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作者:
春溪笛晓 更新:2024-05-14 23:10 字数:4181
巧的是这时严民裕竟然追了出来:“乐乐,靖泽,你们的东西漏了!快拿回去,要不然芽芽醒来非跟你们哭不可。”等看到叶仲荣三人,他讶异不已,“仲荣,你们这是回你们老爷子那边?”
叶仲荣收回手,答道:“嗯,正准备回去。”
严民裕瞧瞧郑驰乐又瞧瞧叶仲荣,拍拍额头说:“难怪我觉得乐乐眼熟,原来乐乐跟你还挺像的!特别是这眉头,一绷起来就像极了。”
严民裕跟叶仲荣相熟,叶曦明见过他很多回,也不怕他。听到严民裕的话后这小子就站出来挺起他的小胸脯抢走话题:“严叔,乐哥跟我比较像,我去找乐哥时他们都说我们是两兄弟!”
严民裕更讶异了:“你们还认识?”他看向叶仲荣。
叶曦明没注意叶仲荣异常的神情,大咧咧地拉着严民裕说起自己跟郑驰乐结识的过程,把那人贩子说得要多凶狠有多凶狠,把郑驰乐描述得要多英勇有多英勇,只差没把他夸上天。
严民裕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儿,有些诧异:“原来柯氏回国时还碰上了这一遭,倒是没听说过。”他看向郑驰乐,语气满是赞许,“遇上这种糟心事他还肯在淮昌投资、给国内提供技术,看来乐乐你的口才很不错啊!”
郑驰乐说:“都是小事,而且那件事以后淮昌对这一块重视起来了,不仅车站加强了安防,大伙也敢于站出来揪人,在淮昌露出马脚的人贩子可比别处要多!可以说是曦明给淮昌带来了好风气。”
叶曦明被他夸得浑身舒坦,傻呵呵地直笑:“哪里哪里。”
严民裕见叶曦明对郑驰乐显然有一万个服气,不由乐了,转头对叶仲荣说:“我就没看过你们家曦明对谁这么崇拜过。”
叶仲荣心里百味杂陈,面上却不得不维持镇定:“曦明确实很喜欢乐乐。”
叶曦明说:“因为乐哥厉害。”
严民裕说:“你乐哥当然厉害,昨天车站事故他还帮忙救了人呢。”
车站的踩踏事件已经见报,叶曦明也知道了大概的情况,他说:“真的?乐哥也救人了?怎么报纸上没见着?”
郑驰乐说:“是我让张叔别把我报道出去的,我这次是回来过节的,不想露这个脸。”
叶家这团乱麻还没理清,郑驰乐可不想卷进这种事件里面。虽说车站那边只是个意外,但有人要拿这个意外去做文章,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郑驰乐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被人揪出来说事,平白惹得一身腥。
郑驰乐没细说,其他人都有自己的解读。
叶曦明懵懵懂懂,郑驰乐解释后也就被糊弄过去了;严民裕是觉得郑驰乐这孩子够稳,不急于出头,非常赞赏;叶仲荣和韩蕴裳却不一样,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严民裕一开始说的“乐乐跟你挺像”,都觉得郑驰乐是不想自己的身世被人挖出来。
叶仲荣跟韩蕴裳对视一眼,一时都有些无言。
郑驰乐跟他们也没什么话好说,再次道别:“我们得把芽芽带回去了,先走一步。”
严民裕笑着挥挥手:“行,赶紧回去吧,免得关老来找我要人。”
郑驰乐点点头,跟关靖泽边往回走边问:“要不要换换手?”六岁的孩子还挺沉的,郑驰乐怕关靖泽抱得手酸。
关靖泽说:“我再抱一会儿再轮到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渐行渐远。
严民裕瞧着他们的背影感叹:“他们甥舅俩的感情可真好。”
叶仲荣的表情微微扭曲。
他俩的感情当然好,可惜就是好过头了!
叶仲荣跟严民裕问起他怎么和郑驰乐碰上的,严民裕也不隐瞒,将郑驰乐三人跟严老先生认识的过程告诉了他。
叶仲荣和韩蕴裳听后心情都很复杂,叶曦明却是一脸扼腕:“我也想要乐哥做的灯笼,我以前都没玩过呢!”
