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作者:
纪开怀 更新:2024-05-15 07:12 字数:4191
王太医道:“三皇子这些日子不可再使伤手,更不可练武发力,以免伤势反复。”
宣武帝显然也知道他这个儿子是什么德性,摇头道:“这小子爱武成痴,脾气拗起来,身边的人没一个敢劝的……”他看向韩有德,“姜家那小子可能看得住他?”
韩有德赔笑道:“小姜大人毕竟是外臣,一来不方便长留宫中,二来身份上也压不过三皇子。”
宣武帝沉吟,看了轻城一眼。
赵蛮心里蓦地升起不妙之感。
果然,宣武帝接下去道:“恰好荣恩也在养伤,她是蛮奴的姐姐,就由她每日监督。”
啥?轻城傻眼,连忙道:“父皇,我不行!”她有自知之明:每天来探望探望赵蛮,为他换换药之类的,她还可以试着做做;要管住他不乱来,她哪有这个本事?
宣武帝鼓励地看向她:“荣恩莫怕,朕会赐下玉尺,若蛮奴不听话,不必回我,只管教训。”
赵蛮脸色骤变:“父皇!”
宣武帝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赵蛮除了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从前谁也不亲近,难得和荣恩不打不相识。
他吩咐韩有德道:“传我的令,让淑妃收拾个地方出来。这几日蛮奴就先搬到长乐宫住,省得这小子看到演武殿就手痒,也免得荣恩奔波辛苦。”
韩有德应下。
赵蛮急了:“我不要搬!”
宣武帝声音淡淡,威严毕露:“朕是在下旨,不是在问你的意见。”不服也得憋着。
赵蛮:“……”看来他的霉运还没走完。
宣武帝看了如斗败的公鸡一般的儿子,神清气爽,决定给一个甜枣:“蛮奴左掌有伤,可以暂时不必抄书。”赵蛮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他又道,“不过,太子既然下了令,朕也不能扫了他的面子。那些圣贤书,你先读起来,每日一个时辰,直到能熟背,一并由荣恩监督。”
赵蛮眼前一黑,这可真是亲爹啊!
*
因宣武帝突然出现这段插曲,轻城回到长乐宫不出意外迟了。
布谷正急得团团转,见她们回来,松一口气:“阿弥陀佛,可算是回来了。”
轻城微讶:“有人来找我了?”
布谷一边帮她摘下遮阳的帏帽,一边后怕地道:“赖嬷嬷来问过您好几次,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就瞒不住了。”
小宫女画眉端着盛了温水的铜盆,在一旁补充道:“嬷嬷本来要进来看公主了,恰好延寿宫的王姑姑来找她,这才耽搁了。”
轻城正拿着浸过温水的帕子往脸上擦,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画眉一眼:“她和延寿宫的这位姑姑感情很好吗?”
画眉道:“算是常来常往吧,王姑姑经常过来,嬷嬷有时也会去延寿宫找她。”
轻城将帕子丢回盆中,脑中想起当初在竹简上看到的收买赖嬷嬷的贵人名号,正是居住在延寿宫的郑丽妃,二皇子赵荣的生母。
她想破脑袋都想不通,郑丽妃打压荣恩有什么好处?二皇子和荣恩这个二公主,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要说借她来打击夏淑妃,也没道理啊,夏淑妃根本不把荣恩这个女儿放在心上。这件事实在奇怪。
画眉服侍她这几天,跟在布谷身后做事,从来不是多话的人。这时候提起赖嬷嬷和延寿宫人的来往,究竟是无意还是知道什么?
她忍不住又看了画眉一眼,画眉大着胆子和她对视一眼。轻城立刻明白过来:画眉知道赖嬷嬷有问题。
布谷还没从紧张中恢复,完全没有发现两人的眉眼官司,絮絮叨叨地道:“王太医过来,我没告诉他公主去了哪儿。您没被他抓到吧?”
轻城笑了笑:“没抓到。”布谷提起的一口气刚松下,轻城便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当然是不可能的。”
布谷:“……”
公主太坏了!布谷咬了咬唇,忍气吞声地问道:“我让她们在冰水中浸了绿豆汤,公主用一碗?”
