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白秀华去洗澡了，小客厅里的餐桌旁只有宋长河宋晓父女俩。
  宋晓吃着喷香的烧鸡，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鸡腿的小骨头一端，翘起兰花指，一口接一口，吃完一口嘴角蹭到油了还要擦一擦先。美食是好吃的，但是她爸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十分好吃的美食硬生生地变成了六分。
  沉思了一下，宋晓试探着问道：“爸，你今晚没吃饱？”
  “没吃饱也要被气饱了。”宋长河垮着一张脸。
  老大老二都二十多岁了，成家的事是一点都不着急，宋妍今年也十九了天天在歌舞团里不是演出就是在准备演出，也没听到她说什么谈对象的事情。不是亲生的李勤勉和李秋月就更加了，妥妥的工作狂人，一个泡实验室，一个泡医院。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家里个个都是专注工作的，除了老幺。真是宁愿她多点事情做，也不想看她早早谈对象。
  反正也不用着急，隔壁邻居家不还说能再等几年吗？
  他没少听白秀华说姑娘家结婚早生孩子也早，容易损害身体，现在的医疗水平是有提高了但是难产的人也不少。她这么一说，宋长河也就想明白了，她也不好举例，毕竟他自己前妻就是因为难产才走的。
  他和前妻阮玲玉未满十八就结婚了，隔年生下宋言诚，养了三年才又有宋言信，后面身体没养好又有了宋妍，身体就是这么垮下来的。
  心有戚戚，轮到自己家的姑娘们长大了，考虑的就多了点。
  “气啥？”宋晓问了出口，又想到自己在这儿大吃特吃，于是试探着问：“是不是没吃饱啊？要不再吃点儿？刘阿姨做的烧鸡真不错。”
  宋长河就更气了，好像只有自己在发闷气，她该吃的还是好好吃着，也根本猜不到他气什么，他们家的这件小棉袄漏风太严重了。
  见他不搭理自己，宋晓也就不管了，挪了下凳子，不和他面对面坐着。一大把年纪了，还好意思动不动就发脾气，你看我理你吗？
  本来还自顾自地生闷气，但是现在宋晓不来理他了，甚至越吃越香，宋长河就有些坐不住了，跟着挪了挪凳子过来，“刘叔叔家的香香你还记得吧？上次你去刘叔叔家她还送了礼物给你。”
  “昂，嗝~”宋晓应了一声，不小心给打了个嗝，拿起旁边的水杯给自己倒了半杯水喝。“香香姐怎么了？”
  “没什么，她现在谈了个对象，估计明年要结婚了。”
  “哦哦。那到时候咱们家去喝喜酒。”
  “我听说啊，姑娘家结婚早不太好，你看看香香，还有和你一起长大的小月，今年都是十九，等到明年二十了才结婚，刚刚好。”
  这不都废话吗？早生孩子对身体不好，家属院里的大妈婶子嫂子们也没少说，她当然知道是不好了。不过李小月明年才结婚可不是因为想等年纪大一点才结婚，而是两家的彩礼和聘礼一直没谈妥，本来说好去年结婚的，现在都还没个说法呢。
  见她还是那副眼里只有吃的样子，宋长河干脆开门见山问道：“你和爸老实交代，你再外边有没有谈对象？你别不说话啊，谈就谈了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合适咱就谈着，不合适咱就早点散喽，我也不骂你不打你，有啥不能说的？”讲到后面语气都急起来了。
  “......没想到爸你是这么开明的人。”
  宋长河心一凉，“所以你是真的有谈对象了？是谁？哪家的？”
  “什么哪家的？！”宋晓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天天不是上班就是和雨湘在一块儿，我能找谁谈去啊？！”
  就是因为你们俩个走得近才这么担心啊！“那你觉得雨湘她哥哥怎么样？”
  宋晓放下啃到一半的鸡肋骨，嘴边蹭到的油忘了擦，小脑袋里还真的在认真分析雨湘她哥怎么样，宋长河没打扰她，就等着她自己怎么说。
  想了又想，直到白秀华洗好澡出来，不动声色地一边擦头发一边疑惑地看这父女俩又是在搞什么幺蛾子。他们也是够专注的，客厅里多了个大活人也没注意到。
  宋晓对上宋长河的眼神，认真道：“爸你别说，晏桥哥还真不错。你看啊，他长得不错吧？”
