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作者:御风楼主人      更新:2024-05-14 23:15      字数:3976
  叔父道:“好说。”
  话说到这里,暂都无话可说。张易扭着身子,偷眼打量我和叔父,叔父不吭声,我自然也无话,气氛诡异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张易先忍不住,小心翼翼询问道:“您,您是相脉阎罗陈二爷?”
  叔父“嗯”了一声:“是我。”
  “那这位小哥是,是您的公子?”
  “是我侄子。”
  “哦!少年英雄,久仰大名!”
  都不认识我,还久仰大名,我:“……”
  又沉默了片刻,张易偷觑着叔父,道:“陈二爷,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别介意。”
  叔父又“嗯”了一声,道:“你说。”
  张易道:“您是正,我是邪,常言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不是一路人,您,您没道理出手救我啊。”
  叔父瞥了张易一眼,道:“本来是没打算管你,不过你不怕死,临了没出同门,骨头还算硬,很合我的胃口。我正好又跟薛笙白、袁重山有点私仇,也忍不了许丹阳在我眼皮子底下抖威风。”
  “这样啊!”张易的脸色愈加轻松,他竖起了大拇指,道:“敢跟五大队打的人,没有!陈二爷不论是胆量还是本事,在天底下都是这个!”
  叔父道:“别拍我马屁,我现在也后怕。”
  张易略尴尬的一笑,道:“江湖上混的,救命之恩不报枉为人!陈二爷,您的本事比我强一百倍,肯定也没多少事儿能用得上我,不过只要有,您就请吩咐!水里火里,我张易拼死巴结!”
  “先不说这些。”叔父道:“你这怪模怪样的,是咋回事?”
  张易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啊,刚跑下山,身子就出问题了,从肩头开始麻,一直麻到脚后跟!我寻思着肯定是不能跑了,不然五大队追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我,所以就藏到这里了。”
  叔父道:“我瞅你八成是真气岔了道,要是不归拢归拢,右边的身子也得麻,到那时候,你想学螃蟹爬都爬不成了。这样,我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身子里乱的气,我帮你捋捋。”
  张易大喜过望,嘴里却道:“那怎么好意思再费二爷的劲儿?”
  叔父淡淡说道:“算是咱俩有缘,我信缘分!你只要以后不作恶就中了。”
  “今天本来就打算洗手不干了。”张易赌咒发誓道:“在二爷手里捡回来了一条命,要是还去做坏事,那就还送到二爷手里去!”
  “嗯。”
  叔父走上前去,伸手抓住张易的胳膊,提气来震,那张易不由得浑身发抖,猛然一阵急颤,溢出了满脸的汗。
  叔父松开手,道:“试试能走不能?”
  张易虚脱似的瘫倒在地,又赶忙擦了擦脸上的汗,试着从地上爬起来,果然四肢如常,左右灵动。
  张易欢喜无限,没口儿的道谢,几乎要跪在地上给叔父磕头。
  我在旁边看的暗暗感慨:叔父这一手“以柔克刚”,施展的炉火纯青,叫那张易感恩戴德,服服帖帖,自比许丹阳一味的胁迫高明的多!接下来叔父肯定就要问五行教的事情了,那张易在感动之余,会不说?
  却不料叔父突然回顾我道:“好了,咱们也该走了。”
  我一愣,心中暗暗纳罕:叔父不问张易五行教的事情了?
  但这话我也没说出来,只应了声:“是该走了。”
  还没走出半步,那张易就急了,慌忙拦住我和叔父,道:“二爷,二爷,您先别走!”
  “咋了?”叔父道:“我们还有好多要紧事儿要办呢,可不能耽误。你也别担心五大队,他们被我打了一顿,正没皮没脸臊得慌,跑远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跟着我们俩也行。”
  张易感动的俩眼儿发红,又急的抓耳挠腮,道:“二爷,二爷,都说您是阎罗王,谁知道您是活菩萨!您连救我两次,要是什么都不让我干,就这么走了,我还算是人吗?!求求您,你有什么事,快吩咐我!”
  叔父道:“真没啥事儿要你帮的,我们是去找五行教的麻烦,你就是五行教的人,总不能叫你为难?”
  张易斩钉截铁道:“二爷,我现在不是五行教的人了!我是您的人!”
  叔父道:“不叫你为难?”
  张易拍着胸脯喊道:“不为难!”
  叔父皱眉皱了半天,才缓缓点头,道:“那,那行,我就问你点事儿,看你能说不能说了,你也不一定知道……”
  张易大喜道:“二爷您问!我知道的全都说!瞒您一个字儿,叫我不得好死!”
  到此时我才算彻底恍然大悟,心中对叔父已然是佩服至极:高明!当真高明!这是施到极致的欲擒故纵啊!
  第149章 来日大敌(一)
  此时,日薄西山,月影已泛,林中归鸟簌簌,凉气渐生,我腹中也饥饿起来,只盼着叔父赶紧问完张易话,然后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去找个地方吃喝睡觉。
  叔父问张易道:“你们五行教的教主的底细你知道么?”
  张易摇头道:“不瞒二爷,教主是什么人,我们这些教众真的全都不晓得。没见过他的面,没听过他的声音,不晓得他是男是女,也不晓得他多大年纪。只晓得他本事厉害的很,堂主都怕他,教众都敬他。”
  叔父“嗯”了一声,又问道:“你们做堂主的,总要听他的命令做事情,连人都没见过,咋听命令?”
  张易道:“教中有个专门传达命令的教使,是个瞎子。”
  叔父愕然道:“瞎子?”
