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同志别跟他一般见识。”
  马跃进看气氛僵持赶忙打圆场，先是哈着腰赔笑脸，紧接着又让付宗平先招呼着，急忙扯了关老二到隔壁办公室去。
  “拽我出来干啥？”
  “你说干啥？关老二，你有没有搞清楚形势！现在是咱们等着人家的钱来救命，你刚才那种态度是成心想把事情搅和了是吧？”
  “姓马的，你他娘地别血口喷人啊！”
  关老二拿手指着马跃进的脖子，目露凶光，另一只手则按在了腰间的电棍上。
  马跃进知道关老二和县里的几个地痞无赖私下里有联系，那帮人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有家有室有拖累的马跃进自问得罪不起。
  “行，咱都别冲动，不过一会儿再进去你不准再对人两位女同志态度恶劣，我同意让你参加是看在老关的面子上，别得寸进尺。真要把她们气走了，仓库里的货永远也变不成钱！”
  关老二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想到大半年了，袁杰民和马跃进几乎把全国上下都跑遍了，还是找不出一条小炉。
  刚才他在陶秀丽面前说的也是大话，哪儿有什么其他的个体户，不过是关老二自以为这样就能吓唬住对方罢了。
  “真是小瞧那小娘们了，牙尖嘴利的，看样子是把我们厂子里的情况都摸透了。”
  气不过的关老二边走边嘀咕，被拽出去冷静冷静之后，再回来他就识相地闭上了嘴。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尤其是自己本就应该拿到的工钱。
  陶秀丽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马经理，单价十圆的话总货款就是四万，完全超出了我的预算，我不能接受。”
  “可是这些小洋装市场价是二十圆，是对半利润。”
  “不不不，账可不是这么算的，首先，二十圆的价格根本卖不动，最终必定是要以让利给顾客的方式来进行促销的，再刨去我们的人工还有其他成本，利润绝不可能像您说的那么高。”
  陶秀丽绷着不肯直接给出心里价位，生意场上的谈判很多时候看的不仅仅是技巧，还有双方的心理素质。
  这倒是实话……
  马跃进心里想着，他的手肘压在膝盖上，双手交叉，紧了紧又松开，虽然神色上没什么变动，但这细微的肢体动作没逃过陶秀丽的火眼金睛。
  她知道是时候了。
  “这样吧，如果这个价格你们能接受……”
  陶秀丽用手指沾了杯子里的水在茶几上写了个“七”。
  马跃进立刻吓得弹起来。
  “七圆？不行不行，太低了，成本价都不止这些，小陶同志，你不能让我们厂亏本吧？”
  “马经理，做生意也不是一本万利的，这单亏了下单再赚回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已经这个时候了还下不了壮士断腕的决心，难不成要等衣服全都沤坏在仓库里？”
  “可是这也亏得太多了……”
  马跃进知道陶秀丽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可这个主意他真的拿不定。
  付宗平快速地算了一笔账，打从刚才到现在半句话没说的他此时偷偷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陶秀丽一眼，声音极低。
  “这个价格就算把所有库存全都清空，也不够付全厂人的工资，我们的诉求就是每个人都能拿回半年工资。”
  “同志怎么称呼？”
  “我姓付，付宗平，是生产车间的质检组长，小陶同志，能不能商量一下，您在稍微加点？”
  一口气说出了心底所有的话，付宗平紧张得要命，他性格内敛心细眼尖，把控质量做得很好，生意场上的那一套却是应付不来。
  马跃进也凑过来说道：“再加点吧小陶同志，这个价格跟上头没法交代，袁厂长是要担责任的。”
  “不如马经理同我说句实话，单价多少能帮红缨厂度过这次难关，我看我能不能接受。”
  陶秀丽并没有趁人之危一口咬死价格，而是给对方留有空间。
  付宗平心算很快，他在马跃进耳朵边小声说了几句，关老二见状立刻凑了过去偷听。
  不一会儿商量好之后，马跃进出面说道：“九圆，我们厂平均下来每人每月的工资大约是四十八圆，全厂一百一十三号人，六个月没发工资，厂里一共拖欠了他们……”
  “三万两千五百四十四圆。”
  陶秀丽顺势接过话题。
  “单价九的话全部货款一共是三万六，还清拖欠的工资还能余下三千四百五十六圆，我算得没错吧？”
  “没错没错，小陶同志不愧是有能力有眼光的个体户，算账算得真快，还分毫不差。”
  被逼到份上了，马跃进一个堂堂的销售部经理，竟也开始拍个体户的马屁。
  陶秀丽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外人看来她好像是在计算手头上究竟有多少钱。
  可只有丁苗苗的心七上八下，她紧张得头皮发麻，想破脑壳也不知道拢共五千块钱，怎么去做三万六的生意。
  陶秀丽很从容，表面上甚至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只是挂着招牌式的笑容。
  “马经理，我跟您说句实话，单价九我可以接受，不过货款没办法一把手结清，四千件我也没办法一下子全部拉走，必须分批。”
  “这……”
  本来她说她可以接受的时候，马跃进等人的心激动得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可后边的话着实让人失望。
  陶秀丽不慌不忙，在给他们制造心理落差之后又继续切入正题。
  “咱们可以签订合同，白纸黑字写清楚来，第一批我会拉走四百件货，货款当场结清，另外，我会再押一千圆的保证金在贵厂，以示我同贵厂合作的决心和诚意。
  第二批货我会在合同生效后的十五天之内来拉走，数量就视销售情况而定，一个月之内我保证将剩余的货全部拉走，并且结清尾款，如有违约，保证金就归贵厂了。”
  有理有据，细致缜密，这番思量可不是即兴发挥，必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面前这位女同志，很不简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