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叹了口气，说道：“达利温罗那家伙，是不是找你剃头去了？”
  “和他没什么关系。”
  “尼奥，我明白你的想法，但你应该学会接受，如果你战后有什么想法，需要外力帮助实施，我会对你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帮助。”
  “呵，不用。”
  “不用不好意思，你看，我请你过来帮我指挥打仗，就没有不好意思，当初被你拉入你的小队，接受你的照顾时，我也没有不好意思。”
  “对你来说是正常，对我来说，则不是。”尼奥伸手拍了拍卡伦的肩膀，很严肃地说道，“父亲对儿子的爱，总是无私的，但父亲的尊严，不允许他接受来自儿子的施舍，除非，他承认自己已经老了。”
  卡伦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摁
  “畜生。”
  “哈哈哈哈哈！”尼奥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不过，我倒是很期待，你第二次神启时，听到的神的话语，是什么；对了，你第一次神启时，听到的话语是什么来着？”
  卡伦回答道：“秩序，是我拟定，而你必须遵守的。”
  “神启，可以直观表现一个神官的潜力，有时候我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在得到这句神启后，你还要去质疑它。”
  “可能是，那时候还年轻吧。”
  “你这敷衍得有些过于明显了，你现在依旧很年轻。好了，抓紧时间把你的问题先压下去吧，明天，可是重头戏。”
  尼奥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摁
  卡伦走回自己的军帐，在床边坐下。
  “还需要冰块么？”小康娜问道。
  “不，不需要了。”
  “好的。”小康娜继续埋头做题。
  卡伦坐了一会儿后，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
  呓语……呢喃……幻听……
  尼奥说的那些话，在卡伦脑海中回响。摁
  如果自己能进阶成为神启，那么自己的个人实力，将有一个极为夸张的提升，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人都是不知足的，权力和实力，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想要，这些，都是在不久后拿来应对拉斯玛的资本，也是自己以后在秩序神教，在教会圈，立身的根本。
  如果自己可以拥有爷爷那样的实力，再拥有在秩序神教内部崇高的地位，那么……
  卡伦睁开眼，再次坐起身，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
  自己这是怎么了，被尼奥的几句话就带歪了，明天就要打仗了，这场仗决定了普洱他们的安危，可自己现在却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卡伦伸手，将放在床侧的《秩序条例》拿起来，垫在了枕头上，他现在需要冷静。
  身子后靠，卡伦再次躺了下去，后脑勺处传来了书皮的硬度与凉意，给予了他极大的安全感，热躁的情绪很快消减了下去。摁
  但当卡伦闭上眼时，他忽然感知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失重感，像是自己身下躺着的不是床，而是直接躺入了一座深渊。
  失重感开始极速加剧，卡伦感觉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已经向上伸展，耳畔边，传来一道道声音，很远，非常遥远，似乎隔着无数层隔膜，但忽然间的集体传入，依旧让卡伦的意识产生了极为强烈的震荡。
  那种渺小、绝望、彷徨的浓郁感觉，再一次出现，似乎要将自己完全掩埋。
  卡伦开始挣扎，他咬着牙，尽可能地让自己重新坐起来，去恢复对自己意识感知的掌控。
  这时，一声怒吼自卡伦身下传出，确切的说，是从自己心底传出。
  一座巨大的秩序凋塑开始快速升腾。
  换做以往，卡伦会认为这是饿瘾再一次的造反，企图吞噬自己从而完成取代；摁
  可这一次，饿瘾的出现却帮卡伦一下子减轻了压力，那种失重感忽然间降低了很多倍。
  卡伦顺势双手奋力向上一拽……
  ……
  “咦？”
  做作业的小康娜感知到了身后床上的异常，她放下笔，起身走了过来，看见躺在床上的卡伦眉头紧锁，表情痛苦，喉咙里不断传出一种压抑的怒吼。
  小康娜微微侧过头，她不知道卡伦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很清楚，虽然自己学了历史、律法、阵法等等，但还没来得及学习医术，所以，她打算去喊人。
