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作者:灰熊猫      更新:2024-05-14 21:17      字数:8076
  晋王虽然永不言败,但这内外交困的局面还是让他发愁得很,最近头发白了不少,饭量也差了很多,晚上常常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但不管永历天子如何,既然拥立了他就只能文死谏、武死战了,盼望着胆小的皇上有一天能大彻大悟、英明神武起来。现在云南的李定国和福建的郑成功一样,就算想改换门庭都没有机会了,只能被视为贰臣。
  ……
  缅甸。
  天子、首辅逃到这里以后,一开始缅甸方面态度尚算恭敬,但随着云南境内的明军败得收不住脚,缅甸的态度也就不断地发生变化。无论是永历皇帝还是首辅马吉翔,都认为军队的败退不是他们有能力逆转的,无可奈何之余就破罐子破摔,由首辅马吉翔带头,朝廷大臣和亲军将领日夜聚赌,甚至要拉上缅甸派来的官员一起玩。
  禁军兵将在进入缅甸的时候已经把武器全交出去了,现在两手空空还站什么岗?上行下效,也跟着没日没夜地博彩嬉戏。马吉翔的女婿杨在是永历的大学士,他和一帮人每日赌博的闲暇,就到河边以调戏洗衣、洗菜的缅甸妇女为乐。
  永历手下文武大员醉生梦死的荒唐行为,把缅甸派来的联络官员看得连连摇头,私下议论纷纷:“久闻中国天子乃是天降神人,御前重臣也个个德高望重,可这些老爷们行事如此荒谬,还想着兴王图霸吗?”
  不过,随着晋王打回昆明,朝廷的日子好过了不少,除了赌博以外,有时首辅马吉翔也需要考虑一下国家大事。大学士杨在带着晋王的奏章来到岳父的帐篷,把正在吆五喝六的首辅从乌烟瘴气的满屋子赌鬼中请了出来。
  “晋王还是没死心啊。”粗略地把李定国的奏章看了一遍,马吉翔冷笑一声,他自认为一下子就把李定国的用心看了个分明:“这哪里是劝圣上回云南,分明是他还想去四川。”
  之前李定国初定弃滇、赴川计划时,马吉翔就极力反对。当然,他并不反对逃离险地,而是反对前往四川,最后被他得逞了,不但把滇弃了,川也没去成。
  “泰山大人明察秋毫。”杨在也是同样的看法。
  虽然马吉翔、杨在他们不肯上战场,认为厮杀是武人的职责,和他们这些文官无关,但是与一心想逃跑的天子不同,他们坚决反对去四川的关键因素还是因为文安之。
  文安之以近八十之龄,赤手空拳,仅仅带着永历朝廷的一封任命书就赶去夔东走马上任。文安之多次不避危险亲临前线,和闯营旧部同冒矢石。所以文安之虽然手中无兵,但能得到變东众将的信任,都给文安之面子,也肯听他的调动、节制。对文安之这个人,想篡位的孙可望十分忌惮他,而支持天子的李定国、刘文秀却敬重他。孙可望在篡位前亲自筹划,要擒拿软禁文安之;李定国主政后也常常写信送往奉节,言辞热切。
  而马吉翔别说节制西营将领,他连一个西营的小兵都指挥不动。孙可望企图篡位时也没有针对马吉翔的行动,而是直接把马吉翔唤去,让他写一封献给孙可望的劝进书——马首辅二话不说就写了。事后永历和李定国都没有为此追究过他,大概是因为看不起他,觉得他无关紧要吧?说实话,马吉翔不赌博的时候,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
  现在文安之只是一个督师,但若是朝廷真的转移到了四川,马吉翔看不出朝廷有什么理由不重用文安之,同时罢免自己。无论是威望、品德、能力,还是出于笼络闯营众将的目的,天子和晋王肯定都会抛弃马吉翔这个可有可无的人。这是马吉翔和杨在始终不同意去四川的理由,现在文安之还在,所以还是不能去。
  “晋王还送来了一份厚礼。”杨在满脸的讥讽之色,向马吉翔报告说,李定国派来送奏章的使者还给他们翁婿以及其他内阁成员带来了不少金银礼物。
  “老夫这个位置,是要传给贤婿的,若是位置没了,谁还肯送礼给我们?”马吉翔把李定国的奏章交还给杨在,又哼出一声冷笑:“文安之已经七十八了,整日奔波,费心劳神,还能活几天?等他不在了,老夫立刻就劝天子进川。”
  “小婿明白。”杨在连忙点头哈腰。他心知肚明,去呈送奏章的时候,当然会极力渲染贵阳吴三桂兵强马壮,昆明朝不保夕的景象。天子好不容易才逃进缅甸,把清廷的追兵远远甩在身后,听说昆明如此危险哪里肯回去?难道辛苦回去就是为了再重新出逃一次吗?
