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展？”高中生反问。
  “毕业展，”年轻的王静云回答，站起身笑着问，“刚好我朋友不来了，你要不要一起？”
  高中生没有回答好，也没有回答不好，但年轻的王静云往展厅走时，他跟在了后面。
  幽灵船当然亦步亦趋，刘老板和医疗部小姐姐心惊胆战地走在更靠后的位置。
  “如果这个景象是真的……”刘老板低声道，“难道这才是第一个来到蓝星的伊勒瑟芮人？”
  “很可能。”医疗兵小姐姐说，官方确实有这个猜测。
  第一个来到蓝星的伊勒瑟芮人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和蓝星人的接触，全无茧女那样的惊天动地。祂跟着蓝星女性行走在一幅幅画与一座座雕塑间，在年轻的王静云发表评价时，甚至能搭着交流意见。
  刘老板作为一名资深的艺术品购买者，没几句就发现他开始听不懂王静云和高中生在说什么了。
  难道他的脑子也变成狗脑子了吗？刘老板惊恐地想。
  不知他的惊恐，前面两人在新的作品前驻足。
  新作品是一座苍白的雕塑，雕塑了一位赤.裸的少女。
  虽然只是雕塑，但她头发微卷，笑容明媚，右颊绽放着一朵小小的酒窝。
  “……这个装置艺术的创作者是我的同学，作品的灵感来源很有名。”年轻的王静云高兴地对高中生介绍，“皮格马利翁，你知道的吧？”
  高中生没说话，年轻的王静云自然地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雕塑家皮格马利翁爱上了自己所雕塑的少女盖拉蒂，他亲吻它，拥抱它，并向爱神阿芙洛狄忒祈祷。阿芙洛狄忒为他的爱打动，赐予了盖拉蒂生命，皮格马利翁将她的名字改为伽拉忒亚，与她成婚，幸福生活在了一起。”
  她边说边上前，握住了面前雕塑的手。
  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周围的灯光开始变化，苍白的雕塑刹那染上色彩。
  精巧的灯光设置，使得淡淡血色自王静云握住的手向雕塑全身蔓延，当这淡粉的颜色蔓延到少女的面部，她的眼神也跟着亮起，嘴唇变得红润，微卷的头发则暗沉下去，变得乌黑。
  只是短短几秒，她好像活了过来。
  “啊。”刘老板低呼一声。
  高中生凝望雕像的变化，只是淡淡辉光的他在雕像变化的同时，露出的皮肤跟着一起染上白皙肉色，微卷的短发在随展厅空调的微风飘动，他眨了下眼，原本的星光已经尽数隐藏在平凡的褐色虹膜下。
  他上翘嘴角，右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自嘲一笑。
  看上去和蓝星人已无区别的高中生质疑道：“‘爱’？”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115章 八芒星（19）
  爱。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啊, 啊，是那时候的事。
  八芒星在半梦半醒间，回忆起当时。
  真是无用啊, 作为应当庇佑伊勒瑟芮的造物主, 创世神, 祂的舍命一击不仅没能带走蠕虫, 连自己都没死完全。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隔壁宇宙的宇宙意志出手，保留下了祂的些许碎片，没让祂被蠕虫啃噬殆尽。
  祂的碎片在隔壁宇宙漂泊很久, 因为心中挂念伊勒瑟芮, 无法休眠, 却也因为伤势很难做到清醒。
  直到祂偶然间来到蓝星。
