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琼枝 第14节
作者:阿瑶也      更新:2024-05-14 20:19      字数:3959
  平嬷嬷忙道,“您别这样想,说不定那丫鬟是当真没有想攀高枝的意思,只想本分干活呢。”
  祝老太太嗤笑,“就她那张脸,是本分做事的料吗?那日延哥儿不也是讨的她?二爷也从没当面驳过延哥儿的要求,还是为了一个丫鬟,真是荒谬……”
  “三公子如今刻苦,不也是开始收心掌家了么,”平嬷嬷赶忙安抚着道,“老夫人不用多想,二爷也只是想历练三公子。”
  “历练?”祝老太太重复着这两个字,摇头道,“若当真只是历练,就好了。”
  延哥儿是她的心肝孙儿,前几日刚丢了手下的商铺,定是样样都有难处。可因为二爷特地吩咐了,她老婆子想悄悄给孙儿拿些银钱都办不到。
  这哪里是历练,分明是折磨她的宝贝孙儿!
  祝老太太长出一口气,收回心思,沉声道,“行了,不愿意听主子话的丫鬟,不能在我祝府里待着,我心里也膈应!之后,你让人找个理由将她赶出去,给点银钱傍身就是。自从她来了,我祝家就没一日消停过。”
  平嬷嬷纠结半晌,也只好低低应了是。
  *
  柔兰慢慢走出祝老夫人的院子,心中纷乱,只凭着方才来时的记忆往回走。
  可她穿过抄手游廊,被同一个白玉栏杆第三次拦住去路时,愣怔抬眼看向四周,那双水洗过的杏眼就睁大了些。
  她、她迷路了。
  柔兰环顾四周,这里是个间院,并没有人守着。
  祝府太大,她识路本就不大好,这下竟当真将自己绕晕了。
  柔兰在原地踌躇地站了片刻,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动静,心中一喜,忙穿过长廊过去。
  正要绕过半月拱门过去问路的时候,看见远处的人,柔兰脚步猛地停下。
  不远处,两个背对着她,手中端着果盘的丫鬟正同小厮说着话,应该是半路遇到了,碰巧说说话,当柔兰看清那小厮是谁时,心中忽的一惊,忙收脚回来,躲进了半月拱门背后,紧紧贴着。
  长檐走廊下,富献笑呵呵地对那两个丫鬟道,“两位姐姐说什么呢,我能给姐姐们出去跑腿,那是我的福气,哪敢说累。”
  其中一个高些的丫鬟,将方才富献递过来的胭脂不动声色地揣进衣袖里,这才满意笑起来,“嘴巴真甜,下次我若还要旁的,还找你来买。”
  富献搓了搓手,意味深长地笑道:“那自然好,就是……”
  那高些的丫鬟秀眉一挑,佯装踹富献一脚,娇气道:“想什么呢,贼心不死。”
  富献嘿嘿笑着,就在此时,他余光忽然注意到斜右侧拱门一闪而过的身影,认出那是谁,不动声色地转了话头,催促笑道,“姐姐们快先去吧,别耽搁了事才是。”
  另一个丫鬟哼道,“怎么了,突然这般猴急赶我和春沄姐姐走,既如此,下次可就别找我们了。”
  “别别别呀,”富献忙赔笑,“我这不是担心姐姐们被我耽搁了时间,被三夫人责骂吗。”
  “也是。”春沄思衬道。
  三夫人虽然性子比二夫人平和许多,可也不能耽误事。
  “好了,不逗你了,阿淑我们走吧。”说完,春沄娇瞥了富献几眼,便带着另一个丫鬟径直走远了。
  富献目送春沄和阿淑的身影消失在尽头,这才转头往半月拱门那处看去,只是,早已经没有人影了。
  *
  少顷前,柔兰撞见富献同三夫人院子的两个丫鬟说笑,立即回身靠上拱门后的白墙,可她心中立即不安起来。
  饶是她反应不慢,可方才那一照面,富献绝对看见她了。
  她得马上离开这里。
  柔兰直觉不好,朝四周看去,见间院右侧还有一条路,忙撤手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她不识路,已经是兜兜转转绕到了从没来过的地方,入目的亭台楼阁都十分陌生,柔兰也顾不得这些,只想着赶紧见到其他人才是。
  只是情急之下,竟是闯进死胡同。
  柔兰确认进来的这间小院没有旁的通路,心中愈慌,忙倒退几步,想掉头从另一头路走。
  可才转过身,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人,柔兰整个人一僵,刹那间,手脚都凉透了。
  富献瞧着她,狞笑道:“真会跑,我绕了几条路才堵到你。可惜了,二爷又不在府里,没人能救你,你想跑去哪儿?”
