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月看得心里一坠。
  好像什么东西扔进来了, 直直地往下掉落，却始终落不到地上, 拉扯得心脏一阵阵的难受。
  “我不是害怕被他们抛弃……”
  周晓月刚打出这行文字, 又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目。
  她可以这么骗卫沉，但是周晓月骗不过自己，她确实在害怕、不安。
  即使她没有把那些具体的惶恐一一说出口, 但是周晓月在系统绑定之后的所有表现都在竭力证明这件事实。
  她移动手指删掉重新编辑。
  “我只是觉得……我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女儿，那我现在拥有的这些就都不属于我，我不应该占着这个位置……”
  周晓月不断地补充, “是他们对我太好了, 是我不该得到的好, 我才想着不能再要了……”
  她还是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的头上。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似的。
  卫沉那边沉默着，任由周晓月发完全部的话。周晓月看他一直没有再发消息, 又生出一两分忐忑。
  周晓月又发了一串话过去。
  “卫沉，谢谢你帮我找到柳小乐。虽然她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但还是谢谢你。”
  在后面, 周晓月还加上一段：“卫沉，你刚才为什么会那么问？”
  卫沉还是没有回答。
  周晓月忍了又忍, 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又在输入框里小心翼翼地打字：“卫沉，你还在吗？”
  她还没有把这句话发送出去, 对面的回复就先一步地传递过来。
  “因为你很伤心。”
  卫沉发来一行简短的话。他认定的道理也很简单：“对一个人好，不应该带来伤心。”
  他不知道周家和霍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卫沉对霍长英也只是打了一个照面，他只知道周晓月, 是那么的伤心。
  周晓月看着短短的字句, 好像能看到卫沉冷淡神情之下的关心一样。
  她掉下去的心又缓缓浮上来。
  周晓月先打出：“我, 就是怕离开他们，才伤心……”
  她一聊起这件事便又觉得心情低落，周晓月不想再影响卫沉，便改变话题。
  “卫沉，你先别急着帮我找人了。”他这么快找人，只是因为答应过周晓月。
  是因为她表现得那么不安。
  可现在这件事把周晓月自己都搞糊涂了，她原本很确定的事，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周晓月听着脑海里乱作一片的“滋滋”声，也只能暂时放下。
  她反过来安慰卫沉：“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妈妈的事情，你别想其他的。明天就要手术了，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呀？”
  哪怕周晓月知道，这些事有霍长英帮忙处理，一定不会有问题。
  但她还是想要自己再和卫沉确认一遍，才肯安心。
  于是卫沉回答。
  “她已经睡下了。”
  周晓月立刻发过去一句：“那你也快些睡觉吧，你明天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隔了一段时间，卫沉回她：“好。”
  这样互相地道一声晚安，周晓月才觉得完成一件大事。
  不过周晓月还是没有放下手机，她又拉回到前面，反复地盯着卫沉发来的那一页资料看。她原本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那个真千金，结果却不是。
  她试图想象对方的人生。
  那个柳小乐生过病，做过手术，度完一场大劫，熬到柳暗花明。就像卫沉说的，各人有各自的人生。
  对方的情况并没有那么好，但是远比周晓月想象的最糟糕的样子要好得多。
  即使知道了，这个人不是真女主，周晓月还是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如果她是这个人，又会怎么样？
  ‘滋滋……’
  系统响了起来，又一次否认，‘不是……’
  ‘不是什么？’
  周晓月一连追问，‘不是这个女孩，还是，不是出生那一天抱错的？’
  她之前十分相信自己和系统之间的默契，现在却有些迷糊了。周晓月怕了这种只能吐出一两个关键词的对话模式。