  当初创世时，祂曾来过这颗星球观摩学习。隔壁宇宙诸星茫茫, 能顺利养育生命的却不多见，顺利养育生命的星球里，能突破简单结构，从微生物向更上发展的星球更少，而蓝星正是这少之又少的一处奇迹之地。
  那还是蓝星人类出现之前。
  现在祂再一次来到这里，已有数十亿的智慧生命在这颗星球上繁衍生息，她们的心智犹如锚点，牢牢支撑起了宇宙外的屏障。
  这些属于凡人的心智在思潮中起伏，峰起峰落间，甚至能瞥见本不会与她们有交际的存在。
  王静云就是这么看到了祂。
  她又引祂去看了那一座时而是盖拉蒂时而是伽拉忒亚的雕像, 使得不清醒的祂模仿雕像, 制造了自己作为人的伪貌。
  八芒星自此终于能在勒壹的伪貌下开始休憩。
  换句话说, 她祭祀了祂。
  正因此, 之后好些年，勒壹与她的关系从未断绝。
  半梦半醒的八芒星看到他们逛完了展，年轻的女大学生不知道在展厅外和她礼貌道别的高中生，才刚刚迈出他作为人的第一步，更不知道高中生两年后会考入这所美术大学，成为她的学弟，又成为她手下的创作者。
  这段属于勒壹的短短人生，不过是八芒星漫长到近乎永恒的时光中的一刹。
  但读书，交友，考试，向人类学习如何绘画和制作，又或者展现自己的作品，都是祂未曾做过的事，新鲜有趣。
  ……不过发表获奖感言，接受记者采访，和粉丝互动之类的事就算了。
  八芒星深思片刻，认为做人的这段经历甚至治好了祂一部分社恐。
  不，那不是社恐，那只是一种有些极端的自我保护措施，况且以星族的虚空一级濒危生物名号来说，祂再怎么自闭都不算过头。
  在那些与人交往的记忆外，最值得铭刻的，果然还是那一夜。
  盛开的白玫瑰下，天使降临在他身边。
  仔细将这一幕铭刻心中，八芒星就如多年前的那个高中生那样，自嘲地将某个字眼含在舌尖来回翻滚。
  终于，破损神国中，一团淡淡的金银星辉闪烁了两下。
  我得醒了，祂想，然后花了几秒反应过来一件事——
  祂什么时候睡着的？
  ***
  “成了。”
  仿若福至心灵，菏庄市，距离某栋废弃酒店有一公里多的另一栋居民楼天台上，站在违建的遮阳棚下，以避免被人造卫星等等设施发现，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举着望远镜看向废弃酒店，边观战边吹了声口哨。
  他说的是五星国话，在他周围穿同款的另外五个人也是。
  这六个人虽然都被战术头盔遮挡住了大部分面容，但护目镜下偶尔会有暗红浑光闪烁，就像之前绑架挟持王静云的三名生存党分子一样。
  “八芒星醒了，a组计划完成。”从蠕虫之主那里接到天启的男人放下望远镜，心情很好地说，“就像我预计的那样，为了营救王静云，官方派出了‘凯旋’。”
  “真的吗？”其他人也在远眺，但没有像男人那样自备望远镜，能力也不是鹰眼，根本看不清废弃酒店里发生了什么。
  “空间转移伴随蓝色的光，就是‘凯旋’没错。”男人随手给出望远镜，并不在意同伴的质疑和磨蹭，“他是官方手上最好用的牌，不管什么情况将这位七队队长派上去都能起作用。和伊勒瑟芮有关联的重要人物遭挟持，这种紧要情况可以顶上的人舍他其谁。”
  他的同伴，有人闻言眼神变得兴奋，有人却更加瑟缩。
  兴奋的人道：
  “搞掉他我就出名了啊！”
  “有这个人头，之后在国内招兵买马就方便多了。”
  瑟缩的人则很害怕：
  “不不，‘凯旋’我们对付不了吧？”
  “‘凯旋’的那个队伍配置很完善，尤其是‘不动明城’和‘冰盾’，要搞他没有十倍以上的人数差距不行的。”
  “反正蠕虫之主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
  本不和谐的六人队伍眼看就要分裂了，领头的男人叹了口气，对兴奋的两人点点头，又对那三个退缩的人眼露怜悯。
