓着贺先以后, 知府与杨书记觉得是破案了,郝容显然就是被贺先所杀,毋需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因为大理寺目下一直忙着缕清贺先、郝家母子沉珠江案子的疑绪,倒是先搁浅了郝容的案子,目下的光景之中,温廷安在脑海之中复盘,这两桩案子之间,会不会有紧密的关联?
第二桩案子的真凶,会不会与第一桩案子有千丝万缕的纠葛?郝容之死,与第二桩案子的真凶有关联吗?
还有,阿茧到底隐瞒了大理寺多少事?
在第一桩案子当中,他在口头上,声称什么都没捞到,但为何要私自拣走郝容的这只酒瓢?
有什么深刻的用意么?
还是说,这一只酒瓢意味着物证,所以他必须私自藏起来?
阿茧与真凶之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听企堂尼和温廷猷说,这个少年,常去夕食庵喝早茶,是夕食庵的常客,貌似与望鹤师傅交情不浅。
提及夕食庵,不知为何,温廷安竟是想起了它所出品的黄埔米。
丰忠全提过周家磅,在府衙铜匦前投递过一份千字愆书,说黄埔米有问题,据说是被下过蛊毒,能惑人心神。
说来也巧,在唐氏与郝峥的复验验状之中,仵作便是勘验出,二人的腹肠内,存在黄埔米的米糜。
母子遇到伪装成贺先的凶犯,毫不挣扎,纵然是沉珠江而去,身上也没有搏斗的痕迹,这等异样,会不会与他们所食过的黄埔米有所关联吗?
以及,夕食庵真的给黄埔米投下了蛊毒么?
大量的疑绪,俨若缠丝一般,在温廷安的脑海之中细细翻搅于一处,她先率着周廉他们赶去菩提庵,势必弄清楚,这画中的酒瓢,到底是不是郝容本人的。
若是能取证,案情很可能会迎来一丝转机。
临走前,温廷安捧着这一幅《狸猫戏酒瓢图》,对温廷猷道:“四弟,这幅画先借我一用,长兄要跟大理寺办一趟外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多谢你提供线索,也代我们感谢望鹤师傅。”
听到能提供线索,温廷猷虽然还弄不清楚自己具体帮上了什么忙,但听闻这幅画对破案有所裨益,他委实替为温廷安感到高兴:“长兄尽管拿去用好了!”
夜色无瑕,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四人离开广州府衙,径直赶往菩提庵,府外人籁无声,穹顶之上一掬晦暝而幽黯的光,穿过铜匦的罅隙处,影影绰绰地罩覆于一道修长的人影上。
温廷安行路之时,蓦觉被一道阴郁而诡谲的视线,在背后无声地注视,不知为何,她竟是感受到一阵战栗,这道视线的主人,俨似一头蛰伏于暗处的鹰隼,这眼神里有沉鸷的内容,似乎是一种凛惕,不,更精确而言,更像是锚定猎物一般的杀意,正在盯紧她,随时准备扑前吞噬。
温廷安眉心微锁,下意识抚紧藏于袖内的软剑,顿步,旋身望去。
寂夜之中,莳植于街衢夹侧的木棉,树影婆娑,身后只有吆喝喊卖的贩夫走卒,皎月湛亮,在一片清辉之中,她什么都没看到,那一道古怪的视线,随着结在空气之中的袅袅水汽,而兀自蒸腾了去。
其余三人发现温廷安骤然歇步,以为是发现了什么,陆续回首瞩望,倒是没见什么,杨淳问:“少卿怎的停下了?”
温廷安在想,这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方才那一道视线,予以她的感受,委实是太过鲜明彻骨,她绝对不可能会感受错。
『确乎有人在跟踪他们。』
但她不欲让周廉、吕祖迁和周廉引起恐慌的思绪,这并不利于勘案。
于是乎,温廷安徐缓抚平心绪,对他们摇了摇首,莞尔道:“没事,继续走。”
温廷猷拾掇好漆木食盒,甫一行出广州府衙,迎着浩渺如罄的月色,便是见着了铜匦之下静立的人影,他很惊讶,似乎全然没料到这般场面:“您怎么来了?”
这厢,温廷安一行四人赶至菩提庵。
这是温廷安头一回去菩提庵,比起夕食庵的古雅肃谨,妙尼的美、素筵的雅,诸般都是含蓄的,菩提庵就像生野了许多,胭脂气与酒气俱是很浓。寻觅到庵主的时候,问她是否识得画中酒瓢,温廷安的视线不知该往何处放,因为庵主的衣装过于坦露,她有些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檀越是在说这只酒瓢吗,”庵主眉眼俱是风情韵致,仔细扫视一眼,话锋一转,“只消檀越陪贫尼喝下一尊果脯酒,贫尼便将实话细细言说,如何?”
