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乱臣 第127节
作者:倾巳      更新:2024-05-14 15:46      字数:4122
  苏蕴之眉宇间都带着些疲惫,对人点点头,朝着出宫的路上去,没先回府,只去了善草堂。
  善草堂已经早早打样,伙计都下了工,只余有一道倩影在堂前忙活。
  那人听见脚步声倒是不奇怪,将几味药都抓好了才回头:“今日这般晚?”
  苏蕴之在她身侧站定:“圣上一心求道,最近性子越发暴戾,今日又要处死了好些人,我一师长只因顶撞了一句,最后也未能幸免为难,我想找找法子救他。”
  可怜一生清正,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这官当得真是憋屈,我觉得你是越发不开心了,浑浑噩噩你又不愿,如今这朝廷,哪里能叫你做个清官,你这不是难为自己是什么。”佘涂摇摇头,拿出放在柜子里的糕点给他。
  “嘘,小点声。”苏蕴之忙来捂她的嘴。
  佘涂朝着人的手就是张嘴一口,这人自己都将自己逼成什么样,现下还想来逼她。
  “这是我自己的地盘,我自个儿爱说什么便就说什么,瞧他脸色作甚。”她不屑开口,嘴里被塞了块糕点。
  “是是是,我们佘大掌柜不需瞧任何人的脸色,都是旁人来瞧你的份。”他没恼她伤人,只笑着应和。
  佘涂哼了哼,吃起了糕点,也懒得同他计较。
  “如今朝廷沉疴,皇上越发昏聩,两个皇子势力日渐壮大,暗斗不止,只怕早晚要变天,届时又不知是一副什么光景,若是我不做官了,也不知父亲会失望否,你又可愿嫁于我。”他愣怔,低声道。
  想来是那个师长的事对他触动最深,他崇敬尘岱,心中有大义,有一腔抱负正待实现,怎会不想做官。
  现在大抵就是一时失意而已。
  纵使她一切都明白,还是朝着他笑得嫣然:“愿意啊。”
  既然救不回来,这呆瓜倒是也不知换个新的,最后总也能实现那些抱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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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兖州处西南,离上京更近,故而受上京影响也更大,不及梁州那般民风开放,只也没那般吹毛求疵的讲究。
  国公府在兖州长平,过了下一个县就是,萧阙一路上都没骑马,在马车里同她作伴,没几句话,也不来招惹她,他从来不是个束着自己性子的人,难得这般安分,叫她觉得反常,却又对她无有不应允。
  若是她路上瞧见了什么小玩意,也会将车叫停命人去买。
  一路来本还算是宽敞的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好在他的马车够大,还尚且没到挪不开脚的地步。
  她放下车帘,转过身坐回了原处,看见他恰好不疾不徐落下一枚黑子,不似她这般忐忑,很是从容。
  “来一局?”他朝她看了一眼,笑着邀请。
  苏苑音果断摇头拒绝,她棋艺虽然算不上出神入化,但是精通总是有的,即便就是同苏蕴之,都还能下的有来有回,输赢一半一半,可是在萧阙身上,怕是将这十来年没有过的挫败全都吃尽了。
  他棋风太凌厉,使的招数都出其不意,下手也果决,同他对弈从未赢过,输得还不胜光彩,下了几局就输几局,将她气得不轻,她决定再不同他对弈。
  见她拒绝,他扬扬眉也不勉强,拿起小火炉上的温茶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后,又将视线落回的棋局。
  “你去过国公府吗?”她捧起温茶问起,只好像记得薛鸣岐上次离京之前曾经提起过,有关于他的一段过往。
  他好武,想做将军,先帝纵着他,派了武将来教,碍着身份的缘故,不敢放开手,他心下不满,跟着薛鸣岐去过兖州军营。
