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作者:
遥的海王琴 更新:2024-05-14 23:05 字数:4952
然而名望名声可抛,但他身后有整个白氏宗族及姻亲故友需要考虑,一旦失败,满门清贵万劫不复,还有喜爱的小徒弟……岂能皆拖入这条危险的船中!
正想随意捏个借口打发,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小徒弟聪明,他又何须欺骗。
“此事并非为师刻意隐瞒,只是曦儿,你如今还太过渺小,知道这些于你并非益事,老老实实读书用功,将来上得金殿有了一席说话之地,才是最为重要的。”
白老先生的苦口婆心,让林曦的眉间越发拧紧。
他的老师平日里何话不曾对他言明,冒犯龙威之语也是玩笑间就说了出来,可赵靖宜战场而归,第一次拜访就让老师慌了心神,实在让林曦费解。
不断回想这几日白老先生的只字片语,一个隐约的念头渐渐浮现,他正了正心神说:“老师,学生虽不知为了何事,但您的所思所想无非为了这黎民百姓,大夏江山,学生猜测想必您心中早有了决断,而此刻的矛盾愁苦,不过是得失难衡罢了。老师心有丘壑,本该出山匡扶社稷,学生早就知道您不会一直窝在白家学馆做个教书先生,既已决定,做了便是,何须顾忌太多?林曦作为您的学生,三年相处,唯有信任二字。”
白老先生神色怔然,心中振动,忍不住唤了一声:“曦儿……”
林曦淡淡一笑道:“此为林曦肺腑之言,老师不必感动。不过您已茶饭不思多日,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的,况且容学生提醒一句,您已经不年轻了,事情要做,身体也该保重才是。若是累垮了,再感天动地的想法也是白搭。”
白老先生酸涩甘甜的心房忽然被加了一股白水,瞬间冲了个干净。
他笑骂道:“臭小子。”
林曦弯了弯眼睛,浑不在意。
“今日定要庆功的,吉婶卯足了劲做了一桌好菜,非得让学生劝您好好用饭。您可得给学生个面子,多吃两口才是,下午估计永宁侯府的人就来了,学生还得赶着下一场呢。”
白老先生的感动已经没了影子,闻言便如赶蚊蝇一般挥了挥手,“滚吧,少喝些酒,不到半斤就不知东南西北也真够丢人的。”
说到酒量,林曦顿时讪讪不知说什么了,想到引狼入室的那晚,他发誓从今往后定要滴酒不沾,丢人是小,要是说了不该说的那才是要人命了。
“那学生告退了,您差不多也就出来吧。”
林曦见老先生神色已经放松,心里也踏实了下来,然而走到门口忽然听到白老先生唤住了他。
“第二的成绩,勉强还算凑合,这几日也别放松,好好温习功课,过了年后开春便准备去国子监吧。”
林曦惊讶地回身道:“老师不是向来看不上国子监的吗?怎么忽然……”
白老先生挥了挥手,不在意地说:“恩荫纨绔众多,学风的确不够严谨,不过也有真才实学的,去见识见识也好。”
林曦的学业,百老先生自是不会随便,这么做也定有深意,是以林曦便不再多言。
只是踏出门口,还是有些失望,最终他的老师还是没有说出究竟为何。
不过林曦毕竟不是迂腐之人,白老先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还有另外一位,总能拷问出他想知道的。
只是这人这会儿忙得根本没空过来,连夜晚爬墙都不见人影,一时之间还真许久未见面了。
此刻的赵靖宜刚从京郊大营回来,身上落满了雪,还没解下披风喝口热水,羽林军统领苏扬,巡防营指挥使章毅以及五城兵马司萧云宣就联袂而来。
“让他们去书房等着,本王稍后便去。”
曹公公即刻吩咐下去,又指挥着下人给赵靖宜更衣送水,安排妥当之后便笑着说:“王爷,院试的红榜已经出来了,林公子得了第二名。”
只见赵靖宜紧绷的脸顷刻间就缓和了下来,堪比春风化雪。
他温和了声音,显得愉悦,“这是喜事正该庆贺一番,你立即去翻翻库房,记得这次皇上赏了不少好物,挑些稀罕的先送过去。”说到这里赵靖宜的脸又冷了,“本王应当亲自前去,只是……暂时抽不开身,你亲自告之于他,让他不要多心。”
回归的西北军安置在了京郊大营,兵马操练离不开他,圣旨未下,巡防营依旧受他节制。
本就忙碌,再加上此次蜀王天马行空的一个神来马屁,赵靖宜再也没有空闲时间了。
禁军、五城兵马司加上巡防营为了天子封禅之事,只是出个宫,离开京城一事就商议了一次又一次,今日想必终究有了结果,赵靖宜位高权重,他人自然以他马首是瞻,实在搁不下手。
