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马跃进全程侃侃而谈相比，仓管老秦就显得沉默了许多，只在开锁推开仓库大门后说了一句：“请。”
  陶秀丽大步走了进去，丁苗苗闻不习惯仓库里的味道，咳嗽了几声。
  马跃进连忙说道：“刚做出来的新衣裳就是这样，有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这也是货比较多所以味儿才这么冲，开开门通通风就好了，两位女同志别介意。”
  “马经理这话不对吧，据我所知这批货已经压在仓库里很久了。”
  陶秀丽当面戳穿，不给打马虎眼的机会。
  马跃进讪讪然地笑了笑，拿出了干销售的厚脸皮，就当刚才的事儿没发生过，继续装作若无其事。
  “两位现在看到的就是我们红缨厂所有库存的小洋装了，一共还有四千件，袁厂长有没有跟你说我们供给大卖场的价格？”
  “没有，不过我想袁厂长一定打电话跟您透过底了，您就实话说吧，如果我能将这些货全都包圆了，最低价多少？”
  “啥！”
  三道震惊的声音同时异口同声地响起。
  丁苗苗率先拽住了陶秀丽的衣角，紧张得差点话都说不利索了。
  “疯了吧你！四千呢不是四百，咱得卖到什么时候去？再说了，这裙子大卖场里一件卖二十，咱拿货能便宜多少啊，野心别那么大，咱就那点钱。”
  马跃进也劝了起来。
  “小陶同志还是慎重考虑吧，四千件货可不是小数目，之前红缨厂合作的大卖场，还没哪家有实力一口气吃下这么多货的，你只是个体户而已。”
  “猫有猫道，鼠有鼠路，怎么卖出去是我的事情，马经理只需要给我最实诚的价格。”
  陶秀丽脸上洋溢着张扬热烈的自信，眼睛里更是透着一股胸有成竹的笃定。
  马跃进确实收到了袁杰民的指使，不过他擅长在谈判时搞心理战术，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给出明确答案。
  “容我们内部商量商量吧，袁厂长说了，他想让厂里的工人们表态。”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们赶快开会吧，我们两个外人就不参与了，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就在办公室等，马经理看怎么样？”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老秦，你带两位女同志上办公室去，然后马上一会儿你也过来，我先去广播喊大伙儿都到大礼堂开会。”
  马跃进也是半年没见着工资了，迫切的心情和厂子里其他工人们是一样的。
  “秦仓管，我能问一下你们厂大概有多少工人不？”
  “算上食堂和保安大队，总共一百一十三人。”
  秦向前跟关虎是连襟。
  他长得獐头鼠目，头发乱遭的，眉毛也只有半截，又留了两撇八字胡，也正是因为相貌丑陋朝造成了孤僻性格。
  秦向前平时吃住都在仓库里，基本不跟厂子里其他人来往，他把陶秀丽和丁苗苗送回办公室时厂里的广播已经响起。
  “你们坐，我开会去了。”
  “您忙去吧不用管我们。”
  陶秀丽笑了笑，秦向前低着头压根就不敢看他，走的时候脚步很仓促。
  “秀秀，你真的想好了，咱们能要得了那么多货吗？”
  丁苗苗急得头上都快冒烟了，满打满算手里也就五千块钱，还是跟银行拿的贷款，怎么能买得起四千件货？
  “你别急，我心里有数的。”
  陶秀丽站在窗户旁边向外看，广播里还在不停地喊“全体职工到大礼堂开会”，工人们已经陆续过来了。
  不过她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迹象。
  “丁女士，你过来看看，红缨厂的工人们怎么这样。”
  “啥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他们。”
  丁苗苗嘴上虽然抱怨，身体却很诚实地来到窗户边，一看还真看出了点眉目。
  “咋瞧着这厂子里的人跟分成了两派似的，连走道儿都在别苗头，争先恐后地。”
  “是两拨人，你看左边的，好像是以那几个穿保安制服为首的，而且带头那几个长相很相似，估计是父子兄弟，一家的。”
  陶秀丽也是在国营大厂里待过的，办公室里的明争暗斗，车间里的拉帮结派，算计暗害层出不穷。
  想当初她不就被所谓的好工友算计了么，要不拿着劲儿地撞墙撞死吓唬人而已，怎么会差点把命搭进去，还留下很严重的脑震荡后遗症。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打重生以来，前世折磨了她半辈子的头痛病再也没犯过。
  思绪一下子飘得有些远了，陶秀丽赶紧把自个拉了回来。
  “秀秀，你观察得可真够仔细的，那你再看看这边带头的人是哪个？”
  “他们看着挺散的，估计带头的人没在里边，不过看他们的气势倒是一点也不甘心输给对面，我想很有可能这一派是马跃进。”
  “乖乖，原来厂子里面这么复杂！”
  “只要不影响咱的买卖，他们复杂他们的，又不关咱们的事儿。”怕就怕在会受影响。
  后半句陶秀丽没说出来，但她担心的事情也确实发生了。
  大礼堂里，工人们虽然一致表态愿意跟个体户合作，但对于去谈合作的人选却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马跃进接连拍了好几下桌子，手都快拍红了才让现场总算稍微安静了点。
  “干什么呀你们！之前积压的货卖不掉，你们一天到晚闹事儿，现在有机会汇款了，你们又吵个不停，销售本来就是我们销售部的事情，让保安大队横插一杠子，像话吗？”
  “马经理，你先别急着咋呼，不是声音大就有理的。”
  关虎的三个儿子里面，就属老二关振中最有心机，他不仅提出了从保安大队多派个代表去跟个体户谈判，还说得有理有据。
  “其实咱们厂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副田地，说到底是你马经理无能，没本事将车间里生产出来的衣服变成花花绿绿的钞票，大伙儿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关老二说得对！马经理无能，咱不能靠他去谈判，会吃亏的！”
  “是啊，卖掉这批库存是大家伙儿拿回工资的唯一希望了，要是搞砸了全厂跟着完蛋！”
  ……
  马跃进都不用看就知道站出来反对他的全是跟关虎爷几个穿同一条裤子的，而他们人多势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