  “嗯。”他淡声应了应。
  见她若有所思,他索性直接将手中的棋子放下,正对上她:“薛老国公征战沙场,镇守西南十几载,忠肝义胆但也古板执拗,不苟言笑,治军严明,在整个兖州都极有威望,不必有什么顾虑,你只管照常就好,出不了错的。”
  “那你见过我的母亲吗?”她托腮看向他。
  他们的形象在她的心中都是混沌一片,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她想再添添色,相对形象刻得再深刻些。
  萧阙想起了从张昌手中拿到的那一封家书。
  或许他当初真的做错了,家人于她那般重要,实不该将那件事情瞒下,她并不柔弱,甚至是比男子都要坚韧,焉知那仇恨于她来说就一定是负累。
  “见过,她深明大义,很明快直爽,也很爱你。”
  是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她笑笑:“之前薛家找到的那封家书,是不是你的手笔。”
  “是。”他点头。
  想当初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就只在一旁看她不开口,同他说起尘少卿也神色如常,倒真的是可恶至极,随后甚至将家书送到薛家也不给她…
  当时她心里的确是怨过的,只到现在那点气都早消了。
  她咬咬牙坐到他身边:“你倒是瞒得深,瞧着是半点悔意都没有,便就罚你现下将有关于他们的的事,但凡是听见的瞧见的,都同我说一遍。”
  他有些意外,正等着她同自己清算,却竟就被这般轻飘飘的揭过,倒是好欺负。
  “好啊。”他点头。
  她拿过在方才镇上买来的云片糕,吃了两口还迟迟不见人说话,正准备催,身旁的人此刻倒是有了些眼力见,慢悠悠开口。
  他说话的腔调很好听,叫她名字的时候尤甚,他许是就没见过他们几次,扯东扯西半天,倒是都同她说他幼时的事,然后时不时提一提他们的名字来糊弄她,她心里门儿清,也懒得说破,听着他讲自己从前的事其实也颇有意思。
  起初她还会偶尔搭腔回话,只过了许久她就开始昏昏欲睡,最后只想着若是日后睡前都能听他说上几话,那她认床的毛病许是就改好了。
  “后来才找到那个小太监...”他还未说完,肩上承了些重量,她向他靠了过来。
  他收了声朝她看去,只见她轻阖上眼,眼睫还有些颤动,唇瓣微微撅起,软乎乎的,似是还在瞌睡中挣扎,最后被拽进了梦里。
  他眼中带了点笑意,视线定格在那张娇靥上久久未移开。
  ...
  马车缓缓停下,他撩开车帘,瞧见了站至不远处的薛鸣岐一行人。
  他知道最近一路来她身边的暗卫都会传信回兖州禀报近况行程,对他们何时到,又做了什么,都了如指掌。尽管他很是不喜这种像是被监视着的感觉,但也并未说什么,到底是记得自己此行目的,最后只收敛了些性子。
  他收回视线,返身伸手将人给推醒。
  苏苑音睡得沉,被突然叫醒的时候脑袋还昏昏沉沉,看着身侧还未收好的棋盘,身上多了床褥子,萧阙正坐在她之前的位子上瞧她,想来是方才将位置全都让给了她自己挪了过去。
  倒是规矩得很那,连叫她靠一靠都不行,竟这般疏离她。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瞧,眼里的神情变了又变,他以为是突然将人叫醒让她恼着了,他随即又到她跟前俯身将她身上的褥子掀起,好声道:“该起了。”
  他想解释却已经被她伸手揽住脖子,将他身子又往下朝着她带离了几分,他视线落在了她面上,近得连她脸上的那些小绒毛都瞧得清楚,想来是还未睡醒,不然怎会这般主动对他。
  他正思忖着,却被她下一句话撩得像是投石入水,漾开一道道涟漪。
  “亲亲我。”她开口,说得理所应当,话音中却似是在撒娇,他新奇,但是很吃这一套。
  “亲亲我就起。”她补充,一面打量着他的神情。
  萧阙往车帘瞧了瞧,尚且稳住了神志没对她听之任之,他喉结上下滚动,轻咽了一口:“现在么?”