  她忽然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理解错了。
  好在这次系统给出了确切的回答：‘滋滋……都不是……’
  周晓月揪着系统要说法。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想要再仔细地梳理一遍情况。
  可是熬了一个晚上的困意不断涌上来，让周晓月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实在撑不住。系统也催促着。
  ‘先睡觉……’
  ‘是你到了休眠时间吧！’
  周晓月对系统哼哼，但是她也没办法。
  她确实不能再熬第二个晚上了，周晓月只好去洗澡，换了一身睡衣，躺在床上。她还想挣扎着再看一会儿书，结果困意袭来，一闭上眼就睡过去了。
  等到天亮。
  霍长英来的时候，周晓月已经变得神采奕奕，精神好多了。
  少女又把头发全部梳起来，露出一张光洁雪白的脸，她眉毛扬起，唇角弯着，眼神也比昨天明亮得多。
  赏心悦目。
  至少霍长英看得很满意。
  他面带笑容，目露温和，再穿上那一身蓝白校服，就又变回了市一中的第一学神，俊美的脸上也多了几分书生气。
  霍长英照旧为周晓月打开车门，他先是对周晓月露出一个微笑，随后就听到周晓月上车了问：“手术时间是定在下午对吧？”
  一时间，霍长英唇边的笑意淡去一些。
  但他还是笑着看向周晓月。
  “这么不放心啊。”
  霍长英轻声呵笑了一下，然后他思考一会儿，改掉口风，不再是“到时候情况”，而是直接说：“那我们下午就一起请假过去看看吧。”
  周晓月听得有些犹豫。
  “可是你昨天就已经请假了，再连续请出来，会不会不太好？”
  周晓月单纯是担心给霍长英惹麻烦。
  霍长英微微眯眼，掩饰眸子那道一闪而过的幽深。
  “周晓月，难道你还想扔下我一个人请假去？”他故意用这种玩笑般的口吻，故作轻松，话里话外却都在强调要和周晓月一起。
  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就算是分开，也是霍长英需要解决什么事情，无关周晓月的意愿。
  “不是。”
  周晓月连忙摇了一下头，“我都还没想好怎么请假呢。”
  她那段关于“好好学习”的保证还没过去多久，她却又要找班主任请假。尤其是下午还有班主任薛其的课，周晓月有点不好意思。
  霍长英确认她没想着扔开自己，这才心满意足地勾起一个新的笑容。
  “别担心了，请假的事情我来说吧。”霍长英说完，又笑了笑，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周晓月。
  周晓月在系统“滋滋”之前，就抢先拒绝：“不用，我自己去和班主任说吧。”
  霍长英没有和她争这个，只是说：“那好吧，今天可能不太消停，早点请假，早点出来吧。”
  他面上带笑，柔和了高深硬挺的眉目，连带着深邃的五官都变得温柔许多。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和促狭，似乎准备好了等着周晓月来找他。
  周晓月在车上的时候还没懂。
  然而一到学校，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周晓月和霍长英从校门口一路走到高三的楼层才分开，无论她和霍长英一起，还是单独走到12班，一路上，都有同学不断偷偷打量她。
  周晓月觉得怪怪的。
  虽然她已经知道自己在学校里常常被人议论，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明里暗里的打量。
  她都在市一中呆了这么久，每个年级的学生早就认识周晓月这个人，怎么看她的眼神又变成看新鲜事物那样。
  周晓月怎么也想不通。
  好在一进12班，李雪儿就围上来，帮她解答疑问。
  “晓月，昨天晚上霍长英穿得那么正式来接你，真的是在向你求婚吗？”
  “啊？”
  周晓月这个当事人被这句话震住了。
  随即，红晕便浮上来，从她的脸颊往下均匀地扩散到整片脖颈，把雪白的皮肤尽数染成了嫣红。
  “你在说什么啊？”
  当她反应过来李雪儿是在说昨天晚上霍长英来接送的事情，周晓月就更加吓到了。她看到昨晚有很多同学停下来看，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经过一番添油加醋会传成这样。
  周晓月立刻否认，“不是那样，霍长英昨天是参加一个宴会，才打扮了一下。”
  然后她又轻声加上一句：“他来接我，是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