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白了宋勇一眼。
  “什么叫管好自己？你看看现在，你和老三老四的差距——”
  宋勇重重摔了下被子，想发火但最后克制住了，“是，你说的对，有差距，但这人呐，要知足常乐，比来比去，害的是自己。”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他继续讲，“老三算是厉害的了吧，可老三自己都说了，比他厉害的人多了去了，比，是没有尽头的，总会有更厉害的人出现。”
  宋勇三十了，到了一个追求稳定的阶段，同时也对人生产生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他看向张玲，说道，“咱们就做好自己就行了，好好工作，好好把几个孩子养大，好好孝敬爸妈，这一辈子，就够了。”
  第168章
  正月初二要走娘家。
  “妈, 我感觉姥姥不喜欢我。”宋棠皱着小脸说。之前她去姥姥家，姥姥说她生错了性别，意思是她要是个男娃就好了。
  李姥姥这辈子一共生了三个孩子, 都是女娃，老大叫李巧, 老二叫李琴, 老三就是李楠。
  原本李姥姥找人看了说第三胎是男娃，结果生下来是个不带把儿的。
  更让李姥姥绝望的是，生第三胎的时候伤了身子, 以后不能再生了。
  这下李姥姥彻底和儿子没缘分了。
  她甚至把这个事怪到了李楠头上, 给李楠起了这么个名字，楠=男, 意思是李楠本应该是男的。
  李楠小时候发现她妈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喊她儿子, 后来越来越过分, 直接叫她儿子儿。
  总之因为重男轻女这个事，李楠和李姥姥的关系不怎么好。
  “闺女啊，妈跟你说, 做人不需要所有人喜欢。”李楠摸了摸宋棠的小脑袋瓜, “再说了，喜欢你的人可多了，不差你姥姥一个。”
  李姥姥和李姥爷是钢铁厂的职工, 住在职工楼里。
  “爸妈，我们来了。”李楠和宋成喊道。
  李姥爷和李姥姥站起来相迎, “楠子回来了昂, 你大姐二姐都来了, 就差你了。”李姥姥让宋成把拿的东西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宋棠没怎么见过这两个姨。
  她乖乖的喊道, “大姨, 二姨。”
  李巧笑着说道，“这就是棠棠吧，都这么大了，我印象里棠棠才这么长短，哎呦，这时间过得太快了。”
  李琴也跟着说道，“是呀，这孩子长得真好，随小妹。”
  李姥姥突然扫兴的来了一句，“好是好，就是性别错了。”
  李琴情商在线，立马说道，“妈，小妹和小妹夫还年轻呢，以后肯定能让妈你抱上白白胖胖的外孙。”
  李巧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是啊，二妹说的对，小妹和小妹夫有的是机会再生。”
  李巧和李琴两人因为从小受李姥姥重男轻女思想的荼毒，已经将女人不生儿子等于失败这句话刻进骨子里了。
  她们即便为李楠说话，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李楠以后会生儿子的。
  可李楠，从来就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更重要的是，宋成结扎了。
  “大姐，二姐，我和我媳妇没打算再要孩子了。”宋成把宋棠揽到旁边，“这辈子就这一个闺女了。”
  李巧和李琴瞪大了眼睛。
  “啥？你们不要孩子了？！就一个闺女怎么给你们养老啊？”
  “楠子，你是不是身体出现啥问题了呀，有病治病，肯定能再怀上的。”
  李姥姥突然叫李楠跟她去屋里。
  “儿，你跟妈说实话，你和宋成是咋想的？是不能要孩子了，还是不想要孩子？”李姥姥像审犯人一样的问道。
  李楠听到这声“儿”有点生理性难受。
  她有时候真分不清楚她妈对她好是不是因为她妈把她臆想成一个儿子了。
  李楠没把结扎的事说出来，而是说，“我们都觉得养一个孩子就够了，实在没有精力再要孩子了。”
  李姥姥立马反驳，“啥叫一个就够了？！你这思想很成问题！”
  她不由开始罗列起李楠的“罪行”来了，“你说说你，从小到大，啥时候积极过？小时候成绩平平无奇，长大后工作也不求上进，你看看人家王晓英，都当上小领导了，而你在后勤部，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现在生孩子了你也照样落后，一个就够了？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人家王晓英都开始要第三胎了，而你第二胎都没影儿！你说说你，啥时候给妈长脸，让妈扬眉吐气一回。”
  李姥姥越说越带劲儿。
  李楠抠了抠耳朵，糊弄的嗯了一声，这些话她从小听到大，只不过现在多了一条生孩子而已。
  李姥姥看李楠这态度，火气蹭蹭蹭的长，“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玩意儿，当初就不该生你！”
  她又开始讲自己第三胎是个儿子的事。
  “老天爷呀，你咋这样对我啊！我肚子里明明是儿子，咋突然变成了闺女呢？！你还我儿子！”
