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季经常在她耳边念叨，说孙女儿不比两个外孙差，是老顾家脑袋瓜最灵活的娃儿。
  “如霜。”
  想到这儿，周曼不由得问：“灿阳和青烈来信没？”卿卿这个年纪在村里也不算小了，只不过两个外孙去部队前早就说了，卿卿的事他们来管。
  “来了。”时如霜抿唇笑：“卿卿就是过来摘点青梅给她二哥送去，顺便看看那个男娃儿怎么样。”
  说是这么说，但时如霜知道，闺女已经被迷了心窍了。
  看了照片就这么魔怔了，见了真人那还得了啊。
  时季和周曼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满满当当松快的笑：“青烈挑的，准没差。”
  这边和和睦睦其乐融融，山坡上顾援朝提着竹篓，有些惆怅地抬头望着树上的女孩——
  “卿卿，差不多得了，别爬尖尖上去，你要是摔一下你哥回去就得挨揍了。”
  “没事儿，我心里有数。哥你去草丛捡捡。”顾卿卿抱着树杈子一个劲地晃，时轻舟握着竹竿在旁边那棵树上一顿猛抽，叶子青梅掉了一地。
  顾援朝脑袋被青梅砸了不少回，还落了一头嫩绿树叶子。
  看看树上的人，又瞅瞅旁边下猛力的小子，他干脆找了个树干靠着坐，手指扣着粗糙的树皮，等他们打完了再一起捡。
  顾卿卿坐在树杈子上，脚丫子一晃一晃，顺手扯了颗青梅在衣服上擦了擦，就送到嘴边。
  一咬，酸酸涩涩的汁水充斥口腔，她五官皱成一团，眯着眼睛吐了吐舌头，把剩下的半颗青梅丢了下去。
  “二哥怎么爱吃这么酸不溜秋的东西啊，”顾卿卿半天才缓过劲来，“再多的糖也盖不住啊。”
  “卿卿，好了没？下来吧别摘了。”过了半个小时，太阳越来越晒，顾援朝弯着腰开始捡青梅。
  “再等会儿啊哥。”顾卿卿意犹未尽。
  “再晒就黑不溜秋了，”顾援朝使出杀手锏：“你过两天就要去兵团了，听说文工团的姑娘都白着呢……”
  他话音未落，顾卿卿已经顺着树干滑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指着自己的脸，疑惑道：“我现在很黑吗？”
  顾援朝戳了戳时轻舟的手臂，时轻舟没反应过来，实话实说：“也就比我们白一丁点儿。”
  顾卿卿听完，哇一声直接哭了。
  “……”顾援朝有些头疼。
  时家这小子咋这么缺心眼啊。
  两兄弟捡完满满一竹篓，顾卿卿还在哭，时轻舟有些不知所措，小声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顾援朝把竹篓给他背上，斜睨他：“可不嘛。”
  时轻舟抓着背篓带子，茫然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吸着鼻子的表妹。
  忍不住挠了挠头。
  咋办啊。
  “卿卿，哥哥们开玩笑呢，我们卿卿比城里的知青还白……”顾援朝走到她面前，抬起袖子给她擦眼泪。
  “不是，哥，我腿疼。”顾卿卿可怜兮兮地撸起裤管，小腿上的两道红痕清晰可见。
  “呀？蹭到了？”顾援朝见状赶紧蹲下来，看了一下，叹了口气：“妹子，听哥的，下次别爬了。”
  “好。”顾卿卿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援朝在她面前蹲下，既是心疼又有点无奈：“上来吧。”
  第23章 红红火火023  哥你可比大哥聪明多啦
  时家其他人都去地里上工了，就时如霜和高海月在院子里小棚下乘凉。
  “这小衣裳缝的真好，摸起来也软乎。”高海月拿着张翠芬给她肚子里小娃做的月子服，翻来覆去的看，想到即将出生的娃儿，满心欢喜。
  “你不嫌弃是旧衣裳改的就行，”时如霜手里打着蒲扇，眯着眼惬意道：“我娘手是真巧，卿卿小时候皮得很，上山掏鸟蛋田里捉泥鳅河边翻螃蟹，回来衣服裤子上全是洞。”
  回忆到这，时如霜忍不住笑了：“那个时候布票都给她做衣裳了，也买不了新的布，我娘就从旧衣裳上裁布下来剪成小兔子的图案给她缝上去。”
  “虽然从小也是补丁摞补丁长大的，但也是好看的补丁呀，这孩子还跟小伙伴们炫耀呢。”
  高海月也笑了，手指不停抚摸着腿上的小衣服，目光柔和：“小孩子嘛，就是这样的心性。不过你婆母是真的好，每年打完谷子还让小辈过来送粮。”
  就算时如霜不回来，顾家也是一年送三次粮，今年已经送了两趟了，早稻夏粮，过年的时候还能送一趟。
  “是，我这辈子能嫁进顾家，知足了。”时如霜不紧不慢摇着扇子，清凉的风沁进她心里。
  高海月眼底有些羡慕，又有些怅然。
  其实时家人也是极好的，她和婆母妯娌相处的也不错，但是永远做不到像顾家这样亲近。
  大嫂何秋水有意无意提了几次想分家，都被周曼压了下来，估摸着这几年不分，过几年也得分。
  高海月对大姑子除了羡慕，还有些嫉妒。
  男人虽然看着憨，但是个心思细腻的，对她也好，两个儿子又是有大出息的，听她今天的意思，青烈已经在部队帮卿卿相看好了，以后嫁过去肯定也好过日子。
