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作者:三水小草      更新:2024-05-14 21:03      字数:3994
  翻到了老爷子那些毕业学生的留言本,沈小甜脸上的表情冷淡了两分,打开一看,几乎满眼都是“师恩如山,师恩如海”。
  “写这些假大空的根本没用,他们要是写什么‘师恩是肉,师恩如油’说不定还能好一点儿,毕竟天天惦记着,山山海海,离他们远着呢。”
  本想随手把这些个本子扔到哪个旮旯里,沈小甜深吸了一口气,也把它们摊开晒着了。
  彻底忙完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头顶了,捶一捶麻掉的腿,两个人站起来,院子里已经都是书了,只有“开学”的领地,并没有被书香侵袭。
  陆辛对沈小甜说:“下午我得和老冯出去一趟,你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不用啦。”沈小甜说,“我想自己出去拍点儿素材,你不用为了给我做饭就急着回来。”
  和老冯出去陆辛多半是要操持宴席的,沈小甜舍不得他忙完了外面还要为自己忙活。
  午饭就是两个人手拉手去吃了一家新的烤肉馆子,用的桌子上有个洞,洞里下了炭火盆,上面放个有洞的铁板,像烤肉也像铁板烧。
  肉都是调过味儿的,切成了薄片拌着洋葱一块儿端上桌,猪五花、羊肉片都挺香,不过沈小甜最爱吃的是里面的烤酸菜,在烤完了猪五花的地方堆上一点儿,一会儿就是下饭的好东西了。
  “他这个有点儿像是北京的炙子烤肉,早知道你能爱吃,在北京带你吃一顿就好了,下次吧,下次咱们去北京,炙子烤肉和涮羊肉我都给你安排上。”陆辛一边给沈小甜烤酸菜一边说。
  沈小甜说:“重庆、北京……你可跟我约了好多地方了。”
  “哪止啊。”野厨子扬了扬下巴,“我跟我家小甜儿老师,那是约了千山万水,天涯海角,早晚有一天得去北极凿着冰炖企鹅的。”
  这话可真甜啊,不过……小甜老师笑眯眯地对他说:“企鹅是南极的。”
  这重要么?
  陆辛把酸菜混着烤好的肉放在沈小甜面前的盘子里:“行,企鹅是南极的,我是小甜儿老师的,没毛病了吧?”
  路过的服务员都被这话给酸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俩人吃完了饭出来,陆辛取了车就去了老冯那儿,沈小甜一个人在家里看书。
  电话响了,她拿着手机站在床边,目光是外面被风拂动的满眼回忆和过往。
  电话里,她妈说:
  “你姥爷的同学找到我这儿想让咱们牵头给他捐个希望小学,我答应了。”
  “妈……”沈小甜的心一下子被塞住了,“他们没有资格用我外公的名号去做这种事情。”
  田心女士在那边儿笑了一声,说:“什么资格啊?人家是学生,纪念一下自己老师怎么了?”
  沈小甜觉得自己的嗓子都被塞住了。
  就在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妈又说:
  “我跟他们提了两个条件,第一个要在学校门口刻名字,是你的名字必须排在第一个,第二个是,他们得把你姥爷的生平写得明明白白,连着他当年被人诬陷还没人帮他的那一段儿。”
  自己亲妈的声音那么清楚。
  拿着手机,沈小甜愣住了。
  “小甜,人家来了,你就一句话给拒绝了,那可太轻了,下次记得把这帮人的脸皮扯下来往地上踩,记住了么?”