  杨在也很明白,永历天子是他们这些内阁大臣、亲军官兵的护身符,只要把天子哄开心了,晋王、文安之那些文武大臣就算再怎么看他们不顺眼,也无法动摇他们的地位,反倒要巴结奉承他们,想方设法地让他们在天子耳边帮忙说话;只要伺候在天子左右,即使手握重兵如李定国,也不能短少了给他们的供应。就连缅甸藩属,只要把天子的车驾护送来,不也得给他们白白提供饮食吗?
  ……
  奉节。
  一路奔波,邓名马不停蹄地赶回夔州府。
  进入府城后,邓名把坐骑交给卫兵,立刻赶去拜见文安之。几个月来邓名不是在征战就是在行军,几乎没有歇息过,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比穿越前强健了多少,这一番长途跋涉下来都不觉得非常辛苦。
  “拜见督师大人。”
  邓名没有官职身份,他对文安之行礼非常随便,只是抱拳鞠躬而已,不过后者也完全没有见怪。
  “坐吧,此行辛苦了。”文安之让邓名落座,叫佣人上茶,语气不急不缓,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而奉茶的佣人却知道,昆明大火的消息传回奉节后,文安之在私底下里可是激动非常。得知洪承畴丧命、吴三桂退兵后,督师更是在书房里兴奋不已,举起双臂高呼:“王爷有光武之风,天不亡大明啊!”
  第四节 暗示
  在见到文督师之前,邓名估计对方一定会首先问他昆明之战的细节,邓名也做好了据实回报的准备。不料等他坐定喝了口茶后,文安之率先说起的竟然是大昌的事。
  在邓名离开奉节去成都后不久,他之前在大昌对袁宗第说过的一番话才传到文安之耳中。之所以会这么晚才得知,乃是因为文安之对邓名的言行并没有刘体纯那么关心,不像后者那样派专人去仔细打听。文安之得到消息时,邓名已经离开奉节去建昌了,这番言论让文安之心中颇有不满,觉得有必要和邓名好好谈一谈。
  后来建昌、东川的战事先后传来,文安之觉得邓名出生入死十分不易,就打算轻描淡写地责备几句算了,口气不要太重,免得伤到了这个英武的年轻藩王的向上之心。随后的昆明之战邓名的功绩更是耀眼,文安之固然认为宗室子弟责备殉国的烈皇无论如何都是极为不妥的,但他准备把口气放得更加平和些。
  文安之以为一提到这件事邓名会立刻承认错误,那么也就到此为止了。不料邓名听完他的责备后虽然点头附和,但明显露出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一看就知道邓名只是出于尊老的礼貌才没有断然反驳。
  “邓名你有话就直说吧。”文安之感觉叫这个年轻人“先生”实在有点别扭,就干脆叫他的名字……反正也不是小王爷的真名,对吧?
  “我听说有句话说的是:人的过错就像是日蚀……”
  “君子之过,有如日月之蚀,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文安之迅速替邓名说出了这个典故。
  “正是。”邓名点点头。
  “就算君父偶有小过,身为臣子不肯直谏,反倒起兵倡乱,这不是乱贼是什么?”文安之冷冷地反问道。
  “闯营、西营都是百姓,他们怎么能见得到烈皇,又怎么有机会向天子陈述呢?”邓名小声嘀咕了一句。他看到文安之那么生气就不想继续争执下去,但年轻气盛导致他明明下决心不争了,可还要添上这么一句。
  “要是老夫,老夫就会去京城,在皇宫外哭,”文安之耳朵不错,听到邓名最后的那句话后就大声说道:“一直哭到君父改正。”
  邓名肚子里顿时有好几句话顶上来,但他鼓了鼓嘴,最后还是站起身称谢:“多谢督师教诲,后生小子受教了。”
  文安之看出邓名并没有服气。按文安之的想法,对方虽然是落难的藩王,但从小长大,身边总还会有几个太监、卫士,那些人肯定是把他像神仙一样地捧着,使他不由自主觉得自己处处高人一等,现在能低头已经是给文安之面子了。其实文安之并没有恶意,这个宗室子弟的横空出世让文安之觉得似乎是太祖高皇帝显灵了,如果邓名将来想登上大位文安之也不会阻拦——他觉得十有八九自己根本不会有机会阻拦,以文安之的年龄肯定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但文安之觉得,自古以来天子不仅需要建功立业,也要展示仁德,为了拉拢军心而抨击殉国的先皇算什么德行?岂不是要为千秋万世所不齿?就算有朝一日邓名真的武功卓著,也需要诸侯、群臣推为共主,然后三揖三让,就是这样都未必能在史书上落下很好的名声,更不用提赤裸裸地收买人心。
