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苏子月现在的感觉有点奇怪,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又觉得到处都是自己的身体。
  意识陷入一片迷雾中，细碎残破的画面不停地在她的眼前闪过, 她看到了星球的诞生，生命的出现，繁荣，凋零。然后是无数的虫族铺天盖地一拥而入，有血腥, 惨叫, 逃离和灭亡, 最终一切都归于一片死寂。
  苏子月就像这片土地的旁观者一样，看着它的诞生, 兴盛到灭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和这颗星球绑定得更深了，有什么东西在地核深处跳动着, 似乎在呼唤着她过去。苏子月不受控制地把神识蔓延开来，一直深入地底之中。
  苏子月神识所到之处, 看到的并不是一层层厚实的泥土，反而是一片黑色的，没有一丝光亮的虚空。
  苏子月有点惊讶，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是一片独属于土地的空间, 土地有多大，这片空间就能蔓延到多远, 如果用更容易理解的称呼里形容这片虚空的话，那或许就是“地府”了。
  当然, 这和苏子月认知中的地府不一样，也不会有别的神出现在这里。它更像是这颗星球的另一面，如果以地表为界来划分，这就像水平里的两面镜子，但是其中一面是虚无的，不真实的，也不是人力能够闯进来的地方。
  它更像是这颗星球经历生死大灾后为了自救而形成的一片空间，用来保存最后一丝生机的地方。
  苏子月来到虚空中生机最浓烈的地方，终于在那里看到一枚绿色的种子，种子有巴掌般大小，就像心脏一般在缓缓跳动着，却怎么也没办法抽根发芽。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气，那种死寂的压抑感觉让人喘不过气来。
  苏子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在向我求救吗？”
  话音刚落，不知道哪里卷来一缕风，在周围形成了一股呜呜嘤嘤的凄泣声，仿佛有谁真的在向苏子月哭诉一样。
  苏子月自然听不懂那隐隐约约的凄泣声到底在表达着什么，最后她把视线落在那枚种子上。
  苏子月走近前去，上上下下观察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这枚种子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想了想，她伸出食指，轻轻点在种子上。
  一股触电的感觉从指尖传遍全身，苏子月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想挣脱开来，但是手指像是被什么东西叼住了，一股模模糊糊的意识在向她祈求着，苏子月心中一动，强忍着挣脱的冲动，想要看看这枚种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时候她已经能肯定，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种子，更大的可能是这颗星球的意识，也是之前她感受到的，这颗星球唯一还保存下来的那丝生机。
  种子里面的生机其实已经很微弱，随时断绝也不奇怪。但是苏子月早就和星球绑定在一起了，要是种子出了什么问题，那必定也会影响到她。
  察觉到苏子月放松下来，指尖的种子似乎很高兴，还亲昵地蹭了蹭苏子月的指腹，苏子月面色古怪地低头看过去，然而还不等她多想，识海震荡了一下，一开始只是很细微的波动，然后那震荡的感觉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东西往里撬动着一样。
  苏子月连忙内视自己的识海，很快她就发现了那震荡的源头，竟然是一直被她当成金手指用的须弥界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拖着往她识海外面走。
  须弥界已经和她共生了很长一段时间，苏子月能够来到这个世界，还顺利地活下来，不得不说都是靠着须弥界的功劳。
  只是这东西寄生在她的识海中，苏子月曾经也想过是不是等她升到一定等级后尝试把它给剥离出来，但是没想到，她的想法还没确定下来，须弥界已经先一步被盯上了。
  包裹须弥界的力量很柔和，在她识海中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对苏子月造成半点影响。