望着布谷圆睁着眼睛,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轻城烦躁的心情忽然放松下来,笑吟吟地道:“先沐浴吧。”天气太热,在外面来回一趟早就汗流浃背,难受之极。有些事既然发生了,担心也没用,她还是别为难自己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却见几个宫女都呆呆地看着自己。
轻城奇怪:“怎么了?”
布谷红着脸开口道:“公主,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的。”
轻城逗她:“你这么说,是不是我不笑就不好看了?”
布谷大窘,连连道:“没有没有,公主你怎么样都好看。”却在看到轻城含笑的眼眸反应过来,忍不住气道,“公主你又寻我开心!”心中却觉得奇怪:总觉得公主这一趟看过三皇子回来,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不像是卧床时,清清冷冷的,总给人一种游离世外的感觉。
她忍不住问道:“公主,三皇子那里,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第21章 出头
好事?轻城神色复杂地看了布谷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布谷不虞有他,喜道:“真有好事?”
轻城目露怜悯地看着她:“三皇子马上要来我们长乐宫住一阵子。”想到赵蛮要来,她就觉得愁,虽然赵蛮那如丧考妣的表情看起来比她更愁就是。
布谷吐血:这是好事吗?这是恐怖事件吧!公主是逗她上瘾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百灵,百灵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她到现在,想起赵蛮砸向柱子的那一拳都还在瑟瑟发抖。可这个煞星,马上就要常住长乐宫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轻城望着宫女们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自己实在坏心:看到她们紧张,她居然就奇迹般的不紧张了。
沐浴完毕,换上一身轻薄的纱衣,坐在凉气习习的殿内,轻城神清气爽。
她基本上算是个容易满足的人。盛夏之际,能安安静静地坐着,享受冰盆带来的凉爽,这种愉悦轻易就压过了今日见到故人的阴霾,以及即将和赵蛮同住的忐忑。
反正该来的总会来,到时见招拆招就是,招架不住就服软。
布谷举着托盘走进来,看到的便是她懒洋洋地斜倚在紫檀雕花罗汉床上,慢悠悠地吃着她们剥好的葡萄,悠然自得的模样。
阳光透过隔扇,洒在少女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上,勾勒出她妖娆动人的眉眼,她葱根般纤细白嫩的手指拈着青色的葡萄,送入嫣红的樱唇,舌尖一卷,竟有一种惊人的艳色。
饶是布谷这些日子天天见她,也不由看呆了一瞬。这容貌实在太过了,随意一颦一笑,便带天然一段风流态度。幸好是个公主,身份尊贵,否则,还不知会遭到何等争抢。
布谷从托盘中取出冰镇的绿豆汤,呈给轻城:“公主,先吃点这个消消暑。”
轻城接过抿了一口,汤汁甜甜的,凉凉的,绿豆沙沙的,幸福的感觉直沁肺腑,不由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要是她的病号午膳可以不那么难吃就更美妙了。
可惜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午膳依旧是反复加热过的软烂食物,只有难吃两字足以概括。
午膳后,她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地打盹。小宫女杜鹃站在一旁,帮她轻轻打着扇。
布谷她们怕她积食,不许她马上就睡。原本她想找了百灵来聊聊八卦,打发时间的,可今日百灵也受惊不浅,需要好好休息来压一压惊。
就在她快扛不住困意时,忽然看到画眉过来喂鱼。前几日,轻城嫌无趣,叫汪慎问内务府要了两条小金鱼,养在了种着睡莲的水晶盆里。
轻城蓦地想起画眉先前的话,心中一动,索性把人叫到跟前来单独问话。
画眉垂眉敛目道:“我看到王姑姑送了一袋金珠给赖嬷嬷,用绣了水鸭子的樱草色蜀锦袋子装着,沉甸甸的。赖嬷嬷一开始不知道是金珠,差点拎不住。”
宫人的例银有限,王姑姑就算和赖嬷嬷交情再好,也断没有一出手就是一袋金珠的道理。
轻城问:“什么时候的事?”