  文安之叹了口气,天家、宗室,自古以来就罕有好脾气,看来急切不得。他不再继续尝试说服邓名,而是问起了建昌、东川还有昆明一系列的战争经过。
  这一段的叙述把文安之听得十分开心。不过邓名的讲述和清廷的邸报有许多偏差,清廷那边说邓名先是侧身洪承畴身畔,又以此为跳板给赵良栋当差,然后利用这两层关系混进了昆明城中的要害仓库。但是邓名却说他从未见过洪承畴,赵良栋虽然是关键人物但也不是最重要的一环,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吴三桂。
  “原来如此。”文安之当然相信邓名。如此看来,洪承畴替吴三桂蒙受了不白之冤。不过这倒不奇怪,而且文安之对洪承畴毫无同情心理,反倒只感到快意。
  接下来就说到建昌的善后。听到邓名约法三章后,文安之又是一声长叹:“你只想安定人心、安抚众将,这个老夫很清楚,但天下人知道以后怎么想?会认为你自比汉太祖,那些不了解你忠心的人会误以为你有不臣之心,有损你的声誉;而那些知道你是个忠臣的人,也会觉得你做事不够谨慎。”
  作为老臣、忠臣,文安之只能暗示邓名这样的举动并不妥当,永历尚在就这样横行无忌,很可能会引起那些重视纲常的人的反感——如果不是少唐王功勋卓著,文安之也会很反感的。就是现在他也有些不快,就暗示邓名还是要注意形象,不要让人觉得他夺位之心急不可待。
  “为国无暇谋身。”就像上一次一样,邓名根本没有听明白文安之的暗示。
  文安之又是轻轻摇头,在心里想着:“就知道他听不进去。”
  接着又说到关于农民的安排。听邓名说十亩地只须上交一石粮食,文安之觉得根本不够用,同时他也认为保护费这个名字太难听了。
  “督师大人明鉴,即使一亩收一石粮,恐怕也不够大军的需要,反正都是不够,干脆就少收点。只要收上来的粮食能满足登记造册、提刑衙门日常所用就可以了。”邓名的想法就是设法吸引逃进荒山的百姓回来,同时鼓励开荒、生产,只要有粮食生产出来,哪怕仅够百姓自家吃饱,也总比现在人们饥一顿、饱一顿强许多。
  “没有三、五年,恐难有小成。”文安之觉得缓不济急,他担忧清廷会不会给西南三、五年安心发展的时间。
  “这三、五年里可以靠军屯。”邓名宽慰道。现在奉节、三峡一带全是军屯,全民皆兵,不参军打仗的人也得给军队种地,不过人们的劳动积极性未必就比四川行都司那边强,向清廷统治区逃亡的事情时有发生。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周开荒、李星汉这样誓死和鞑子战斗到底,有些辅兵觉得苦难的日子看不到尽头,宁可剃头去湖广那边开垦荒地。因为战乱,抛荒很多,清廷那边的官吏也在鼓励垦荒。就算要向清廷交纳一半的产出,至少自己还能剩下一半,还能有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不过这些开荒的百姓大多不会开垦大片的田地,因为税赋很重,如果不能保证亩产,那一年辛苦下来,收获的七、八成都要交给官府。与其垦殖大片的田地导致平均亩产下降,还不如精耕细作,提高自己的收益率。
  邓名面对的情况比满清那边还要糟糕,沃野千里的川西平原现在统统都是野草横生,对四川老百姓来说,到平原开荒的投资回报率比藏在峨眉山上种山田还要低:回到平原很可能遇到军队抓丁,就算成为自耕农,出产也基本都要上交官府。山区虽然贫瘠,但出产好歹还是自己的,再加上战争的威胁,百姓就更不愿意下山了。
  少量的税收或许能刺激百姓恢复生产的欲望,十亩一石的保护费根本不需要精耕细作,开垦的土地多了收益就会急剧增加。只要百姓手里有大量的粮食,就算不能用税收的方式征到手中,或许仍有其它的办法,或借、或买都可以搞到手。要是根本没有粮食收获,那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虽然邓名说是十分之一的税率,但文安之觉得,十亩一石的税率恐怕连二十分之一都不到。不过文安之对邓名的用意还是能够理解,自古以来,轻赋税就是恢复生产的法门。汉朝初年民生凋敝,天子凑不出同一颜色的四匹马,大臣乘牛车上朝。为恢复生产推行过三十分之一税,当时百姓乐此不疲地开荒,很快就连中产之家也都有了三年存粮的积蓄。
  不过那是和平时期恢复生产的手段,战争期间为了供养军队,官府恨不得拿走每一颗粮食。虽然农民的积极性越来越低,逃亡不断,生产不断萎缩,但若没有这些粮食续命,朝廷就要咽气了。文安之明知是饮鸩止渴,也只得如此,他只能盼望着在榨干军屯的所有潜能前打垮满清。