曹公公连连点头,“王爷放心,林公子并非一般小女子,定能体谅王爷的辛苦。”
是啊,太体谅了,这么长时间没去找他也不见来问候一声。
赵靖宜想起那日被直截了当地踹下了床,一下子黑了脸。
这中了秀才就是有了功名,传言道鞭炮声一响,媒婆齐上门,鞭炮声一落,双喜就临门。虽夸张了些,可林曦这样的品貌,赵靖宜顿时感觉很不放心。
他叫住曹公公,“贺礼照送,不过你去跟他说晚些时候我就去找他。”
曹公公看着他家王爷下意识地原地来回跺了几步,一副担心焦躁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嘴笑:“王爷,您这夜会佳人的本事也是越来越高了。”
赵靖宜顿了下脚步,侧眼看了这老公公一眼,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出去了。
这患得患失的心情,一个公公怎么能够理解。
然而赵靖宜终究食言了。
皇帝出宫本就是头等大事,想当初一个元宵佳节的微服私访就让四方兵马紧张地人仰马翻,最终还出了事。
这会儿不仅出宫,还要出京城,简直是要人命了。
京兆府尹倒是好,这次封禅声势浩大他反而管不着,直接由禁军,五城兵马司和巡防营负责安防。
禁军最为倒霉必须是从始至终跟到尾,京城里还好些,出了城门才让人提心吊胆,况且皇帝还是大张旗鼓地出行。大夏朝如今虽大致国泰民安,可作乱反贼依旧不少,再加上周边敌国小国的探子,明晃晃的一个大靶子。
禁军五万兵马根本不够,要知道除了夏景帝自己还有后妃皇子,一干朝臣和皇亲国戚,都是出不了一丁点的乱子。而禁军常年在京,养尊处优惯了,战斗力并非想象中的那样顶用。
是以苏扬即使面子不挂,也只能可怜兮兮地求助于赵靖宜,北伐军如今整合为西北军,那可是战胜过胡奴的,足够彪悍。
而五城兵马司当负责皇城守卫,只需保证皇帝顺利出城门之前和进城门之后的安危即可,相对轻松,不过谁叫如今的指挥使是萧云宣呢,赵靖宜的妻族,自然不会不给睿王爷面子,也是听从指挥,说去哪儿那就去哪儿。
而巡防营就更不必说了。
赵靖宜说一不二,又是沙场统帅,布防这种事于他而言并非难事,只是听他们各自言说,也知晓了分工。因谁也不敢马虎,是以各自职责很快有了结果。
天色已暗,赵靖宜心急见他的林公子,就不留三人用饭。
然而刚等他跨上那匹大黑马出了王府,就听到身后一声尖细的呼唤:“王爷,皇上有旨,宣您进宫。”
闻言,大黑马抬了抬前蹄,喷了个响鼻,而赵靖宜的脸瞬间同他胯下的黑马一个色,黑如锅底。
第103章 养心殿奏对
传旨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弓着身子快速地走在前面,一眼也不敢看身后的睿亲王,可那背后的越发寒冷的气势却依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是谁得罪了这位王爷,让他受了池鱼之灾。
养心殿外早有眼尖的一看到人影便进去禀报,赵靖宜便畅通无阻地进了内殿。
“臣赵靖宜叩见皇上。”干脆利落地敛目叩首一拜,省去了冗余的万万岁。
夏景帝最喜欢这个侄子的便是这一点,不废话,不拍马,干实事,于是呵呵笑道:“这么晚宣靖宜进宫,朕有些过意不去,可用过晚膳了?”
赵靖宜摇了摇头,“未曾。”
为了见他的林公子,他连晚饭都省了。
“哦,何事如此紧急,连晚膳都耽搁了?这天儿可不早了。”夏景帝看了眼来公公,后者会意,悄悄地退出了内殿。
赵靖宜回道:“禀皇上,臣与禁军统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及巡防营指挥使商议来年开春封禅大典来路安防之事。虽说还有几月时日,不过春节在即,臣认为还是尽早做好准备为宜,封禅大典乃重中之重,万不可有任何闪失。臣与三位已商议多次,今日刚明确了各自职责,沿路人手布置,随驾人员保护也已大致确定,这两日整理后便可呈报皇上。”
夏景帝点了点头,眼露满意之色,瞧了自家侄子两眼,佯装不满道:“所以闹到了这么晚?不会一边吃一边谈吗?”
赵靖宜淡淡地说:“臣没觉得天已经黑了。”
夏景帝噎了一下,抬手指指赵靖宜,“瞧瞧,这就是没人照顾的结果,连吃饭都不准时。还是你皇祖母说的对,该是早日给你指个王妃才是……”
要是皇帝今日不特地宣召,他这会儿已经有人陪着吃饭了,而且秀色可餐,能下好几碗。
赵靖宜眼见着夏景帝拐到他的婚事上去,也不顾得冒犯之嫌,插嘴道:“皇上今日宣臣所为何事?”