  看他果然迟疑,此前哪里有这般不情愿,就差点像是块牛皮糖般甩不开,巴巴跟来说是要下聘的是他,现在倒是觉得腻了?
  她越想越笃定,随即冷哼:“你可是变心了?怎生得这般为难。”
  “瞎说什么。”
  他难得正色几分,有些严肃。
  她眉头蹙得越紧,哪里见过他这般,恶声恶气,同凶她又有什么区别。
  “不愿亲就不愿亲,你凶我做什么?”
  “我有什么不愿?”他脸黑了一半,箍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抬起些。
  他垂头看她,从她眉眼到唇间:“你不要后悔才是。”
  后悔什么?她愣了愣,听不出他的画外音,下一刻谜底就自动揭晓。
  在他的唇还未印上之前,车帘先从外头被掀开,光线瞬间就铺满了整个车厢。
  她挪开眼对上薛鸣岐一脸尴尬的视线,相顾无言。
  “呃...算着时辰想你也该到了,就想着出城来接一接,哦对了,我父亲也在。”
  说罢,薛鸣岐又将车帘放下,还好生用手铺了铺才离开,有些懊恼的看了看自己这双擅做主张的手,方才就瞧见了萧阙,却迟迟不见人下来,他还以为是萧阙欺负了阿音,只是想起了方才瞧见的,阿音确实是强势了些...
  顶多就是互相欺负,他嘴硬的想。
  车厢寂了一瞬,随即只听他饶有兴致的问:“还来么?”
  方才还尚残存的那点子不清醒早就已经烟消云散。
  还来什么来?她当即收回勾住人脖颈的手,又将人推开些,慌忙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临下车前,她还朝着人道:“你先莫要出来。”
  此话一处,那人尚未黑的一半脸也黑了。
  苏苑音最后下车时又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还一个人坐在方才的位置,像是有一身的怨气,也不看她。
  也不知怎地,她倒像是成了个始乱终弃的。
  她清了清嗓子,掀了车帘走了出去,看见不远处的几人,薛鸣岐身边立着个高大男子,头戴网巾,鸦青色襕衫,没蓄胡须,瞧着只像是个儒雅的读书人,身姿却像是个军人般挺拔。虽是同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但若是没猜错,他便就是现下薛家军的将领,薛时山。
  今日的见面着实是她没想过的方式,她朝几人挪动着步子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薛鸣岐朝着人挥手,一面同身侧的男子道:“父亲,她就是阿音。”
  男子点点头,看着那道窈窕身影,眼眶已经红了。
  蓦地想起了记忆中那个人影,鲜活明快。
  他学骑马花了三月,她不过只用七天,他尚在学拉弓,她已经开始练骑射。她时常也会笑话他这个哥哥,但当他受父亲责难,旁人耻笑之时,她又定是第一个站出来替他出头的人。
  武将之女,又有着旁人不可多得的天赋,性子又好,本该肆意精彩过一生才是,却偏落的那么个凄凉下场。
  他回神,眼前的少女其实相比明媚耀眼的她,更像是尘岱,清冷沉寂,似傲雪孤梅,只是笑起来就会有她的影子。
  “阿音,我是舅父,你可算是来了。”薛时山激动笑笑,眼尾染了些泪花。
  苏苑音心下又暖又酸,本还一直担忧的事正做上的时候竟就全都迎刃而解,原来去见一直期盼自己到来的亲人竟是这种心境。
  她朝着人唤了一声“舅父”,薛时山点点头,很是满意的模样。
  见一旁的儿子朝自己递来一张帕子,他才反应过来,抹了抹眼角的泪。
  “父亲他很是感性,比较容易激动,阿音莫要见怪。”薛鸣岐解释道。
  被这般揭老底,薛时山有些不自在,随即岔开话题:“方才那小子呢,怎还躲起来不敢见人。”
  他话音落,轮到苏苑音不自在,想来方才的事他们是全瞧见了,正犹豫着如何回答,马车上的人倒是自己下来,神色早已经恢复如常,朝着薛时山一揖,行的是晚辈礼:“见过薛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