  手中柔软的触感让她回神，很快这种情绪就消弭无踪。
  别人的大姑子都是从家里拿东西走，一回娘家就挤兑嫂子弟妹从老娘那儿抠粮食，同村那个王桂香跟她一起嫁到丰收生产队，结果天天被小姑子上眼药，婆母男人对她意见大得很。
  前两天还跟她哭诉了好一会儿，她最起码不用看婆母眼色，男人也是个知冷知热的，大姑子有好东西总想着娘家，连麦乳精这么金贵的东西都给带来了。
  “姐，你是个有福气的。”高海月侧头看着时如霜笑，眼底只有亲昵。
  时如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不也是嘛。”
  高海月低声轻笑：“是是是，我们都是有福气的，不然也做不了一家人。”
  “海月？”开了条缝的院门被人彻底推开，王秀英牵着儿子进来，大嗓门直接嚷嚷开了：“哎呀走了一路我都快渴死了，快给我弄碗水喝。”
  高海月见是娘家嫂子来了，刚要起身被时如霜按住，“我去，你歇着吧。”
  “劳烦你了姐。”
  “小事。”
  王秀英一屁股在高海月旁边坐下，拉着儿子坐自己腿上。
  “海月呐，你大姑子又回来啦？”
  “中午回的。”高海月眉头皱了一下，随后舒展开。
  “这是娘让我给你带的鸡蛋，你不是快生了嘛，还有一小罐红糖，你哥攒的，到时候坐月子每天吃一碗红糖鸡蛋水。”说着，她把青色粗布包裹搁在旁边桌上。
  “家里鸡蛋也不多，咋不留着给枫娃吃。”高海月看着嫂子身上的小侄子，脸上流露出疼爱。
  这是高家独苗苗，平时在家老头老太太也是宝贝着呢。
  “嗨，过段时间攒攒就有了，先紧着你，女人生孩子可是大事，月子期间可得养好。”
  听着嫂子的话，高海月心中疑惑，平时她这个嫂子可没这么大方，什么好吃的都往儿子手里扒，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爹娘说了她？
  高海月沉默着没说话，不知道这个嫂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时如霜端了两碗水过来，“亲家嫂子，这一路过来辛苦了，枫娃饿不饿？锅里还有红薯和馍馍。”
  高枫喝完水，“姨，我饿。”
  “行，姨带你去吃东西。”时如霜乐了，牵着小豆丁往厨房去。
  “亲家妹子，这多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哈。”王秀英客气两句，看着五岁的儿子进了厨房，她小声问：“你大姑姐一个人回来的？”
  “不是，带着援朝和卿卿过来送粮呢。”
  “那咋没看见这两娃娃？”王秀英转头看了看四周，有些纳闷。
  “去山上打梅子去了。”高海月把腿上的衣服折好，“你累了吧？要不要去我屋里歇歇？”
  “成，正好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
  这两人刚进屋，顾援朝就背着顾卿卿回来了，时轻舟背着青梅拎着竹竿跟在他们身后。
  “阿娘！阿娘！！”
  “嗳！你这孩子嚷嚷什么。”时如霜刚揭开锅盖，把红薯递给高枫，就听到外面闺女的喊魂声，一声更比一声高。
  她摸了摸高枫的头，“枫娃先吃，不够再叫姨。”
  “好，谢谢姨。”
  “这孩子，真懂事。”时如霜脸上笑容明朗，听到外面闺女不停歇地喊，没好气道：“来啦。”
  顾援朝小心翼翼把妹子放竹凳上，将她裤管慢慢拉上去，看着显眼的红痕，“这也擦不了药啊。”
  时如霜出来，见闺女眼眶噙着泪，她顿时慌了：“咋了这是？摔着了？”
  “阿娘看看，伤到骨头没有？”她蹲下来轻轻抬起闺女的脚放在自己腿上：“能动不？”
  “能，疼。”顾卿卿“嘶”了声，倒吸口凉气：“阿娘你轻点轻点呜呜，没摔，从树下滑下来不小心蹭到了。”
  “树皮太硬了。”
  时如霜好气又好笑，手指点着她额头：“阿娘跟你说什么来着？不要爬树不要爬树！出去要听两个哥哥的话，你听了没？”
  “听了听了。”顾援朝站在顾卿卿旁边，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小脑袋以示安慰：“是我让卿卿爬的。”
  时轻舟放下篓子，过来说：“姑姑，还有我。”
  时如霜没好气道：“你们就惯着她吧，这次还好就没啥大事，下次你再敢爬树每天就给我睡树杈子上，别回来了。”
  “阿娘，我错了。”顾卿卿见阿娘语气软化，赶紧认错顺竿爬：“我想吃黄桃罐头，三婶给的那个。”
  时轻舟抢先道：“我去拿，姑姑你帮卿卿看看咋弄。”
  “还能咋弄，”时如霜把她裤管放下来，对上顾援朝担心的眼神，笑了：“这个馋嘴猫吃了罐头就好了，你们不用管她。”
  顾援朝还是不放心，围着顾卿卿嘘寒问暖各种转悠，最后顾卿卿一拍大腿，想起什么——
  “哥，我们忘了件事。”
  “啊？”顾援朝接过时轻舟给的罐头，倒到碗里，连着调羹递给她：“啥事啊。”
  顾卿卿接过盛着黄桃糖水的碗，惋惜道：“鸟蛋啊，差点就能加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