说着,庵主且拂袖伸出一截白皙皓腕,以轻拢慢捻之势,徐缓地勾勒上温廷安的胳膊。
但被温廷安不动声色捏住骨腕。
搁放于前世,这分明就是变相骗酒的意思了,是一种宰客的推销手段,温廷安又怎会不知内情?
她唇角寥然地牵起一丝淡笑,说:“庵主既是不欲在庵内叙话,那恕我们只能延请你去广州府衙走一趟了。”
言讫,吩咐吕祖迁与杨淳上前押人。
庵主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着此状,难掩惶色,忙不迭告饶,颤声称道:“贫尼方才所言,只是玩笑孟浪之词,当下官爷但凡所问,贫尼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廉对吕祖迁和杨淳使了一个眼色,二人适才停顿住押人的动作。
温廷安指着画幅之中的酒瓢,凝声问道:“可认得这个酒瓢?”
庵主道:“举庵上下,唯有郝檀越才用得,他的酒瓢,贫尼又怎么会不认得,这画幅之上的酒瓢,纹理、形态、陈旧程度、磨损痕迹,皆是同贫尼记忆之中的,可谓是一模一样,这酒瓢,定是郝檀越无疑的了。”
温廷安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此刻此际,悄然落了地。
这一个酒瓢,果真是郝容的。
温廷猷所言,果真不虚,这显然就证明了一桩事体,阿茧此前确乎是在扯谎,他分明捞到了郝容的酒瓢,但故意掩藏了起来,瞒着大理寺,将酒瓢窃送至夕食庵。
这下子,疑点出来了,他为何要将酒瓢送至夕食庵呢?
这就得问一问他本人了。
不过,光凭一幅素绢画,物证还是很单薄的,显然还不能说明些什么,他们有必要去夕食庵一趟,将那枚酒瓢寻觅回来。有了强而有力的物证,才好利于抓捕,否则,杨书记获悉此情,很可能又为担保阿茧,开始阴阳怪气他们了。
“但是的话,我们这般直接去夕食找酒瓢,很明显会打草惊蛇。”周廉道。
杨淳道:“更何况,望鹤师傅待我们特别友善,今夜还特地让少卿的三弟呈送晚茶来公廨,假令我们冒然去夕食庵,就说明怀疑夕食庵与这两桩命案存在关联,这会不会有些背信弃义?”
吕祖迁摇了摇首:“但是夕食庵居然藏有郝容生前遗失的酒瓢,嫌犯阿茧还是那里的常客,我们就不能怀疑夕食庵本身也有问题么?”
周廉凝眉:“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有正当的理由,否则,直接搜查夕食庵,太不礼貌了。”
“是啊,广府与望鹤师傅情谊深惇,要是让丰忠全晓得我们去夕食庵找证据,他可能今后都不会再配合大理寺查案。”
温廷安深忖了一番,凝声道:“你们说的都在理,说到底,此处是丰忠全的地盘,我们虽然是大理寺的官员,但南下来广州府,到底还是会处处受到掣肘,当地官府势力盘根错节,我们不论做什么,都要有很多顾虑。”
她顿了一顿,说:“不过,在白昼的时候,丰忠全给过我们一折千字愆书,此书乃是周家磅差人投递,说夕食庵出品的黄埔米,能惑人心神,蛊人神智,要让官府彻查。”
三人俱是震讶,杨淳纳罕地道:“可是这份愆书,很可能是周家磅为了打压夕食庵,所作出的谤议,少卿真的相信,望鹤师傅会在黄埔米之中下蛊虫么?”
温廷安凝声道:“莫要忘了,郝容生前寄送过了一份折子,说我们不能向岭南借米,郝容为了此事好与丰忠全起过不小的争执,为此不惜掷下乌纱帽。如果说周家磅写愆书的目的,是为了打压同行,那么,郝容的反应如此剧烈,又是因为什么呢?”
周廉道:“按少卿的意思,郝容是去夕食庵密查过,这黄埔米真的有问题?”