  “好。”沈小甜笑了,“妈,我记住了。”
  第84章 白卤猪尾巴
  上午十一点, 沈小甜戴着眼镜在电脑前面整理视频,在广州那些天她也拍了不少素材,各种海鲜正适合用来做“甜”的下集――食物中的甘氨酸。
  窗开着, 一阵儿清风把窗纱撩开了,带着一声摩托车发动机的响声。
  沈小甜往窗外看了一眼,就看见她男朋友背着个书包戴着头盔抬头看自己。
  “来啦。”
  摘了眼镜,沈小甜噔噔噔下了楼。
  陆辛的书包里装了个保温桶,一打开,一股肉香味儿就冲了出来。
  “三根儿猪尾巴, 一个猪蹄儿,我在老冯那炖的,这汤挺好,下午我去弄半只鸡来一块儿煮煮,可以做个肉冻儿。”
  “我昨天说了猪尾巴你就真给我炖了猪尾巴呀?”沈小甜脸上的笑都快满到快溢出来了,跟着陆辛去厨房, 看着他把猪尾巴捞出来,用刀切成了小段儿。
  除了猪尾巴, 陆辛还带了两盒生煎包, 是韭菜豆腐加虾仁儿的, 有了主菜和打底的主食, 其他的就简单了, 菠菜用水焯了再浸冷水,攥净了水之后炒一点儿酱放在旁边,蘸着吃正好,秋天的菠菜好吃, 秋葵也不错,同样焯水, 然后加了蒜末和小米辣做了个油淋秋葵。
  一荤两素,生煎包还是滚烫,摆在亚麻色的桌布上就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我买的碗挺好看吧?”
  沈小甜问陆辛,她在网上买的餐具昨天晚上到了,今天都用上了,细细的白瓷盘子圆润晶莹,摆在里面的菜感觉又比平时好吃了半分。
  “好看好看,咱们小甜儿老师整啥不好看啊,就这个猪尾巴,本来我还觉得酱油放少了不好看,你这个盘子一衬,我能端桌上卖八十八。”
  沈小甜用舌头吮掉了沾了蒜末酱油的猪尾巴肉,说:“那等我明天发了视频,咱们一块儿去逛街吧,我也打扮你一下。”
  冷不丁被将了一军,陆辛只能说“行啊”。
  过一会儿,他说:“吃完饭我就把书给你摆好了,你赶紧把视频弄完,别熬夜。”昨天他没过来,沈小甜就把书一摞一摞地放在客厅了,是他又打电话又发消息,不让沈小甜自己把活儿都干了的。
  沈小甜啜着猪尾巴骨头里的余味,点头说:“知道知道。”
  野厨子又问她:“你昨儿还说跑步呢,今天跑了么?”
  这个沈小甜还真去跑了,她得意地说:“我跑到了公园儿又跑了回来,不去都不知道,原来那个新公园还挺好看的。”
  陆辛点点头:“那你还跑挺远,要不要给你拿块儿猪蹄补补?”
  “不用。”沈小甜说完,又抬头看着陆辛,说:
  “为什么是猪蹄儿?”
  男人茫然地叼着秋葵:“啊?”
  沈小甜又低下头继续吃饭,吃菠菜吃秋葵,猪尾巴就再吃了一块儿,生煎包干脆就不碰了。
  陆辛说自己一个人收拾书,沈小甜还是陪着他一块儿干活了,她的理由可充分了,毕竟这些书摆在哪儿她得好好想想,哪有只吩咐不做事儿的呀。
  最重要的是外公的笔记之类,放在书架顶上,中间是几本沈小甜自己还想看的书,包着书皮的“琼瑶”和“全墉”被她当做了杂书想要放在书柜最底下的一层。
  结果放的时候手一滑,两本书掉到了地上,“琼瑶”的书皮就那么旧了,摔了一下直接破了。
  沈小甜心疼地把书捡起来,把书皮纸彻底拆掉。
  只见印着一个忧郁美女的封面上被人用钢笔端端正正写了一句话:
  “我想做行走在世界上的刺猬,不需要别人给我温暖,只要一个偶尔能停驻的港湾。”
  下面还有一行字:
  田心,1990。
  沈小甜倒抽了一口冷气。
  陆辛正在往顶上放东西呢,听她这一声,扭头看过来,就瞧见自己的女朋友在那儿拆书皮。
  “怎么了?”