严民裕说:“下回你们一起过来就好,你严爷爷那儿还有点儿材料。”
叶曦明说:“好!”
严民裕说:“你们要回你们老爷子那,还是别多聊了,快走吧!嫂子,曦明,改天再跟仲荣一起上我那儿吃顿饭。”
韩蕴裳和叶曦明自然是满口答应,跟严民裕道别。
叶仲荣三人回到叶家后才十点多,叶老爷子还没睡。
见叶仲荣和韩蕴裳带着叶曦明一起回来,叶老爷子问了几句话,就让韩蕴裳和叶曦明先回他们的房间休息,然后留下叶仲荣说话。
叶老爷子拿出几份材料:“这是沐英在奉泰写的东西,你也看看。”
叶仲荣微怔,接过叶老爷子递过来的材料翻看起来。越是往后翻,他就越是惊讶,等看完之后他抬起头说:“沐英是好样的。”
叶仲荣对这个侄儿的记忆还停留在“木讷少言”这个印象上,他记得这个侄儿还在念党校时他也见过几回,每每想要鼓励几句都被对方低着头挡了回去。沐英去奉泰省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他没法胜任,跟几个相识的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帮忙关照一下。
没想到沐英不仅获得了他们的认识,还做了不少实事。
叶仲荣想到叶伯华那天为儿子争取时的真情流露,沉默片刻,又补了一句:“难怪大哥会那么说。”
叶老爷子脸色变得极差:“我再给你看点东西。”
叶仲荣接过另一份材料,翻了几页之后脸色也变了:“这是真的?”
叶老爷子冷着脸说:“没想到我会生出这么个窝囊废!”
叶伯华把叶沐英推到他面前,告诉他这个长孙特别优秀,叶老爷子也上心了。上心之后他注意到叶沐英患有眼疾,眼睛经常会出点小问题,正好他跟耿老头儿还有联系,就跟耿老头儿要了赵开平的联系方式,跟赵开平跟进了叶沐英的身体状况。
对于叶老爷子的亲自过问,赵开平当然是慎重对待。最后赵开平还给叶老爷子吐露了连郑驰乐都不知道的内情:“他孙子会患眼疾其实是因为伤了神经。”而且叶沐英身上还有其他伤,只不过在他问起时都闪烁其词,不愿开口坦白事实而已。
赵开平除了治眼这一块之外,还兼修了心理,他从叶沐英的伤势和言辞得出了最接近事实的判断:打人的大概是他家里人,最有可能是长辈。
叶老爷子听完后气得七窍生烟。
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很快就把整件事情想明白了。感情他这个大儿子是在仕途上不得志、在他面前不得宠,于是只能回到家对妻子和儿子逞威风!
叶老爷子忍着怒气让人去查,就查到了叶伯华这几年在外头找了几个小女孩养着,享受她们的“伺候”,简直活得像皇帝那么快活——最小的那个比叶沐英还要小一岁!
明面上跟许宝胜、钱运鸿凑在一起胡搞的是老三,实际上真的是吗?叶伯华真有那么干净,他那些钱是哪来的?
叶老爷子知道这个儿子不堪大用,从小到大敲打过不知道多少回,没想到会敲打出这么个玩意儿。要是换成别家的儿子,他连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
叶老爷子腮帮子绷紧:“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做?”
叶仲荣沉默。
老四死了、老三下马,要是老大再出问题,叶家就真的会沦为笑柄了。就算是他自己,也并不是没有把柄的……
叶仲荣想到刚刚礼貌又疏远的郑驰乐,微微握拳。
他犹豫再犹豫,还是开口说:“爸,我有事要跟你说。”
叶老爷子看着他。
叶仲荣一咬牙,说道:“我有个儿子……”
叶老爷子一顿,平静地接话:“我知道。”
叶仲荣说:“他是……”他正要继续解释,却猛然意识到叶老爷子话里的意思,“爸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了?”
