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院子处传来开门的声音，这一声清晰地落在宋姿耳朵里，但她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点抬头看的意思都没有。
  “我回来……”高青柏还在院子里的时候就看到了宋姿坐在屋里，正要跟她打招呼，话还没落音就透过她的手看到了往外渗血的伤口。
  当即也顾不得打什么招呼了，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厨房一扔，上前扶着宋姿的胳膊，声音多了点急切，“怎么坐在这里不动？伤口都渗血了你没发现吗？”
  “不用你管我。”宋姿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是很要强的一句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说什么胡话？”高青柏语气不太好，意识到这点，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再说出来的话就放缓了，“我去拿药，你坐在这儿先别动。”
  宋姿整个人显得很沉默，她低着头盯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看，脑子里好像有很多想法，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拿了药后知后觉宋姿的状态似乎不是因为受伤，高青柏再回来的时候更加关注起了宋姿的情绪。
  他轻柔地抓住宋姿胳膊完好的地方，仔细看了她的伤口，好在虽然看着可怖，但没破很大的口子，血也已经止住了。
  “可能会有点疼，先忍忍。”
  高青柏拿的是一瓶红药水，用于治疗外伤，他的动作很轻，然而落在宋姿胳膊上，触及伤口的时候还是很疼，疼得她的胳膊都在发抖。
  宋姿抿着嘴露出几分倔强，实则疼得脸都白了。
  “再忍忍，马上就好了。”高青柏看得难受，然而他的动作已经放得格外轻。
  “为什么要忍着？”宋姿的情绪不太稳定，今天的遭遇让她积压在一块的火气在喷发的边缘。
  在医院被打了一下要忍着，她心里难受回了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灯泡坏了还要忍着烦躁去看，就连摔得痛了擦药也要忍着。
  “我凭什么要忍着啊？”
  宋姿有些崩溃，眼眶渐渐红了，嗓音也哽咽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宋姿（吃飞醋）：我不开心！高青柏凭什么开心？！
  高青柏（被迁怒）：累了，毁灭吧！
  其实放完话就去哄老婆了。
  -
  第59章 缓和
  自两人认识的时候起, 宋姿在高青柏的印象里就是个十分坚强的人，即便是被一个比自己高大有力的男人欺负，也没见她露出过这样脆弱的神情。
  高青柏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第二次帮忙拦下混混想要伤人的胳膊时, 宋姿当时的表情，她当时紧闭着双眼, 嘴抿得紧紧的，甚至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她的下巴始终是扬起来的。
  她像是一株随风摇摆的野花，看上去脆弱极了, 内里却包含着无限的生命力，似乎不论遇到什么挫折都不会折腰, 从那天起，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
  也是因为这一幕, 他在打算找个人结婚的时候, 脑子里瞬间就出现了宋姿的身影，当时他想了什么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觉得不试试的话应该会后悔吧。
  高青柏也是到这个时候才惊觉, 他对宋姿早已经不止当初的看法, 就像今天看到宋姿情绪崩溃的哭泣时, 他不再觉得这样的表现是一种软弱，反而觉得整个人的情绪都被她带动了起来, 他在心疼。
  “别难过, ”高青柏顿了顿, 为宋姿的突然爆发，再次开口又多斟酌了几番, 他头一次在大白天将宋姿搂紧了, 还小心地避开了刚擦好药的伤口, 生怕她再受到什么伤害，“实在痛的话就咬我。”
  他这话有点想逗宋姿笑一笑的意思，奈何宋姿没感受到他的良苦用心。
  宋姿发泄似的说完那句话，又沉默了下来，靠着高青柏的时候，眼前恢复了一片黑，但此时她心中的不安定却开始慢慢褪去，仿佛被高青柏高大的身体挡在了外面。
  她用那只完好的手拽住了高青柏的衣角，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接触到他硬朗的衣料时再也盛不住了。
  她的脸埋在胸前，从高青柏的角度什么也看不到，他心里着急，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耐心地拍着她的背，试图从这个动作给她一丝安慰。
  从高青柏回来之后就开始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宋姿就着高青柏的动作将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只有时不时控制不住的抽动泄露了几分心绪。