  沈小甜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那本“全墉”的封面是一棵松树一把剑,上面也是被人用钢笔写了一句话:“我要是有这么好的武功秘籍绝不给别人。”
  这句话就没有署名了,估计对那时候的田心女士来说不够诗意,也不值得被铭记,可两本书上的字迹是一样的,昭示着它们同属于一个人的少女时代。
  沈小甜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开始笑。
  陆辛不明所以,一步迈了过来。
  “怎么了?”
  沈小甜又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昨天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那个电话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儿,原来我和我妈讨厌的东西里有共通的,到了今天我又明白了一件事儿,我妈、我妈以前也是个年轻小姑娘。”
  年轻的小姑娘,有着对人生的规划和梦想,一九九零年,她可能还没遇到沈柯,已经决心成为一个刺猬一样的女孩儿,心里却也渴望着爱的温暖。
  可后来,她终究有了一本武功秘籍,只属于她自己。
  这就是她那个不怎么称职的母亲。
  说着,沈小甜的目光变得越发明亮。
  陆辛看着她,看着她站起来,把书好好放在了书架中间的位置,竟然有点儿郑重。
  “这种感觉很特别。”沈小甜轻声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妈是一堵墙,冷冰冰的,一直拦着我,墙上还有刀刃,每当我想在墙边休息下的时候,那些刀刃就会伸出来捅伤我,可有一天我一下子发现,这堵墙其实是个人,会伤会痛。”
  她想起自己之前对柳阿姨说自己的妈妈虽然看着强大,可还是能被伤害,自己又觉得那话语中展露的与其是自己对妈妈的了解,不如说是一种普世思想的延续――人人皆有软肋,不管那个人是谁。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有了一种意识,一种能够让她去代入她妈妈的意识。
  “从心理学上来说,我们有共通的痛,也因为我们有着共通的爱……”
  她抬起头,看着陆辛。
  “就像一个分子有一天突然意识到另一个家伙也是分子,都是分子,那就是具有共性的。”
  共通的爱是什么呢?
  是对那个老人的么?
  陆辛大概明白了沈小甜的意思,他轻轻叹了一声,把沈小甜拉近了怀里,用自己的手臂拥抱着她。
  “谁都是一个人,天生一个鼻子两只眼,用手吃饭用脚走路,吃的是五谷杂粮,品的是酸甜苦辣。听你这意思,你以前都不把你妈当人了,那怎么可能呢?你呀,就是这一阵儿的心气儿都往你妈的好上去了,可你跟她关系也就那样儿,心里都是她的好,那看自己就觉得不好了。
  “可这不是自己难为自己么?你回过头去想想以前那些事儿,要是再让你选一遍,你还有哪个是会改的么?你妈的脾气是那样,你的脾气是这样,有些事儿走到这一步,可能不是谁的错,就是不合适。你可不能硬是把个大黑锅往自己身上背啊。”
  在陆辛的怀里,沈小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说:“我才不会为难自己呢。”
  陆辛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是啊,咱们小甜儿老师多豁达呀,要是换个人,受着这两边儿夹着的气,估计早把自己憋屈坏了。小甜儿,个人因果个人担着,搁我们这行来说,鲜肉下锅就是香的,烂鱼下锅就是臭的,你妈妈能当个什么样儿的妈,不是你这点儿锅里的油说的算的。”
  说完这两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午后的阳光从房间的窗外照进来,照在被磨到凹凸不平的书桌上,照在老旧的书架和书上,照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如旧如新,亦旧亦新。
  陆辛看着那把空着的椅子,恍惚看见一个老人坐在上面,转过头来对他微笑。
  他低下头,轻声说:
  “没事儿,什么事儿咱们都一块儿来想,我不把你一个人丢下。”
  椅子上的老人消失不见,只有怀里柔软的温暖的女孩儿,似乎是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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