  “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们不会觉得还有否决的权力吧？各个也不是村子里来的老古董，有人局子都不止进过一回了，国内的刑侦技术怎么样，难道你们不知道？
  “a组潜入国内，谁帮他们找的住处？谁给他们送的吃喝？谁又提前帮他们踩了点？现在a组全军覆没，他们死前会有功夫帮我们收拾掉痕迹？饶了大家伙吧，我们都是第一次当恐怖.分子，谁都不专业好不好。”
  他这么一说，退缩的那三个人，战术头盔下的脸已经惨白。
  五星国内当然不是无懈可击的，何况蠕虫赐予力量的手法蓝星人至今找不到线索。猜测认为，只要某人拥有杀掉谁的想法，就有可能得到所谓恩赐，如果付诸行动，真地去杀几个人，得到恩赐的可能几乎是百分百。
  你杀我，我杀你，杀到最后一人，活下来成为蠕虫化身。
  但是，想要这么去杀人，和真的能够这么去杀人间，有一道巨大的门槛。
  退缩的三人，在得到恩赐后确实想掀起扩大国内的动乱。但他们或许能闯进独居老人的家里去殴打抢劫，趁人不注意将小孩从阳台扔下去，却不想去直面国内第一觉醒者。
  “官方很快就能查到我们身上，”男人无情打破他们的幻想，笑眯眯道，“如果陷入通缉我们就不会有机会了，只有现在干掉‘凯旋’，我们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对上‘凯旋’只是送死！”退缩的三人里终于有人站出来，低吼道：“大家都是为了活下来才加入的，你想把我们当炮灰？”
  炮灰？男人不屑地想，说到底最终只会活下来一个人，除了活下来的这个人，其他人不都是炮灰？
  伊勒瑟芮的荒境，最终活下来的只有蛾母与茧女而已，最后蛾母也在蓝星上被干掉了，所以不要认为这一次活到最后，下一次也能活到最后。
  但男人嘴上还是忽悠着，“这不是送死，反而是我们对付‘凯旋’的最好机会。恩赐的力量比觉醒者的能力更诡异，趁他们的注意力在a组身上，我们可以抓住机会偷袭。‘凯旋’的能力只能转移别人，不能转移自己，抓住这个弱点杀了他，我们就能获得更多恩赐。”
  退缩的三人还在犹豫，男人又道：“我有逃避追捕的渠道，成功后我们一起跑。”
  但要是退出，你们就自己去应付通缉吧。
  他的潜台词十分明显。
  又威逼又利诱，六个人到底还是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先找到‘凯旋’。”拿到领导权的男人命令道。
  a组抓王静云，b组抓来救王静云的“凯旋”，这个一开始就订好的计划继续执行。
  一分多钟后，废弃酒店的大厅，第二批支援带着特殊水银子弹赶到了。
  特殊水银子弹是五星国对银桑树的研究结果之一，这种子弹不仅对亡灵特攻，对活物也有僵直、眩晕与中毒的效果。
  这种效果不太科学，却很魔法，正适合应对三个因为各种变故，变得奇形怪状的生存党分子。
  酒店房间里化为血液触手怪的女人很快被特殊水银子弹解决掉，她似乎就是一种亡灵。纹身男变成的肉球却不一样，特殊水银子弹只能让它僵直眩晕，中没中毒则不是短时间里能判断出的。
  官方队伍抓住它无法行动的机会，逼它进了合金的禁锢箱子，关上门后让能力是制造一个禁闭空间的觉醒者将它收容带走。
  最后，棕发高马尾的艾琳变成的肉皮，却叫他们一筹莫展。
  肉皮包裹着什么，形成了一个奇模怪样的不规则形状，还呼吸般鼓动着。他们营救的目标王静云，还有新人刘老板、幽灵船，以及一个医疗兵，都在这张肉皮下面。
  但无论用刀切，还是让能力是切割方面的觉醒者去尝试，他们都没能成功破开这张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