  苏子月抿着唇，纠结着要不要出手阻止，毕竟她的游戏还需要须弥界的帮忙，要是须弥界真的从她的识海中被拖走，苏子月也不敢肯定她的游戏还能不能有再次开服的那一天。
  不过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放开了自己不知不觉紧握起来的拳头，决定顺其自然。
  只是星球意识实在是太弱了，费劲巴拉拖了半天也就挪了几厘米的距离，看得苏子月都担心须弥界还没被拖出她的识海，这点意识就先一步给溃散掉了。
  “我是不会帮忙的，要是你拿不走，这东西就只能继续给我当服务器了。”苏子月盘腿坐下，还好心地提醒道。
  原本因为拖曳须弥界而跳动得越来越缓慢的种子闻言一个激楞，瞬间又有一股生机涌进苏子月的身体里去，这股生机冲刷着她的身体，苏子月惊讶地发现，她的神像竟然因此出现了一丝淡淡的，不太明显的金纹。
  虽然那丝金纹实在很弱，但也不能否认她的神像确实正在转化成金身。
  苏子月呼吸一滞，惊喜地看向面前的种子，那眼中灼热的目光让种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桃源城城外。
  阿宴拿着一把长剑站在迷宫入口，游戏已经关服了一个月，迷宫里的虫族也挤得满满当当，就连领地外面那两个虫族营地也满员了，这几天阿宴不得不来手动减少一点数量，只是不知道泥虫是不是都已经通过虫洞进入这里来了，现在通过虫洞的大部分都是其他的虫族，虽然依然是低级虫族，但阿宴不得不警惕起来。
  刚刚进入迷宫，几十只泥虫便冲着阿宴扑了过来，阿宴脚尖点地，一个弹跳，躲开虫群的袭击，然后长剑出鞘，剑光一闪，泥虫倒了一地。
  阿宴趁机上前，连续几剑刺出，剑剑都直接命中泥虫的弱点，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这几只泥虫就再也没有丝毫动静了。
  不等阿宴松一口气，又是几十只泥虫涌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两三只螳螂虫，这些螳螂虫能够借助迷宫中的墙壁进行跳跃，以前没少成为玩家们头痛的对象。
  即使等级已经提升了不少的阿宴在迷宫中遇到这些螳螂虫时也不敢大意，他往入口处退了几步，这个距离，一发现不对可以让他迅速离开迷宫，迷宫外面有一层防御结界，可以把这些虫族挡在迷宫里面。
  虫族们似乎有一套独特的信息交流方法，被苏子月圈养了这么久，再笨的虫族也学聪明了，连原本应该是掠食者和猎物身份的螳螂虫和泥虫之间也懂得了合作。
  泥虫负责引起阿宴的注意，专往阿宴的四肢扑去，一旦被泥虫缠上，就能限制住阿宴的行动，螳螂虫则利用自己在迷宫的优势，要么躲在泥墙里面，要么利用自己的弹跳能力快速移动，寻找着时机给予阿宴致命一击。
  阿宴敢独身闯进来，自然不会因为泥虫和螳螂虫的这点合作而退缩，他甚至连眉眼都没动一下，在泥虫扑过来的时候，先一步侧剑插进旁边的泥墙里去，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一只螳螂虫挣扎着从泥墙里探出头来，还不等它逃跑，就被阿宴砍掉了脑袋。
  螳螂虫和泥虫不一样，它们的弱点更明显，颈背后虽然有厚实的甲片保护着，但是另一面的喉咙却非常脆弱，只要找准角度，很容易就能被砍掉脑袋，比泥虫还好杀。
  螳螂虫就是仗着自己身型轻，速度快，又有一双锋利的镰刀，这才能凌驾在泥虫之前，但本质其实还是处于低等虫族的范围。
  “艹，这虫族怎么比昨天还多了。”顾启走近迷宫的时候看到地上堆着小山一般的虫族尸体，阿宴周围还围着几十只虫族战斗的时候，不由得暗骂一声。
  阿宴要来清理迷宫的虫族，顾启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毕竟他的身份可还是阿宴的副官。只是自从游戏关服后，迷宫里的虫族就越来越多了，要知道每隔一个月，可是要开放一次千万人级的战场活动才能被游戏里的虫族给彻底清理一遍的，现在只有他和阿宴两个人，那是没日没夜地杀都不可能杀得完。
  昨天他们就进来清理了一遍，但是一夜过去，虫族的数量都快挤破入口了，顾启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这时候他也更加感受到苏子月实力的强悍，竟然能把数量这么庞大的虫族全部困在同一个地方，这么久了，都没有让它们给流窜到外面去。
  “我们真的有必要费心费力地猎杀这些虫族吗？让它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不行？”顾启也换了一把宽刃的长剑，这种武器杀起虫族来非常方便。
  “一直不管的话，它们会进化出虫王。”阿宴解决掉一只扑上来的螳螂虫才答道。