“假令郝容还活着,我们自然能问他了,但阮寺卿派去暗桩抵达以前,他便是沉了珠江,我们寻到嫌犯贺先,结果,贺先也沉了珠江,”温廷安黯沉着眸心,看向三人,“冥冥之中,好像一直有股难能言喻的阻力,在阻止我们查到不能在岭南借米的真实缘由,我们此前要去密查阿茧,但被官府截了和。如此一来,夕食庵,很可能会成为案情新的突破口。”
第153章
确认好接下来要追查的线索, 温廷安便开始分配任务:“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查黄埔米,一路去查酒瓢的下落, 我和杨淳去查黄埔米, 周廉和吕祖迁去查酒瓢, 我们在明面,同望鹤师傅打交道,你们在暗面,切忌打草惊蛇。”
三人谨慎应是, 当即兵分两路,各自直取夕食庵。
目下的光景,时交戍时正刻, 天色透彻地黯淡了下去, 广府的夜色浓郁得发稠,珠江以北的东隅之处, 那云霭之中,依稀透出三两点光亮, 木棉树无声地绽出清郁的木棉香气,各大庵厅进入了经营晚市的阶段。
在习惯于早寝的市井人家里,遵禀的是「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性,大多数的店铺, 不到戍时, 趁着暮色浓重,便潦草地打了烊,店铺陆陆续续地昏晦了下去, 而这些师姑庵厅,成为了浩瀚黑暗之中, 唯一的光亮,这些黑暗俨似波光粼粼的深海,托住了这些燃灯的庵厅,行在此中的人,就像是蜉蝣,在黑暗织成的海面上,一徐一缓地浮之游之。
温廷安与杨淳抵至夕食庵之时,在第一进前的佛堂之中,望见青烟袅袅,供案之上的三只香坛,堆积满了彼此错落的烟灰,企堂尼正好恭送最新一批食客离去,这些人的面容上,眼神醉迷,笑色餍足,仿佛饱尝了风月,俨然是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
温廷安望了这些食客一眼,似乎觉察到她的审视,他们也缓慢地回望了过来,视线的落点定格在她身上,但那凝滞的眼神,又不像是在端详她,好像穿过了她的人,聚焦在了遥远的虚无之中。
不知为何,温廷安觉得这些人的面目,与白昼时分,用过姜丝笋片米饭的周廉、吕祖迁和杨淳他们,格外肖似。
置身仿佛处于一种幻境之中,一时半会儿挣脱不来。
温廷安心想,喝广府早茶的时候,比及食下那一海碗米饭之时,她眼前亦是源源不断出现了一些幻象,看到了崇国公府,看到了吕氏与温善晋,更看到窃自暌违久矣的温廷舜。只通过一碗米饭,她就能望见世间的至亲与挚爱。
当她陷入这种幻象之时,自己在现实之中的神态,是否也同这些食客一样?
陷入一种迷醉、迷离、痴想的状态之中?
白昼用食的时候,她本来还是无意识的,但今刻回溯起来,愈发觉得诡谲。
丰忠全给她食过两种大米,一种是夕食庵出品的黄埔米,一种是鹅塘洲新收的贡米,二者俱是岭南米,但此中滋味,却是拥有云泥之别。
两种米,烹煮过后的滋味,真的会有这般悬殊吗?
周家磅在愆书之中提过,米商收购了一些黄埔米,用自家的厨师来烹煮,米饭的滋味,与鹅塘洲的贡米不分伯仲,但经过了望鹤师傅之手的黄埔米,便能变作食案之上的珍馐奇物,引无数食客竞折腰。
到底是望鹤师傅的厨艺,胜过天地鬼神。
还是说,她在自家出品的黄埔米之中,确乎下了所谓的蛊虫?
郝容查黄埔米这条线索之时,究竟是查到了什么?
这厢,见到了温、杨二人,负责迎客的企堂尼,显然是记得他们的身份,端穆静谨地迎上前来:“檀越两位,请来第十八进。”
这就是要重新给他们搭台启宴的意思了。
温廷安阐清了自己的来意:“我们不饮晚茶,我们特地来寻望鹤师傅。”
企堂尼颇觉纳罕,继而想通了什么,用一种暗昧淋漓的目光,仔细打量着他们,脸上挂着一丝笑:“假令只是纯粹寻望鹤师傅的话,很遗憾了,她目下在养胎,身骨矜重,怕是无法亲自招待二位。”
企堂尼“这是主持的原话,不论是官,还是士农工商,俱是一样的待遇。”
温廷安:“……”
杨淳:“……”
二人皆为童子,不过,虽未经人事,但到底能听得明白,企堂尼话里话外的揶揄。
温廷安到底也渐生出了一丝无措,身为少卿的矜严气质,开始松动了些许,她说:“您误会了,我们此番前来,不为旁事,是特地寻望鹤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