  既然邓名坚持,文安之就不再反对。他权衡了一下,说不定这样也有好处,一边利用军屯给朝廷、军队续上这口气,一边利用轻赋税恢复生产。若是榨干军屯的时候战争还没结束,那还可以指望大片被开垦出来的良田。
  至于授予冯双礼等将领的职务,都属于细枝末节的小事,文安之对这些以他名义发出的任命一概予以承认。
  这些事情全部汇报完毕后,邓名面前的茶杯已经添了好几次水了,仍是感到有些口干舌燥:“督师若是没有其它要事,我先告退了。”
  “先别走,老夫还有事。”文安之告诉邓名,赵天霸已经从福建返回奉节了,也就比邓名一行早到几天。
  “老夫已经通知了延平郡王,郡王希望你能去福建一趟,很想见见你。”文安之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邓名的反应。
  李定国、郑成功都是有名的大英雄,邓名听说郑成功居然指名道姓地想见自己,第一反应当然是兴奋,兴奋过后邓名心中有点奇怪,就问道:“延平郡王为何要见我?”
  见到邓名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后,文安之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听到邓名的问话,文安之有一种“小子班门弄斧,还想在我面前装蒜”的感觉。
  “你打算去么?”文安之问道,他估计邓名肯定愿意去。
  果然,邓名反问道:“需要我什么时候动身?”
  文安之想了想:“这倒不急,延平打算攻打南京,若是他顺利,或许到时候你去南京就可以了,若是他不顺,那等到尘埃落定再去福建也不迟。”
  “延平郡王要出兵江南?”
  “是啊。”
  郑成功并没有对文安之隐瞒他和张煌言的计划,相反,他还询问文安之有没有意愿带领夔东兵马沿江而下,与他在江西一带会师——看郑成功的口气,文安之觉得对方认为拿下江南不成问题。
  不过文安之对郑成功和张煌言的进攻并不是很看好,因为这两个人心中各有个小算盘,对永历朝廷的忠诚也有问题。之前李定国连败孔有德、尼堪的时候,张煌言和郑成功对永历朝廷声势大张并没有多么欢欣鼓舞,反倒有点末日将至、大难临头的模样。因此文安之对此番他们出兵的意愿和决心有所怀疑。其次,这二人骚扰沿海的能力还可以,但有没有与清军内陆野战的实力也待考察。因此,虽然郑成功极力邀请,文安之也不打算冒然动员川军做进攻湖北、江西的准备。本来夔州的粮草就所剩无几,连打重庆的本事都没有,如果郑成功和张煌言真能打下南京,到时候让他们提供些军粮再动员也不迟。
  “下个月他们大概就会出兵,”郑成功告诉文安之,他的攻势大概会于五月发起,文安之将这个情报转告给邓名:“延平虽然急切地想见到你,但老夫觉得你就算立刻出发去福建也来不及了。如果你愿意等,也可以先去,然后在厦门等。”
  赵天霸比邓名早半个月回到奉节,如果邓名一直呆在奉节没去云南,或许还来得及赶去福建碰碰运气。不过邓名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听文安之说郑成功急于见到自己后,邓名顿时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不过有时听文安之说话如同听禅,一旦涉及到什么皇室啊、帝位啊,文安之觉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邓名却依旧什么也听不懂。
  原来文安之派赵天霸出外就是去福建了。虽然文安之的话不好懂,但对赵天霸还是比较好办的。邓名要求先见赵天霸一面。文安之知道邓名多半是想打探一下郑成功的情况再做决定,自然不会不同意。
  邓名从文安之那里告辞后,打算回到住处卸下行装就去找赵天霸,不想赵天霸早已经找上门来了,正在和周开荒、李星汉等人攀谈。经过昆明大火事件,邓名一行天下闻名,赵天霸不由得眼红,他自问武艺比周开荒和李星汉都强,更是胆大心细,结果这种名垂青史的好事竟然没有他的份。
  对于建昌的西营众将,赵天霸大都不屑一顾。赵天霸的父亲是李定国的嫡系,自己年纪轻轻就是晋王府亲卫兼锦衣卫千户,平时那些非晋王系的人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西营中赵天霸尊敬的也就是晋王、晋世子等寥寥数人。
  “庆阳王?我和他见过,暮气沉沉……狄三喜?以前我和庆阳王说话的时候,他只有站在边上听着的份。”
  邓名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赵天霸正在里面高声品评建昌的人物。