叶老爷子说:“郑驰乐是吧?我早就知道了,上回我去淮昌就见过他,也跟他谈过。”
叶仲荣手在颤抖。
自从知道了郑驰乐是自己儿子,他跟韩蕴裳之间好像也多了一条鸿沟,相处起来总有些疏离感,今天还是有曦明在中间耍宝才缓和下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做心理建设,考虑着怎么面对韩老爷子、怎么跟自家老爷子坦白!
没想到老爷子轻飘飘地给他来一句早就知道了。
叶仲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老爷子说:“不仅我知道,老韩也知道了,你就没想过蕴裳为什么特意去淮昌那边调养?就是因为你这个儿子。”
叶仲荣抬起头:“你们都瞒着我!”
叶老爷子说:“反正你没法认回来,知不知道都一样。”
叶仲荣拳头握得更紧:“怎么会一样?”
叶老爷子锐利的目光扫向叶仲荣,“你大哥和你三弟的事情已经够糟了,叶家不能再闹笑话。那孩子是好,但沐英和曦明也不差,既然他不愿意回叶家,叶家没必要非让他回来。”
叶仲荣沉默。
过了许久,他问道:“爸,当初乐乐是怎么跟你说的?”
叶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把郑驰乐向自己坦白、明确表明不愿回叶家的事情转述出来。
叶仲荣听完后站起来说:“我明白,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说完就回到自己以前住的房间里。
韩蕴裳没有睡,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后站了起来。
叶仲荣逃避了那么久,终于不再逃了:“我们谈谈。”
韩蕴裳点点头。
叶仲荣再次问出了相同的问题:“我想知道当初乐乐是怎么跟你说的。”
韩蕴裳有些犹豫。
她得承认郑驰乐那时候的话有些伤人,至少她就被刺伤了。而作为被郑驰乐直接针对的人,叶仲荣听到后应该更为难受。
叶仲荣按住她的肩膀:“相信我,我可以承受。”
韩蕴裳把郑驰乐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她一直在观察着叶仲荣的表情,却发现叶仲荣始终很平静。等到话都快说完了,郑驰乐那句“我为什么要作为他的‘过错’来活着”被抛出来时,叶仲荣居然笑了起来。
韩蕴裳定定地看着叶仲荣。
叶仲荣说:“这脾气比我更像老爷子,难怪老爷子也护着他。”
韩蕴裳说:“仲荣……”
叶仲荣说:“不要担心,我没事。”他顿了顿,又问,“你说如果我开始蓄须,会不会被组织找去谈话?”
建国初有规定军人不能留长发、大鬓角和胡须,而主要执政官员又来自于军事系统,因此华国官场上蓄着胡须的官员是很罕见的。
韩蕴裳对这些倒是很了解:“这只是约定成俗的事,就算你留了也不会真找你麻烦。不过仲荣你是想……”
叶仲荣说:“连民裕都发现我跟乐乐长得像了,往后乐乐要是常到首都这边来,会有更多人瞧出不对劲。以前我也没照多少照片,留了胡子以后其他人就看不出相像了,就这么办吧。”
韩蕴裳说:“仲荣你是决定一瞒到底?”
叶仲荣说:“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只是对外隐瞒而已。现在家里事多,要是再被发现的话对家里没好处,对乐乐更没好处。”
如果郑驰乐不能独立生活,需要他这个父亲抚养,他说什么都不会放任不管。可郑驰乐显然并不需要他——要是他非要认回这个儿子,反而还会阻碍他的前程。
该怎么选择是显而易见的。
——也许他这段时间在逃避的就是这个显而易见的选择。
叶仲荣说:“至于将来……将来再说吧。”
另一边,叶老爷子一个人坐在书房许久,站到书架前翻出本老书拿出夹在其中的泛黄稿纸。
他摊开它,上面是一行行已经陌生了的字迹:“你这个人,一好就好到不得了,入得了眼的,你对他掏心掏肺;入不了眼的,就算对方对你掏心掏肺你也不会有半点动摇。这种脾气可不好,无论将来你走到了多高的地方,做起事来都是偏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