这种小把戏夏景帝怎会看不出来,只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也就略过不提了。
这时,来公公领着几个宫女进来,宫女手里捧着一盘盘精致的点心,安静有序地放在小几上,之后便躬身退下。
来公公笑呵呵地说:“王爷没用过晚膳,就先用些点心垫垫饥,御膳房已经在做了,稍后就好。”
“多谢。”赵靖宜抱拳致意。
夏景帝摆了摆手,“赶紧去催催,这些哪能管饱,不拘什么,快些便是。”
然后便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赵靖宜也不管礼仪直接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就着小几吃起来。
人高马大的睿亲王,那碗一两口便见了底,足足吃了个七八碗才放下筷子。
“臣失礼了。”
夏景帝对着那空碗抬抬下巴,戏谑道:“饱了?”
“有七八分。”
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夏景帝失笑,“行了,吃饱了就该说正事了。”
夏景帝收起笑容,肃了面容,背手来回跺了几步,缓缓道:“胡奴投降,西夷臣服,靖宜威名远扬,至少十年内是不会有战事了。不过朕的定海神针总不能一直待在西北,这次封禅,一是昭告天下,二是宣扬国威,三则检验禁军战力。朕之前一直以为胡奴不可战胜,然而朕的睿亲王告诉朕胡奴并不可怕,亦可制于马下,如今的西北军可谓是大夏最强的军队,可离天子最近的守护之军羽林军不知战力又是如何?靖宜,朕的大夏,如今还有将来,这和平强大不能只由你一人带来,朕需要优秀的将领,源源不断的后备军替朕看守国门。”
赵靖宜心上微微一震,忍住没有抬头看皇帝,只是沉默着安静地站在原地。
夏景帝似乎颇为烦躁地皱起眉头,目光落在沉默寡言的侄子身上,最终嗤笑了一声,“宫外的流言朕未尝没有听说,不过……哼,只是些言过其实的危言耸听罢了。当初国难当头也未见他们赤胆忠心,如今没事找事的本事却是一个比一个行。你回京后,镇守西境和北境的大将人选在朝上吵了一次又一次,朕的头如今还疼着。西北你熟悉,你便推荐两个吧。”
赵靖宜回朝之前便知道西北的兵权肯定要被收回,不过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又整合后辛苦操练了三年才有如今威名的军队,不管他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总是不情愿的。
然而他没有想到夏景帝如此信任他!
心底顿时一片火热,然而赵靖宜毕竟曾是一方主帅,愈是如此愈是冷静,心念转动,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他抬手再次叩拜,沉声道:“皇上信任臣,臣感激不禁,不过臣向来只顾着打仗,倒是不清楚何人更适合些,如今没有战事,让百姓安居生活总是最重要的。”
夏景帝颔首,算是认同。
赵靖宜又说:“不过毕竟是边疆重地,面临着蛮敌,修建工事,筑建围墙也刻不容缓。一年前臣已经命人动工,若是选定了将领,臣认为还需继续下去,是以人选上臣以为熟悉西北为上。再者虽说胡奴已经写了降书,西夷俯首称臣,但毕竟蛮夷不可信,难保不会寻机生事,是以这位大将最好能镇的住,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赵靖宜看了夏景帝一眼,“这只是臣的愚见,皇上听过便罢。”
闻此,夏景帝长叹一声,回想今日梁王和蜀王前后脚地推荐自己交好的官员,那冠冕堂皇之语实在让他恨不得踢两脚。
“还是朕的侄子向着朕呐,不必多说了,你的副将宋淮州如何?”
“宋将军原为北境守将,臣第一次北伐,见他对胡奴所知较为详细,行军守备皆言之有物,是以提为副将,因作战风格沉稳为中军将领。家住柳州陈平,妻儿侍奉老母在下乡,托左邻右舍照顾。”
“倒是不错的人选,还有那个……张虎,如何?”
“张将军性子较急,打仗极为勇猛彪悍,为先锋官。家中已无人,听闻闹饥荒,都没留下来。此人嫉恶如仇,快人快语,却比较憨直,容易得罪人。若皇上选用他,需得另派一位温和思虑周全之人相辅才行。”
夏景帝思量着没有说话,良久才问:“可还有良将可推?”
于是赵靖宜又说了几个,皆是他手下的将领。
“皇上,臣所接触的无非是一直跟随臣的几位将军,虽品性可保,但皆是行伍打仗之人,臣认为不太合适。”
夏景帝摆了摆手,浑不在意,“你啊,就是太小心了,朕心中有数,不过老三老五没找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