  两人见面后,邓名立刻问起福建之行的情况。赵天霸虽然骄傲,但做事情比较细心,见周围人多就哼哼哈哈地支吾,想要以后再细说。邓名知道赵天霸在顾忌什么,就看似随意地讲起这段时间与众人出生入死的故事,最末还表示这期间的情谊毕生难忘。
  听邓名这么说,众人开心之余也纷纷表示谦虚。
  赵天霸看了看周开荒、李星汉他们喜笑颜开的样子,突然冷笑了一下,高声说道:“邓先生这话不是说给你们听的,先生是说给我听的,让我有话尽管说,他不愿意瞒着你们。先生没有把话明白讲出来,是不想让我和你们起嫌隙。”
  接着赵天霸就道:“督师让我去福建,向延平郡王报告先生乃是少唐王一事。”
  周开荒立刻把眼一瞪,呵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先生明明是三太子!”
  “先生可没这么说过,”李星汉和一群川军出身的卫士七嘴八舌地反驳:“先生十有八九是蜀王。”
  本来赵天霸还想反驳周开荒两句,但听到李星汉那群川军臆测邓名是蜀王之后,他连驳斥都懒得驳了,心里想着:“何必与这帮没见识的家伙争口舌之利?一看先生那串珠子就知道不可能是蜀王府拿得出来的。想当年蜀王府还是我老子带人洗的呢,有多少斤两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邓名又询问了一番文安之的交代,还有郑成功的反应,看来误会是越来越深,难以解开了。
  为了说服文安之把少唐王交给他,也是为了让少唐王能够鼓起勇气去投奔他,郑成功可是很下了一番苦心,努力向赵天霸展示他的军力——郑成功觉得若是不能表现自己的强大实力,那少唐王未必有胆量穿越敌境前去福建。
  和赵天霸一起来奉节的还有郑成功的一个心腹,被带来见到邓名后,这人突然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卑职福宁千总穆潭,这是王上要卑职交给殿下的。”
  “叫我先生就好。”邓名有些吃惊地接过信。
  赵天霸也感到意外,这人和赵天霸一路回来,在奉节住了这么多天,居然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他还藏着一封信在身上。
  第五节 密信
  穆潭对自己祖上的情况不太清楚,只知道可能是海贼,十八年前,在福宁镇一次清剿海贼的战斗中穆潭被擒,当时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被留在军中当个小厮。因为人长得黑炭一般,大家叫他“木炭头”。长大之后木炭自然而然地从军,在潮汕等地同满清的战争中立下过功劳,被任命为小军官。当了军官就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大名了,就起了眼下的名字。
  来奉节之前,郑成功交代穆潭首先要设法见到“少唐王”,察言观色一番,然后再把郑成功的信交给他。若是“少唐王”看起来不太差,穆潭就要说服他去福建,穆潭的任务就是贴身保护“少唐王”,确保他能平安见到延平郡王。
  在见到邓名之前,穆潭已经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了,尤其是昆明大火的消息传回奉节后,群情振奋,大家十几天的话题就没有离开过邓名,穆潭心中对这位“少唐王”已经是相当钦佩,再说这封信的事情已经在肚子里藏了这么久,穆潭自己也憋得有些难受了。
  邓名打开郑成功的信看起来。
  郑成功的信很长,开头先回忆了一下老唐王的恩德,表述了一番自己一死报君恩的心意,很快就切入正题,提到他即将发动的南京之役。
  虽然满清已经统治江浙十几年,但郑成功并不认为满清在那里的统治已经稳固,或许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邓名还未必赞同,但现在则非常认同这个观点。邓名看到云南、贵州的地方官吏在日常的工作中几乎是毫无心理障碍,由此可知在湖广、贵州这么大片的领土上,以前地方官是如何为永历朝廷工作的,现在就如何继续为清廷工作,百姓也认为向清廷纳税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吴三桂的大军还在贵阳,这些人就真心实意地办好自己该办的事情,别看西营在西南经营了许多年,吴三桂初来乍到,但他的统治却能维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