  “对。”张易说:“每年的正月十五、四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教里都会举行堂主大会,号称春、夏、秋、冬四例会。每次例会,五个堂口的堂主和一名副堂主都要参加。代替教主参加传令的人就是那个瞎子教使。”
  叔父略略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们的总舵在哪里?”
  张易道:“总舵在哪里也没人晓得,我听崔秀说过或许根本就没有总舵,崔秀还说教主之所以不露面是不敢露面,他在东躲西藏,像是怕什么人来寻仇。”
  “没有总舵?”叔父诧异道:“那你们的堂主大会在哪儿开办?”
  张易道:“堂主大会每次都换地方,而且每次都是临时通知。就好比今年冬例会,要在十月十五举行,我们木堂需在十月十三夜里,赶到开封的赌城,找一个赌蛐蛐不会输的人,问他要开会的地址。”
  叔父吃了一惊:“开封?开封的赌城?”
  张易点点头道:“是啊。”
  叔父道:“这可就奇怪了,我去过开封几十次了,大街小巷都熟,可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啥赌城。这时节,哪里敢办赌城?不是找死么?!”
  张易道:“那我就不晓得了,可能是个地名?”
  “十月十三,夜里,开封的赌城,赌蛐蛐不会输的人……”叔父喃喃念叨着:“古怪,古怪……看来我得早点去开封探探路了。”
  张易道:“二爷还有什么要问的?”
  叔父缓过神来来,道:“你们养那乌龟弄往生咒害人,主要是想干啥?”
  张易道:“这个,我隐隐约约听崔秀说过,好像是教主要用,但到底怎么用,用到哪里,就不晓得了。”
  叔父道:“那其他堂口的堂主都是些啥人,你都知道么?”
  张易正要说话,叔父的脸色却猛然变了,伸手做个噤声,然后耳朵耸动,听了片刻,骂道:“娘的,五大队的鳖孙们来了!”
  我吃了一惊,张易更是慌乱,颤声道:“是,是往这里来的?”
  “是往这里来的!”叔父道:“张易,你快走!我想办法给你引开他们!”
  “好,好,二爷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张易说着,没头没脑的往林子深处奔去。
  “这五大队还真邪性!”叔父环顾四周,快速观望了一圈,道:“藏猫猫不是咱的风格……走,咱爷儿俩去迎迎他们!”
  我心中突突的乱跳:“五大队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又会找到这里?”
  “谁知道。”叔父道:“到时候随机应变。”
  我跟着叔父反向奔走,不出十步,便瞧见了五大队诸人正风驰电掣而来。
  叔父立即停住,佯装吃惊道:“这不是许队长么?你们咋也到这里了?”
  许丹阳还未说话,薛笙白就喝道:“快让开!”
  叔父脸色一沉:“薛笙白,又找事儿是不是?!”
  薛笙白敢怒不敢言,恨恨的想从叔父旁边绕过去,叔父却闪身拦住,道:“薛笙白,今儿你非得跟我说清楚,我到底咋惹住你了?”
  薛笙白冷不防差点又撞到叔父怀中,赶紧刹住脚步,愠怒道:“你,你——”
  袁重山便连忙说道:“琪兄,我们要追张易,以后再跟你叙旧!”
  许丹阳也朝叔父微微一笑,道:“前辈不要放在心上,薛老对您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我们公务在身,不敢耽误,所以急了些。”
  我暗暗心惊:这五大队诸人居然不是凑巧来的,而是似乎知道张易就在这里!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只听叔父道:“原来是追那恶徒啊,巧的很,我和我侄子也在找他呢!咱们一起!”
  许丹阳道:“好,有前辈相助,那自然是如虎添翼,再好不过了。”
  “不过这里没有啊。”叔父道:“我和我侄子找了半天,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不妨事。”许丹阳道:“计老、如心,再定。”
  计千谋看向邵如心,道:“邵姑娘,上艮下艮。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邵如心手中捏着一缕寸长的头发,道:“停留阻止,无可再进;随份勿贪,不可强求。身在西南,寻人不见。守。”
  计千谋点点头,看向许丹阳,道:“首领,我和邵姑娘所见略同,咱们不用追他了。”
  雷永济忍不住道:“什么意思?”
  计千谋道:“我和邵姑娘卜算的结果都是要咱们守株待兔,穷寇莫追。”
  我愕然的看向那邵如心——难道五大队一干人能追到这里,就是凭着计千谋和邵如心的卜术?计千谋也还罢了,这邵如心可是个只有四岁的小丫头片子啊!
  她手中那缕头发显然也不是她自己的,莫非是张易的?
  她是用这头发作为道具卜算的么?
  实在是匪夷所思!
  更奇的是许丹阳竟然真的采纳了计千谋和邵如心的建议,当真不再追了,而是停了下来。
  叔父道:“许队长,不追了?”
  许丹阳笑吟吟道:“不追了,听计老和如心的话,守株待兔,等着张易来自投罗网。”
  叔父“啧啧”叹道:“张易难道还能自己撞过来?今天我要睁大眼睛开开眼界了。”
  我和叔父是眼睁睁瞧着张易跑掉的,而且张易也知道五大队就在他后面追,他就算再蠢,也不会自己又跑回来?
  雷永济老大的不满,神情愤愤,却碍着许丹阳的情面,不好说邵如心什么,只是对计千谋乱发牢骚,道:“计秃子,咱们就这么干守着,就能守到张易?你算的到底准不准!?”
  计千谋笑道:“艮为山,二山相重,一山为真山,一山为高人。茅山在你后,陈公在你前,不是正应了卦象吗?这能还不准?”
  叔父插了一嘴,道:“‘陈公’说的是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