  第15章 常邑,听杏酒楼。……
  唯一的去路被拦了,柔兰只能往后退,身后不远处,是一座假山与小池塘。
  她盯着富献,咬牙,竭力忍下声音的颤,“你就不怕我喊人?”
  富献却没反应,视线依旧流连在她身上,眼里藏着不轨,“这里离得最近的,也只有三夫人的院子了,你是什么身份,难道以为三夫人会来帮你?”
  富献盯着面前腰如束素的女子,搓了搓手,笑意加深。
  怪不得,怪不得当日送到二爷那里,二爷没将她赶出去,还把她留下来伺候了。这种姿色,就是同进了三公子院子的婵云比起来,也更胜一筹。想必二爷碰过她了吧,他富献还没碰过主子碰过的丫鬟呢。
  柔兰不比富献熟悉祝府家宅的地形,听见富献这话,心便凉了半截。
  难道今日她当真逃不过,性命要终结于此?
  见富献朝她逼近,柔兰踉跄退后几步,用手扶住身后的假山,却让她摸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块。那石块边缘锋利,她手按上去的瞬间,手心被划破,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
  她却更用力抓紧了那块石块,尽力压下颤意,提高了声音,“不要过来!”
  殊不知这嗓音却更刺激了富献。富献狞笑一声,朝她走过来,就要来抓她的手,将她按在假山上,“怎么,你以为二爷还能来救你,现……”
  就在柔兰狠下心要抬手的前一刻。
  “谁在那里啊!”
  一道稍显稚嫩的少年嗓音忽然横亘进来,富献动作骤停,转头看去。
  只见拱门外面,探出了一个小少年的脑袋,约莫八九岁左右,眉眼清秀内敛,紧接着,小少年走出来,身上穿着宝蓝手上抛着蹴鞠,瞧着富献道,“你是二夫人院子的小厮吗?”
  富献赶忙撤了禁锢柔兰的手,刻意遮掩在她前面,冲着小少年笑道:“四少爷安好,奴才是二夫人院子里的。”
  小少年哦了声,“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富献一愣,言辞闪烁,“奴、奴才……”
  “快点走,你吵到我了,”小少年俊俏的眉头一拧,指着富献身后的柔兰,“这个姐姐留下来。”
  小少年是三夫人的独子,名祝成曦。
  祝家如今一共三房,三房是最安分最不惹事的一房,平时出面少,一般都没怎么见过三夫人。
  主子发话了,奴才哪敢不听。富献沉默着,心中不甘,只暗恨这小妮子当真误打误撞喊来了人,只得强挤笑容,“是,奴才遵命。”
  见富献心不甘情不愿离开,柔兰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这时才觉得手心疼得厉害,破碎锋利的石子已陷进血肉。
  祝成曦歪头看了看柔兰,对旁边喊道:“松萝姐姐!”
  看不见的角落树丛中,松萝飞快钻出来,跑去扶柔兰,“柔兰,你怎么样?那个混球没碰你吧?”
  柔兰尚且愣怔中,松萝掰开她的手,惊道:“你怎么搞的呀,手都成这模样了!”
  “我没事。”柔兰摇摇头,虚拉住松萝,似是有许多话想问。松萝明白,朝她解释道,“我带着四少爷在附近玩蹴鞠呢,方才听见你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幸好及时赶了过来。”
  “那个富献就是个混蛋,府里哪个好看些的丫鬟他就巴巴凑上去,真不是人!”