画眉道:“在公主派喜鹊姐姐向三皇子示好前不久。”
以荣恩的胆怯懦弱,有勇气参与对付赵蛮这件事,除了福全的要求,荣庆的怂恿,自然少不了赖嬷嬷的推波助澜。
轻城冷笑,又问画眉:“还有吗?”
画眉道:“我觉得不对劲,就留意了几分。王姑姑后来又来过几趟,有的时候空着手,有时会送一些糕点,有一次我帮赖嬷嬷跑腿,去送还糕点盒,发现那盒子下面有夹层,可以放下几张纸。”
轻城沉吟不语。
画眉心中忐忑,极度的寂静中,她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个折子,递上道:“公主,赖嬷嬷和王姑姑最近的往来日期,所赠礼物,我都记在上面了,您一看便知。”
轻城惊讶:这个画眉,还真是有心了。
她接过折子,暂时不看,淡淡笑道:“画眉,你可知她是你的顶头上司?”赖嬷嬷总管她手下的所有宫女太监,画眉这行为,几乎可以算得上以下犯上了。
画眉心头一凛,麻溜地跪下,叩头道:“可奴婢的主子是公主。”她索性把话挑明,“公主,奴婢是担心她有外心,对您不利。”
话音刚落,有人在外面接口道:“谁有外心?”
随着话声,赖嬷嬷背着手,缓步踱了进来。
她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画眉心跳如鼓,垂下头,没有作声,肩膀和脊背却不由自主绷紧起来。公主刚刚的话,显然在敲打自己。是对自己揭发赖嬷嬷的行为不满吗?她会不会告诉赖嬷嬷?
画眉遍体生寒,她几乎不敢想象,赖嬷嬷要是知道自己向公主揭发了什么,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轻城倒是镇定自若,皱眉抱怨道:“嬷嬷,你怎么才来看我?”
赖嬷嬷一愣,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荣恩对她撒娇了。
小公主生得着实好,纤纤弱质、风流袅娜,眉尖微蹙、美目盼兮的模样分外惹人怜爱,便是赖嬷嬷,也不由心头微软,露出笑容道:“嬷嬷刚刚来看了您好几次,您都睡着呢。”
轻城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笑道:“是我错怪嬷嬷了。”
画眉便明白赖嬷嬷没有听到先前的话,放下心来。以赖嬷嬷的脾气,要是知道了,必定会马上发作。
现在,只看公主的意思了。她想着,大着胆子偷看了轻城一眼。
轻城含笑和画眉对视一眼:有野心,想往上爬是好事,可别把别人当成傻子。
画眉心头一震,立刻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既然早发现了赖嬷嬷不对,她早该告诉公主,不管公主信不信,她总是尽了责任。而不是一边想着自保,一边又想得到好处,到现在才说出来。这样可算不上忠心。
赖嬷嬷心里有鬼,又提起先前的话题:“刚刚画眉说谁呢?”
轻城露出担忧的表情:“我们在说三皇子,他马上要搬到长乐宫来住一阵子,画眉担心他会对我不利。”
赖嬷嬷失声:“三皇子当真要住过来?”
轻城听话听音:“嬷嬷已经知道了?”
赖嬷嬷道:“刚刚韩公公过来了,说晚上陛下会和三皇子一起过来用晚膳。娘娘那边传令过来,请公主过去一起用晚膳。”
轻城一怔:宣武帝竟如此迫不及待,连夜就要把赵蛮塞到她这里来?
*
长乐宫正殿坐北朝南,殿宇巍峨。沿着汉白玉铺成的台阶拾级而上,便能看到殿门口地面上有一幅巨大的石雕百鸟图。两边宫柱上用金箔装饰出天女散花的图案,整个宫殿都显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轻城步入其中,便见到赵蛮散手散脚地坐在罩着墨绿团花锦缎椅袱的交椅上,神情不悦。夏淑妃坐在上座,脸色尴尬地喝着茶。显然两人之前的相处并不愉快。
整个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瓷盏碰触的清脆声音偶尔响起。
却不见宣武帝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