  确实是长得不错，虽然比不上当兵的年轻小伙子，但是看起来应该不至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他性格也好啊，孝顺长辈，疼爱妹妹，对朋友真诚，自己也有本事，他现在在京城的航天工业所参加培训学习哦。”至于以前听说的那些打架很厉害这种她没见过的传言，就当是不知道吧。
  宋长河摸摸下巴，这么一说，貌似这个小伙子确实性格不错？
  “最最最重要的，爸你想想，我和他奶奶他爸妈都熟吧，和雨湘还是好朋友，要是我嫁进去那不是很好？什么婆媳关系，姑嫂关系统统都没，不然就算他人再好，没个好的家庭关系，他就是厉害上天了也不就那样。爸你说是不是？”
  宋长河一拍大腿，双眼放光地看向宋晓，疯狂点头：是啊！这个条件确实是好啊！
  得到宋长河的认可，宋晓也咧开嘴笑，“嘿嘿，是吧是吧？你说我要是和他谈对象能成吗？欸哟！”宋晓捂住被敲了一下的脑袋。
  “诶哟哟！”宋长河的耳朵被揪了起来，但是揪他的人是白秀华，并且她的表情还是前所未有的凶，他也不敢说什么话。
  “小的不学好，老的你也瞎教孩子。”白秀华想想就气，拧耳朵的力气又大了点，根本不管宋长河故意夸大的瞎叫唤。
  宋晓偷偷幸灾乐祸，很快也被白秀华凌厉的眼神逮住，瞬间老老实实地低头听讲。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为什么呢
  宋晓和宋长河并排站在一边, 白秀华拉了张凳子坐着，平时她也没这么生气过，父女俩极少见过这样的阵仗, 相互对视一眼就一起低下头去。
  白秀华瞪了他们一眼, 就开始审问：“晏桥就是今晚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是雨湘的哥哥？”
  “嗯嗯。”宋晓点头, “我们读高一的时候，晏, 啊不是, 雨湘她哥哥读高二, 经常带雨湘出去玩。”顺便捎上我。
  “那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是能说实话的吗？
  宋晓小心翼翼地看了又看白秀华的脸色, 看起来没有很生气, 但是面无表情的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想法，斟酌再三, 宋晓决定还是先不要搞事情, “我没什么想法, 就是觉得晏，雨湘哥哥条件是真的挺好的，我刚刚和爸也就是那么一说，人家条件那么好, 外面好多女生都喜欢的, 不一定看得上我啊。”
  这句话倒是实话，虽然晏桥对她也不错吧, 但是应该也是因为她和雨湘关系好才这样。
  “怎么就看不上你了？你条件也不差啊, 家里条件算好的了吧, 不说别的, 总比一般人家好很多吧？我和你爸这些年也攒了钱, 到时候给你的嫁妆不会少。不看家庭, 但看人，你厨艺好还会自己做衣服，外面有几个小姑娘能做到这样？性格也不差啊。”
  白秀华一个个数她的优点，越说下去，她咧开的嘴角就越大。
  好不容易等白秀华例举完了，宋晓眨了眨眼睛，“所以爸妈你们给我准备多少彩礼啊？”
  “......”白秀华拍了下她屁股，“现在是要跟你说彩礼的事情吗？现在说的是你谈对象的事情！诶呀，都扯到哪里去了，你先老实说，是不是在和人家谈对象了？”
  “诶呀，真的没有！他去京城工作两年都没回来过，今天刚放假回来的，而且过段时间他还要回京城，怎么也得一两年才回来。我怎么谈？”
  “照你这么说，确实也是。”白秀华松了口气，见着宋晓也跟着放松下来耷拉站着，又严肃道：“平时我和你爸工作忙顾不上你们几个，你两个姐姐我们都不担心。只有你，平时看着乖巧，现在也都十七岁了，你想想还能在家里多待几年，以后嫁到了别人家，就算是婆家温和善良，但是你自己也得心里有数。”
  宋晓嘟囔了几下，不太服白秀华所说的，她自己觉得自己是很有数的，以前在家里管着家里的事情不也好好的吗？
  白秀华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在自己家和在婆家那是能一样的吗？”
  这回宋晓没再有什么别的想法，更是受教地认真点头。白秀华心里明白，大概是家里的这个情况，让宋晓以为别人家里也都这样各管各的就行。
  不过她倒是误会了，宋晓确实觉得她说得对，在自己家和婆家哪里能是一样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婆媳矛盾，小吵小闹都算是好的了，碰上那种嗟磨人的，那才是难的呢。