  祝成曦站在原地自个踢了两下蹴鞠,觉得没意思,也走过来看了看,“伤势很重,回院子给这个姐姐包扎吧。”
  柔兰还没见过三夫人。
  三老爷祝凛和三夫人林氏平日并不怎么露面,祝家的事情,大多都是二爷祝辞,与二老爷祝衫出面。
  到了三夫人的院子,装潢摆设便明显比不上二夫人院子的奢华,但胜在清简雅致。
  祝成曦把蹴鞠扔给旁边的小厮,跑进屋子的时候,林氏正坐在圆木桌边绣花,祝成曦直扑到林氏膝前,“母亲我回来了!”
  林氏将绣帕搁在桌上,摸了摸祝成曦的额头,“怎又玩得都是汗,快将衣裳换了,如今入了秋,莫着凉了。”
  祝成曦没动,看着林氏道,“母亲,我带了个丫鬟回来。”
  “什么丫鬟?”林氏询问着抬头看去。此时松萝领着柔兰进来,林氏看见柔兰的一瞬,眼里便显惊艳,只是隐约之中,竟还有些熟悉感觉。
  祝成曦把事情都与林氏说了,林氏皱起眉,低声道,“竟有此事……”
  她知道徐氏跋扈惯了,却不知徐氏院里的人猖狂到了这个地步。
  “你过来。”林氏轻声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祝成曦坐在桌旁,咬了口摆在桌上的糕点,抢先道:“这个姐姐叫柔兰。”
  “柔兰?”林氏皱眉想了想,思衬着看向柔兰,“你是哪里人?父亲叫什么名字?”
  柔兰抬起头,对上林氏的视线,微怔,仍是摇头。
  她不能说。
  既有她自己的原因,也是祝家的规矩。买进来的丫鬟,不论从前是什么身份,都不能提起,只能是祝家的下人。
  “倒是我忘了这一茬。”林氏垂眼笑。
  祝成曦眼睛亮晶晶的,在旁边道:“母亲,我们能不能把这个姐姐留下来?”他喜欢这个漂亮姐姐,看着就让人开心。
  “不是有松萝陪着你?”
  “母亲……”
  林氏却沉默下来,半晌笑道:“不是母亲不留,这个丫鬟,是你二哥哥院里的人,你难不成要同你二哥哥抢?”
  祝成曦不高兴了,俊秀的眉皱成八字,看了林氏半晌收回手,委屈嘟囔道,“母亲怕事,不敢收人,怎么还怪在我的头上。”他听说了,这个姐姐还不是二哥哥院子里的人呢,怎么就和他扯上关系了。
  林氏变了脸色,抬起手道,“胡说什么!”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祝成曦忙一抱着头,转身飞奔出去,跑出屋子的时候,还一把牵过柔兰的手,将她也带出去。松萝见状,也笑着朝林氏一福身,跟着出去了。
  “这孩子没规矩!”林氏恼嗔了句,却还是没真动气,旁边的嬷嬷笑道,“三夫人,少爷纵然有时多嘴了些,可性子是好的,毕竟还是孩子。”
  “是我将他养在身边,没在外面历练过。”林氏摇头,“之后大了,在这祝府里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明里暗里的风浪。”
  “慢慢来,夫人您别担心。”嬷嬷和言说着,想起什么,“夫人,您寻常不爱多问,方才为何要问那丫鬟那些问题?”
  林氏搁下重新拿在手上的绣帕,逐渐出了神,“因我见到她第一面,却好似在她身上见到了故人的影子。”
  “柔兰,柔兰……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从前东溪的那户人家,得的新女,也是叫这个名字。”
  “这……”嬷嬷不免疑惑,她不是林氏陪嫁的下人,并不知林氏从前的过往,只知道林氏是东溪人。
  东溪是永州附近八郡之一,虽不及永州富庶,却也是富饶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