  宋姿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她仗着自己在暗处，大肆发泄了一通，然而她结束得也很快，等她再抬起头来时，除了眼角鼻尖处的红，再看不出什么其余的迹象。
  哭完后知后觉不太好意思，宋姿没好意思对上高青柏的眼神，默默地平复完自己的心情，感觉整个人的状态稍微好了点，没有那种说话就想发脾气的感觉了。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高青柏见她低着头不看自己，按捺住想要立刻知道真相的心，开始耐心引导她开口说话。
  宋姿的手还揪着高青柏的衣裳，听到高青柏的问话，她难得觉得有点囧，事情的起因在于高青柏的仰慕者，真要让她说出来这个原因总觉得怪怪的。
  “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事吗？”
  高青柏向来是沉稳的，此时细声细气地跟她说话，宋姿还真不太习惯，而且这事说到底跟高青柏的关系也不大，宋姿就更不知道怎么说了。
  “其实都是小事。”宋姿现在说话鼻音很重，她倒是没在意，冷静下来之后也开始反思自己了。
  不管是被拍了一下手背，还是回来之后发现灯泡坏了，然后摔了一跤擦伤胳膊肘，崴了脚，放在平时都是能一笑而过的事。
  宋姿一直都是个坚强的人，因为她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即使大哭也不会得到什么，反而会惹来厌恶，所以她从来都不轻易掉眼泪。
  但她今天情绪不太对，这一桩桩一件件小事叠在一起，就有了让她变得不对劲的威力，就连她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此刻再回想，宋姿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
  宋姿鼓起勇气对上高青柏的目光，看到他眼神里的焦急之后犹豫了一下，她感受到了高青柏的关心，于是最后闭着眼睛小声道：“你的仰慕者也太多了。”
  之前没发现这个问题，宋姿压根没遇到过喜欢高青柏的人，她一直都不在意这个。
  “什么？”高青柏愣住了，是他听错了吗？
  “她还打我。”
  宋姿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告状，语气里带着她本人不易察觉的一丝委屈，她今天是真的觉得憋屈，当时被李婶高婶拦住的时候还没这么大情绪，但她越像越难受，总觉得自己输了。
  万万没想到宋姿不开心的地方在这里，高青柏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真的，原本心里的担忧不可自控地开始变质。
  她在吃醋，高青柏不合时宜地想到。
  “咳，”她醋坛子打翻的样子看得高青柏一阵心发软，忍了好久才把到嘴边的笑意忍了回去，“谁敢打你，我帮你打回去。”
  高青柏的表情还挺认真，让宋姿感觉自己就像个打不过别人家孩子回家告状的小学生，她越发觉得尴尬了起来，脸也不由自主地升温了。
  “谁让你在外面招蜂引蝶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宋姿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服气地嘟囔着。
  “那我可真是冤枉了，我对不喜欢的人都是严厉拒绝的，你这醋坛子翻得实在突然。”高青柏这话说得十分硬气，以他的个性，对不喜欢的人向来不假辞色，只是宋姿没见过而已。
  “什、什么醋坛子，我就是被打了心里不舒服而已。”宋姿脸上多了几分明晃晃的慌张，她有种心里的想法被戳破的不适感，仿佛被赤’裸着放在天光下，强烈的羞耻感让她觉得无处遁逃，再多的理由都苍白了起来。
  “是，是我想错了。”
  高青柏语调轻松地说完这句话，随即想到了什么，见宋姿烧得整张脸通红，便自然地开始转移话题，他略显正经道：“有些话我一直没说，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我就一起说了。”
  他这个样子显然是要说其他的话，不知道高青柏想说的是什么，宋姿竖起耳朵一脸认真。
  “我知道因为我们结婚比较突然，所以你一直以来都是随遇而安地跟我过日子，”高青柏停顿了一下，斟酌着继续往下说，“我也承认，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对你的感情不深。”
  两人结婚大多是因为形势所迫，高青柏急于摆脱唐秀香各种理由的催婚，宋姿则是因为混混的屡次骚扰以及不想干那么重的农活，感情是没多少的。
  乍一听到这番剖析，宋姿忍住了高青柏说感情不深的时候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不舒服，她知道那是事实，当初自己对高青柏的感情也很淡。
  两人半斤八两，没什么好追究的，宋姿酸溜溜地想着。
  “结婚这么久，可能是我说的太少，你一直觉得不踏实，这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是我的错。”