  一旁安安静静听完全程的宋长河悄悄掀开眼眸，见白秀华现在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生气了，试着提议道：“秀华，那你觉得晏家那个小子怎么样？我，我觉得挺不错，的。”后面的话被白秀华瞪着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宋晓无奈地叹气：在外面不是挺厉害的吗？在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面前也够威严了，现在就不得了？
  “她才十七岁，你想那么多做什么？”白秀华刚刚消下去的气又被带了起来。
  她白家的人都结婚晚，从来不觉得晚点结婚有什么不好，不过......要是太晚结婚也不行，看看她家里的妹妹和弟弟，想到就头疼。
  “咱们家的姑娘，得留到二十岁才能结婚嫁出去，这样就算有孩子了，身体受到的损害也不会太大。”她在妇产科工作十几年，怎么对姑娘家最好她当然很清楚，别人家的她也没少劝只不过能听得进去的寥寥无几，总不可能像自己家的能直接定规矩。
  宋长河搓了搓手，“应该的，应该的。反正晏家的那小子不是还要回京城工作一两年吗，到时候回来了就刚刚好，哈哈，刚刚好。”
  白秀华这边一气，话就脱口而出了，“你不是还跟赵团长说让晓晓和他们家春生相看试试？现在又看上一个，我看你是嫌事不够热闹，要是传出去，咱们家成什么人了？”
  宋晓震惊得两只大眼睛瞪得更圆了：怎么还有这一出？和隔壁家的春生哥？想想就觉得可怕！
  她小时候常去花婶家玩，花婶一家都喜欢胖嘟嘟的她，赵春生更是经常给她吃的哄她喊哥哥。就这么说吧，自己一直以来当自己哥看待的人，她爸妈现在说要让他们相看？总感觉像是伦乱。
  “那能有什么不好的？咱们家又没说要答应他们家一定能成，能看对眼就成，看不对眼就不能成，总得先留个后手吧。”宋长河觉得自己还挺理直气壮，没什么不对的。
  宋晓第一个反对，“不行！我把春生哥当亲哥，谁会和自己家亲哥谈对象的？”
  “......”这个倒是没有考虑到。宋长河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没事，我去和老赵说清楚就行，反正咱们两家认识那么久了，做不成亲家也不影响来往。”
  白秀华又没忍住冲他发火，“这单单是两家关系的问题吗？再好的关系也不能这么消磨，我跟你说，以后不管谁来问，不准你擅自答应别人说什么相看的事情，别人问你你就说孩子年纪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家长的不干涉。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兴父母之命那一套！”
  “就是！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宋晓也跟着附和。
  “你也别插嘴，你爸也是想为你好。自由恋爱没有问题，但是谈对象了必须要和家里说，得让我和你爸都同意才行！”白秀华戳戳她的胳膊，“别以为别人说几句花言巧语就是好的，我们怎么说也比你多吃二十多年的盐，好坏分得清。”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洗澡了。”宋晓觉得再说下去也还是来来回回这些话，而且也晚了。见她爸妈没打算再说什么，就赶紧溜之大吉。
  白秀华捏捏额头，还有个宋长河在眼前站着，“不仅仅是晓晓，还有妍妍，等她休假回家来，你也和她好好讲讲这些事，平时没怎么吃过苦，等到以后真的成家了，遇到好人家还好，要是没看清人遇到了不好的人家，柴米油盐又是一大堆官司。不管怎么说，孩子们以后的亲事，咱们都得好好看着。”
  宋长河叹气，“是啊，在自己家，姑娘怎么样都成，但是去到人家家里，那就不好说了。”但是思绪转换得太快，宋长河又惦记起远在外边的两个儿子，“那两个臭小子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回来过年，还有勤勉，一年多都没回来过了，你得空也要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来一趟，总在外面见不着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上个月说回又回不了，又说这个月回，前两天又来信说等过年回，我管不着他了，管他回不回吧，省得回来气我。”白秀华轻轻锤着肩膀。