  顾启自然也明白阿宴的担忧，毕竟以前也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一旦有虫王开始转化，那必定是会引来虫族女王的注意的，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苏子月也不在的情况下，别说是虫族女王了，就连普通的虫卫也能轻松把他们给捏死。
  每当这个时候，顾启就异常怀念自己的机甲。
  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它们有可能会进化出虫王？你不是失忆了吗？”
  阿宴又放倒了几只泥虫，抿着唇并没有回答顾启的问题。
  顾启睁大眼睛，抖着手指着阿宴，颤声控诉道：“你有记忆，你却不认我。”
  第74章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以前的记忆的呢？
  阿宴并没有回答顾启的问题, 而是一边动作利落地砍掉螳螂虫的脑袋，一边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开始阿宴确实是没有任何关于以前的记忆的，他在这里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 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苏子月，然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只有他和苏子月两个人一起生活。那时候他们没什么供奉值，还时不时挨饿，想要吃点好东西都需要互相推让。阿宴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要存上满满一大箱子的食物, 可以让苏子月敞开肚皮来吃, 不用再省着了。
  直到这里被套了一层游戏的皮, 有了别的玩家进入进来。
  阿宴的脑海中第一次有其他画面闪过的时候，是他的玩家面板从一级升到了二级, 当时那些出现的画面非常短暂而模糊, 阿宴看过后便没有过多在意, 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这种生活让他感觉到平静, 甚至是依赖，他并不想打破这样的日子, 也喜欢看到每次吃饭的时候苏子月笑着和自己说话的样子，不管是夸赞他做菜的手艺，还是单纯地陪在她身边，都让阿宴有种满足感。
  可是在他的玩家等级升到三级的时候，那些曾经的记忆碎片又出现了, 虽然依然不够完整，阿宴也没有想起与这些记忆碎片相关的东西, 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那些记忆碎片出现又消逝，内心却生不起半点想要去探索的欲/望。
  直到顾启的到来, 以及苏子月升级成了县土地。
  确切地说其实阿宴并没有找回自己所有的记忆，他只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寥寥几件和顾启相关的往事。阿宴也不敢肯定这些事情是不是因为顾启在他耳边念叨得太多了，才会下意识地认为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不过一些对曾经的他来说是常识性的东西也出现后，阿宴就知道那些记忆确实是属于自己的了。譬如像现在，只要他看一眼就能准确地判断出这些虫族的弱点是什么，它们聚集在一起的密度太高，就有几率引起虫王的转化，从而被虫族女王注意到，这些可不是苏子月或者是顾启告诉他的。
  阿宴已经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阿宴其实纠结过要不要给顾启透露自己恢复了部分记忆这件事，不过想到现在他们都被困在这颗星球上，即使是苏子月也没办法把他们送走后，阿宴不单止没有感到苦恼，反而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阿宴没有搭理自己，顾启不干了，他弄死一只想要爬到他腿上的泥虫，又砍下一只螳螂虫的脑袋，把螳螂虫的脑袋砸向阿宴的背后，虽然被阿宴躲开了，但好歹终于让阿宴回过神来。
  “你知道你失踪的这段时间我们多担心吗？因为一直找不到你的踪迹，上层都把你当死亡处理了。”顾启喋喋不休地对阿宴说起军部的事情，“你倒好，我刚开始作为玩家接触你的时候，你竟然没承认，要不然我们早就派人来接你了。”
  “那时候你们并不知道这个游戏是真实的。”阿宴指出道。
  顾启一噎，“可是现在我不是知道了吗？等游戏开服后，虽然我不能给其他人透露这里的消息，但是你应该可以吧？玩家中混进了好几个我们的人，只要把消息传递出去，就算这颗废星处在虫窝里，元帅也会想办法来接我们的。”