  高青柏有些紧张地舔了舔下唇，对自己即将要说出来的话感到少见的羞涩，其实他从来没想过这些心里话会被宋姿知道，“我不是个擅长说好听话的人，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表现得太明显，宋姿已经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预感，她坐立难安地动了动胳膊腿，感觉原本让她安心的距离突然多了几分逼仄，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灼热了几分，烧得她背上都开始冒汗了。
  “我，这辈子，就喜欢过，你一个人。”
  高青柏艰难地挤出这句话，一句话分成了好几段才说出来，他耳朵涨得通红，浑身透着不自在，可见他平时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类似的肉麻的话。
  “你……”即使有了预想，宋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没反应过来，她看向高青柏，眼神表情都呆呆的，一时半会儿做不出什么合适的应对，所有的感官都被蒙蔽了。
  “这些话本来没打算说的，我就是担心，”最重要的话说出来了，高青柏说话又流畅了不少，“担心你会有负担。”
  “我……”宋姿愕然，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嘴像是粘了胶水，脑子也转不起来，压根想不到该说什么。
  “你这个人，看着好说话，其实像个刺猬一样。”
  高青柏的视线时不时左移，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边说边组织语言，说到这他还笑了笑，其中掺杂的情绪让宋姿心尖微微发热。
  这句话说完，高青柏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很少过问你的事吗？”
  高青柏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似乎跟他前面说的话都不沾边，正好让宋姿缓慢工作的脑子开始恢复正常。
  她想了想，脑子里闪过好多答案，却觉得都不对，最后选了一个符合高青柏个性的答案，“你不喜欢？”
  两人平时生活在一起，宋姿自己的事，只有她的那份工作了，高青柏平时不爱看报纸，想来对翻译书籍的工作也没什么好感。
  不过这个答案刚说出来，宋姿就自己摇了摇头，她觉得这个答案不太对。
  “确实不对，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喜欢看书吗？”高青柏显得有些无奈，他这才意识到宋姿对他的误解有多少，“其实以前我每天睡前都要看报纸的。”
  “那你还表现得看到报纸就烦？”宋姿不太理解，他在自己面前是真的肉眼可见地不爱看报纸，每次她拿报纸给他，他都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比起自己坐在边上看报纸，我更想听你说说你看到的新鲜事。”
  “那是我们除了那件事之外，唯一能深入沟通的时候。”
  高青柏一个月没几天假期，平时忙着军区的事务，除了吃饭的时候能说上几句，就只有晚上能多聊一会儿了，他喜欢宋姿专注的神情，这让他觉得自己离宋姿更近了一步。
  宋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了解过高青柏的想法，她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确是有一条看不见的沟壑在，从前她没想过。
  第60章 敞开
  “所以你为什么很少过问我的事呢？”
  宋姿感觉光靠猜是想不到原因了, 干脆直接问好了。
  “你不再自己想想吗？”高青柏被她这么快就放弃的行为逗笑了。
  “想不到了，”宋姿摇了摇头，高青柏问的这个问题, 她从来没想过，她一直觉得自己跟他没什么是不清楚的, “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吧。”
  “行吧，”高青柏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 也放弃了，“你应该知道你自己一直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吧？”
  “应该是吧？”宋姿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她很想说自己不是，但她活了这么多年, 对自己还是有点了解。
  可能是因为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宋姿不喜欢跟别人聊自己的私事, 那让她觉得把自己的内心剖开给人看, 所以她也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她很难做到敞开心扉，其实高青柏对她的感觉是很准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