  宋长河走到她后面去帮她，眼里见着她已经开始长白头发，难免唏嘘，以前觉得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卖力工作，但是如今也不得不开始服老了，即将年过半百，身体状况肯定是没有办法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样。有时候见着她工作那么辛苦忙碌，尤其是今年过年时，想劝她多为自己想想，但是设身处地一想，自己不也是还想着在岗位上坚持着？
  他没继续说话，白秀华也没想得他的回应，继续自顾自地念叨着：“你也给言诚言信去信问问今年要不要回来过年，这两年咱们家就没完整凑一起过。哦对了，言诚那边说要调回来这边军区的事情现在有什么说法了？要是能调回来就好了，以后离得近。言信那儿还好，离他外公家近，也能照应一下。咱们家的姑娘都不着急，不过前面三个男孩子个个都过二十了，你也上上心，问问他们是什么想法。”
  “三个臭小子，个个都有大志向，咱们是想管也管不了。好在咱们家三个姑娘都在身边，算好的了。”
  白秀华却是翻了个白眼，“这三个离得近不也都是十天半个月地见不着人？唯一住家里的这个还天天往外跑，都一个德行。”
  “说的也是。”宋长河也无话可说了。
  家里孩子多，年岁差距还不算特别大，小的时候家里跟养猪场一样乱糟糟的，一个接一个地吵得人脑壳疼，但是等长大了，一批就能全部出笼，家里骤然清静下来，还真是不太习惯。不过也就是那么一感慨，养得差不多了该放出去的还是要放的。
  “现在医院的员工多了，现在的家属宿舍楼不够住，医院场地也不够用。我没猜错的话，医院现在是打算要搬迁到体育场那边，宿舍楼也要跟着扩建，我的级别应该能分到个大的房子，到时候在市区也能有个住的地方。”
  “到时候再看看吧，实在不行咱们看看有没有人要把房子租出来的，租个大点的也行。”即使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但是市区里的房子又不能进行买卖，也没有办法。
  想得倒是挺好，但是也得考虑现实，“再说吧，别到时候租个大房子，个个还是住外面，还浪费钱。”
  父母在客厅里感慨良多，宋晓这儿一边洗澡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歌儿，脑海里却一直在想着今晚和她爸说的事情。
  她之前还老想着要是晏桥是她亲哥就好了，但是说到谈对象，她觉得晏桥就可以，但是换成赵春生就不可以。为什么呢？
  晚上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时，两只手乖巧地交叠在自己的小肚子上面，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耳边好像有只苍蝇一直在嗡嗡嗡：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将睡未睡的时候，却是一幕幕地闪现出这两三年的一些小事情。
  帮她拦住黄世勇，还有说过好多次谁敢欺负她会帮她揍人。
  高一那年运动会上带着她一起跑，不过后来第二年没人带她她也拿了第二名。
  还有，稀疏平常的周末或者假期里，坐在他后座上往来如风地穿过大街小巷，在京城红墙下缓缓而过。
  从未如此清晰。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年少慕艾
  “晓晓, 晓晓。”晏雨湘的手在宋晓面前晃了晃，终于把她拉回了神，指了指抄在墙上的大红纸, 上面整整齐齐地写了三列的菜名, “你想吃什么？”
  宋晓回过神来, 偏头看到坐在对面的晏桥看着她，手指却还在轻轻晃着茶杯, 里面的茶水跟着他的动作眼看着就要泼出去了, 又很快收了回来。
  移回目光, 宋晓这才专注墙上的菜单, “那就, 呃，我都喜欢吃, 你们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