  只要一想到自己能重新回去，顾启连声音都变得兴奋起来。
  阿宴没说话，顾启自说自话了一会儿，随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不会是不愿意离开吧？”
  就算这里能够提升他们的精神力，但是到了顾启和阿宴这个高度，即使有游戏辅助也是很难突破的，更何况他们的身份还那么特殊，再加上最近边境线的虫族异动，作为一直和虫族战斗在第一线的军人来说，都不可能会临阵逃脱，蜗居在一颗废星里，扮演什么npc的游戏的。
  更何况，“少将，你不是这样的人。”顾启作为阿宴的副官，可谓对他是非常了解了，阿宴的责任心很重，一旦恢复记忆，那是一定会想尽办法和他们联系，然后回归本部的。
  他眼珠转了转，猜测道：“你是舍不得苏子月吗？”顾启一边观察阿宴脸上的神情，一边皱眉问道：“还是你只是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
  阿宴手上动作一顿，差点被一只螳螂虫的镰刀碰到。
  一只毛色金黄的大公鸡从天而降，锋利的爪子一下子抓穿那只螳螂虫的咽喉，然后庞大的身躯压着那只螳螂虫砸落在地上，差点把披着虫甲的螳螂虫给压扁了。
  “喔。”解决了一只螳螂虫，大公鸡抖擞起毛发，扬起脖子对着阿宴叫了一声，像是求夸奖一般。
  地上积攒了厚厚一堆虫尸，已经快没有他们落脚的地方了。
  “把这些虫尸清理出去。”见大公鸡进来，阿宴吩咐道。
  虽然他们进来主要目的是为了清理迷宫中的虫族数量，但是解决掉的虫尸也是不能浪费的，像螳螂虫，庖丁出来的除了精肉，魂珠之外，还有可以作为材料用的虫甲，这些东西都可以拿到土地庙里进行供奉的。
  现在抽卡炉里装备衣服那一栏，已经有用虫甲制作出来的装备了，当然都是作为稀有物品，掉率并不高。
  “喔。”大公鸡应了一声，拍拍翅膀站起来，直接走到入口边缘，一爪子抓住一只虫尸，然后扔到外面去。
  外面早就等待着的小笋则拿着庖丁小刀开始庖丁，然后把庖丁出来的物品分门别类地收到不同的储物袋里去。
  这是这几天他们的合作模式，阿宴和顾启负责猎杀，大公鸡负责搬运，小笋等级不高，实力最弱，则留在外面安全的地方进行庖丁。这是效率最高的方法，务必不放过任何一只虫尸。
  被大公鸡这么一打岔，顾启也没有继续追着阿宴询问了。
  别看大公鸡不会说话，这东西却是鬼精鬼精的，要是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不清楚会不会跑去告诉苏子月。虽说苏子月外表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没有什么攻击性，但是顾启可能被她差遣得多了，对苏子月有点发怵，直觉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能让苏子月知道。
  不过阿宴似乎是不太在意，在又处理了一批虫族后，这才淡淡开口提醒顾启，“你现在是泥人。”
  “是哦，泥人怎么了？”顾启愣了愣，不明白阿宴是什么意思，更何况阿宴自己不就是泥人吗？
  “泥人离开领地，都会受到限制。”
  自从战场活动开启后，大家基本都了解到这个设定了，毕竟有些能在迷宫中轻轻松松解决的虫族，到了战场上，要么和人一起合作，要么废了老大劲才能杀死。不少玩家都曾经投诉过这个设定，还在世界频道上讨论得轰轰烈烈，就连顾启都连着吃了好久的瓜。
  可惜后来游戏关服维护，没了玩家，整个世界都清净下来了，顾启也没办法再从世界频道上玩家们的聊天中去了解外面的信息。
  刚开始几天还不太适应，后来被阿宴逮着当牛使，每天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顾启自然也没精力去怀念玩家们还在的日子了。
  阿宴嫌弃地看了顾启一眼，似乎是在怀疑这么蠢的人以前是怎么被挑选到自己的手下来办事的。
  顾启浑身一个激楞，想起家园里还排排和阿宴躺在一张床上的肉/体，对哦，他们现在都是泥人，就算游戏开服后能顺利地联系到下属，以他们现在这副模样能不能得到下属的信任另说，他们甚至不知道这具身体一旦离开这颗星球后会不会崩溃掉。
  要是因为距离太远，崩溃后没办法回到复活点，他们会不会就这样死了？
  顾启手中的动作都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突然感觉到手臂被人拉扯了一下，一把锋利的镰刀堪堪擦着他的鼻子落下，差点把他的鼻子给削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