  但她刚转身，卡伦勐地睁开眼，双手向上漫无目的地抓去。摁
  小康娜抬起手臂，让卡伦抓住。
  卡伦抓得很用力，也顺势借着手臂坐起了身。
  如果是普通女孩，早就疼得哇哇大哭，或者被卡伦直接拽倒，但小康娜本体毕竟是一条骨龙，她不仅本人站在那里几乎纹丝不动，手臂也没什么摇摆。
  “噗……”
  坐起来的卡伦张开嘴，吐出一大滩的鲜血，紧接着，自眼睛、鼻子、耳朵里，也都有鲜血溢出。
  小康娜关切地问道：
  “卡伦，你是要死了么？”摁
  卡伦大口喘息着，没有回答小康娜的问题。
  他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莫不是被尼奥那家伙的乌鸦嘴给咒了？
  随即，卡伦发出一阵咳嗽，屏弃了这些可笑的念头。
  “我去通知军医。”
  “不，不要去，康娜，我没事了。”
  大战在即，卡伦不可能让自己身体出现问题的消息传出去。
  “你的身体这么小，却流出了这么多血。”摁
  “我没事了，这里，辛苦你帮忙清理一下，可以么？”
  “好的。”小康娜点头，端来毛巾和脸盆，开始擦拭这里的血渍，“你是做噩梦了么？”
  “可能和你腿抽筋一样吧。”
  “啊，你也要继续长身体？”
  “呵呵，算是吧，小康娜，我再睡一会儿，你今天就不要写作业了。”
  “可是，普洱姐姐要检查的。”
  “我帮你请假。”摁
  “好的。”小康娜很高兴，收拾好后，她去军帐内部小盥洗室里，将水倒入，然后脱了衣服坐进去洗澡，洗完澡后，她单手举起浴桶，将洗澡水倒出。
  像是给脚下的金甲龙龟冲一下龟壳。
  金甲龙龟发出了一声低鸣，像是在卑微讨好地回应小康娜的这一举动。
  回到军帐里后，小康娜走到床边，卡伦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是没睡着，她默默地躺到了床尾，闭上眼。
  军帐内，只剩下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清晨时，小康娜忽然睁开眼，从床上跳起，右腿绷直，对着地面不停地跺脚。
  金甲龙龟发出了一声哀鸣，还好，小康娜的腿部抽筋结束了，要是继续跺下去，很可能会给这头金甲龙龟造成内伤。摁
  卡伦也醒了过来，噩梦之后的入睡倒是很平静。
  “又抽筋了？”
  小康娜点了点头：“在长大嘞。”
  “等这一仗打完，后勤跟上来，你就不会再抽筋了。”
  因为即刻开拔的缘故，小康娜的改良版药丸还没续上。
  卡伦洗漱后走出军帐，沙漠清晨的凉意还没退去，但伴随着太阳升起的炎热已经在蓄力。
  “呜呜呜………”摁
  按照计划中的号角声已经响起，行军速度在此时进一步加快，这是最后的一段冲刺，必须要在特定的时间段及时抵达战场位置。
  忽然间，卡伦发现号角声似乎吹的时间有点过长了。
  他犹豫了一下，开始伸手遮住自己的耳朵，发现号角声并未发生变化。
  这意味着军团里的号角声早已结束，还在持续的，是自己的幻听。
  该死！
  前面的金甲龙龟背上，早晨起来的尼奥正蹲在帐篷外面一边洗漱一边朝这里看来，还举起了牙刷，对卡伦打起了招呼。
  卡伦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等走进帐篷后，耳朵里的号角声才停歇下来。摁
  坏消息是：如果这个状态继续严重下去，那么自己很可能会在观察战场时，无法分辨出哪些是真实在发生的哪些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这会严重影响自己的战斗指挥。
  好消息是，他似乎真的开始进入要接收“神启”的铺垫了，以及，自己可以只当一个吉祥物，不用指挥。
  这还好昨晚的当事人是尼奥，换做其他人，说不得还得怀疑对方是故意给自己下了诅咒，目的是要谋求军队指挥权。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穆里站在军帐外问道：“军团长，现在是否召开军官级战前会议。”
  卡伦点了点头，说道：“召开吧。”
  穆里：“谨遵神旨。”
  卡伦抬起眼皮，看了看身边的小康娜，见小康娜没有丝毫异常反应，他问道：摁
  “刚刚我说了‘召开吧’之后，穆里回应我的是什么？”
  小康娜回答道：“‘是，军团长’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
  “唔，你还没好么？”
  小康娜走到卡伦面前，抬着头，关注着卡伦的面色：
  “你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了么，卡伦？”
  “没事，你不用担心。”摁
  “真的么，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