  宋棠不知道啥时候过来的，她小手拉着李楠，“姥姥，你也是女的，你为啥想要儿子呢？”
  李姥姥觉得宋棠问了个傻问题，“因为儿子给我养老，因为儿子传宗接代，因为女人不生儿子就要被戳脊梁骨！”
  她突然指着李楠说道，“你要努力一点，上进一点，我就能接受我生的是闺女这个事了，可你呢，啥也不积极，啥也不上心！你知不知道这让我在外人眼里多抬不起头吗？”
  看来，有些父母的爱是有条件的。
  李姥姥继续说道，“你要努力一点，上进一点，妈就可以跟别人说，我生的闺女不比男的差！妈这头就能抬起来了！”
  李楠笑了一声，“生的闺女要比儿子混的好？”这样才认可自己生了闺女，呵，这比重男轻女更讽刺。
  儿子混得跟屎一样，父母也拿着当宝贝，而闺女只有挣足了父母的脸面，才能被赏赐一个“生闺女也不错”的评价。
  呵呵。
  真tm讽刺！
  李楠从小就反感这样，所以她才凡事都会取得一个中不溜的成绩，想用这样的形式反抗这种评价标准。
  李姥姥说道，“生的闺女如果没有比儿子混的好，那我要闺女干嘛？那我咋证明自己没白生闺女。”
  李楠听明白了，她妈对儿子的爱是无条件的，对女儿的爱是有条件的。
  她蹲下来对宋棠说，“闺女，别听你姥姥的话，妈不需要你取得多么大的成绩，妈也没觉得生下你来抬不起头。”
  宋棠紧紧抱着李楠，小手还轻轻拍着李楠的背。
  李姥姥见李楠公然和她反着来，语气越发不好，“你就生一个闺女是吧，我看到时候宋成没儿子传宗接代会不会要你。”
  宋成护在李楠和宋棠前面，客客气气的说道，“妈，你这话可说错了，哪是我不要我媳妇儿，是我怕我媳妇儿不要我。”
  李姥姥指着宋成想反驳，但宋成没给李姥姥说话的机会。
  “我媳妇儿可是燕京大学的大学生，拿了一等奖学金，英语比赛拿了二等奖，还当着班级里的团支书。”
  宋棠松开李楠，朝李姥姥说道，“而且我妈之前是女工委员会的二把手。”
  李姥姥感觉好多词在她眼前晃悠，“燕京大学”“一等奖学金”“英语比赛”“团支书”“二把手
  ”，这是她闺女吗？
  半天才喊出来一个“儿”字。
  第169章
  李姥爷像隐身了一样, 直到听到李楠又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又是女工委员会的二把手，才出来打圆场。
  “害，亲娘俩有啥隔夜仇, 快出来吃瓜子。”
  李姥爷独自表演着，“楠子, 你妈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奶油瓜子, 这个奶油瓜子可贵了。”
  又说，“楠子，你别怪你妈, 她呢也是为了你好, 毕竟你出息了你有本事了对你自己也好。”
  李琴和李巧还震惊在“燕京大学”这四个字上没缓过来。
  自从李楠嫁给宋成后，她们就没怎么和李楠来往, 只知道李楠在后勤部, 没想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小妹, 你，你真的去燕京大学上学了？”
  李巧问完，李姥姥直直的看着李楠, 也想知道刚才宋成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李楠情绪还是很稳定的, 因为她很早就学会了对父母降低期待，期待越低，失望越小, 受的伤害越少。
  “是。”
  李巧和李琴对视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里浓浓的震惊, 她们小妹竟然是燕京大学的学生！那可不是啥普通的学校啊！
  是燕京大学！
  在她们看来, 省城大学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而她们小妹竟然考上了燕京大学！
  李姥姥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 她三闺女竟然在燕京大学上学！！！她哆嗦着嘴, “这么大的事，你咋不回来跟我们说呢？！”
  李楠糊弄道，“时间太紧了，没来得及。”
  李姥姥顿了一下，那句“时间能有多紧”在嘴边打了个圈最后咽下去了，她三闺女现在说不得了，因为是燕京大学的大学生了！
  她觉得她的人生圆满了，“好儿呀，真给妈长脸！妈没白生你！”
  李姥姥疯疯癫癫的跟范进中举了一样，一直重复念叨着“没白生”“真长脸”这两句话，好像这样能弥补她没生儿子的“残缺”一样。
  “残缺”这个词是李姥姥形容自己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生儿子是残缺的，是不完整的，而现在这个曾经她以为是男孩子却是女孩子的孩子（李楠）出息了，代表着她不比那些生儿子的人差，因为她有个足够有出息的闺女。
  很多人都有李姥姥这样的想法，虽然接受了自己生女儿的事实，但是反复强调自己生的女儿足够优秀，足够好。
  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他们骨子里依然重男轻女。
  那为什么不能改变呢？
  就像宋棠疑惑的，既然李姥姥尝过了被重男轻女的滋味，那为什么还要对自己的孩子重男轻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