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夫人拉了她一下，小声叫了她小名，只是声音又小又含糊，顾九曦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见。
  顾九曦能理解她这份心急，当年她自己前途未卜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着急，不过……顾九曦脸上笑容淡了淡，“将军的事情，自然是将军自己能做主的。”
  那边已经有宾客告辞了，顾九曦看见道：“我送你们去门口。”
  俞姑娘跟着自家大伯母走了两步，忽又回头看着顾九曦道：“将来将军上门，不能说这消息是从我们口里传出来的，也不能说跟我们两个见过面了！”
  俞夫人歉意的冲顾九曦笑笑，拉着俞姑娘走了。
  顾九曦看着她们两个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内院。
  送走客人们便是自家人的聚会了，场地也从大花厅换到了老太君的屋子里，顾家上上下下加上孙女婿们十好几口人围坐在一起，很是热闹。
  老太君笑道：“添丁进口是大喜事，还是一下子添了两口。”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先笑了起来。
  ☆、第159章
  虽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到底没男女混坐着。
  两张桌子中间隔了个绣花的屏风，虽能看清人影，不过头上戴着首饰，身上衣裳的花纹就看不清了。
  当然这是对外人，比方顾九曦就能一眼从人群里看出来哪个是将军。
  将军算是整个顾家的男丁在家所有的孙女婿里头官位最高的一个，虽然没让他做了首位，不过也是紧按着大伯父坐的。
  女宾这一边就更不用说了，老太君身边的位置，一个坐了顾九曦，一个坐着才从西北回来的顾元楚，至于顾九曦的另一边，坐着顾六灵。
  “你家里怎么样了？”顾九曦见顾元楚正拉着老太君说话，头一篇悄悄问顾六灵。
  哪知这话一出来，她眼圈就有点红。
  顾六灵急忙低头，端起茶杯，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的失态。话虽说不出来，不过伸手握了握顾九曦，示意自己没事儿。
  “也没什么。”顾六灵语气淡淡的，只是顾九曦却听出来一点怨恨、无措，不过还有一丝解脱。
  “你好就行。”顾九曦手里也端着茶杯，声音小小的，嘴皮子不过微微一动，除了身边的顾六灵，谁也听不见她们说什么。
  “我现在才……”顾六灵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早年我们两个去庙里，那时候我错的多彻底。”
  这等场合能叫顾六灵生出这种感慨来，顾九曦不由得反握住顾六灵的手。
  顾六灵手掌用力，示意自己没事儿，淡淡一笑很有几分云淡风轻的意味，“前些日子我去看了你，后来寻去他在翰林院边上的宅子，里头已经养了个通房丫鬟。”
  顾九曦心里一惊，听见顾六灵愤愤道：“他拿着我出银子置办出来的屋子养外室，怪不得他庶吉士的考评没过。”
  顾九曦原先还以为这人是投靠了父亲的政敌，没想是这等事情。所以许长东没考过，想必就是知道内情，又觉得当初是自己看走眼的父亲在替自己女儿出气了，她捏了捏顾六灵的手，“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想通了，谁家日子不是这么过。”顾六灵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恨，又满不在乎道：“他既然不打算过明路，那便没有明路，从今往后……若是出了事情也与我没有丝毫关系。我原先想着他的面子，婆婆的面子，连丫鬟都只敢带两个，剩下的都放到庄子上去，既然他不打算回来，那我便从庄子上拨人回来伺候。”
  “这才成婚两年。”顾六灵抿了一口茶，“头两个月他倒是对我千依百顺的，没想……”她郑重其事的看着顾九曦，“我知道将军对你好，可是你也得为你自己打算一二，该捏在手里的一点都不能松了！还有将军前头留下来的孩子，你也——”
  顾九曦咳嗽了两声。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老太君转了脸过来，笑道：“还说悄悄话不叫我知道？”
  顾六灵一笑，道：“早先她给我的小衣裳，我正谢她呢。”
  老太君眼睛一亮，道：“你谢她？你可是有了好消息了？”
  顾六灵一僵，立即笑道：“哪儿有那么快？”
  在自己家里老太君自然是向着自己孩子说话的，又怕她心里有了疙瘩，笑道：“你才成亲还没两年，不着急。我就说个现成的例子，你看看你二哥哥，这都成亲五六年了，一下子生了两个，还是龙凤胎，这日子过好了，福气都在后头呢。”
  顾六灵道：“祖母说的是！”
  顾九曦也道：“回头小衣裳穿不了了也给我留两件，祖母可不能偏心。”
  老太君笑了起来，“先紧着自家人给！”
  听见这边笑，孙氏也道：“你们两个真是——那孩子几箱子几箱子的肚兜都收了，还怕少了你们两个的？”
  众人坐了一会，又一一进去看了孩子，顾九曦几个还抱着孩子掂了掂，只是毕竟生下来才三天，还得好好养着，因此进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都出来了。
  “这下我再没什么遗憾了，就是现在死了我也值了！”老太君不知道哪儿生出些感慨来，这一句话吓得所有人都心惊胆战起来。
  顾九曦看着他们家里两个男丁几乎都要跪在老太君面前了。
  “母亲何出此言？是要折煞儿子了！”
  老太君伸手拉他们两个起来，笑道：“你们就当我嘴里胡乱跑舌头，我这就是高兴的没边没沿了！”
  顾九曦上前挽了老太君的胳膊，顾元楚几乎也是跟她一样的动作，两人对视一眼，顾元楚抢在顾九曦前头开口，道：“这才是曾孙，您还得看着玄孙出世呢！”
  老太君笑了两声，“曾孙还没开蒙呢，这玄孙得让我活成老妖精了！”
  “那您也得好好活着！”顾九曦挽了老太君的胳膊，稍稍用了用力，道：“今天都忙了一天了，您也好好歇歇，虽然今儿是因为高兴不觉得累，但是如果再不休息，明天睡醒一觉就要腰酸腿疼啦。”
  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还是我这小孙女儿心疼我。”
  众人跟着到了里屋，老太君坐好，看看陪在屋里的一干人等，笑道：“冬日天黑的早，你们也都回去，虽都住得近，不过路上也不好走。”
  众人相互看了看，顾元楚不急不慢给老太君倒了杯茶递在她手里，笑道：“我才回来，现如今又住家里，你们放心走，祖母有我照顾呢。”
  这话隐隐约约透出几分争宠的味道来，只是说到底今天来的小辈就她们三个，虽然还有个顾七巧，不过自打分家，顾九曦越来越好，他们又越混越差，连手上的铺子都没保住之后，已经快要跟顾家断了联系了。
  顾六灵听出来她什么意思，不过有点不明就里，只是她心里本就是一股邪火，不管被谁一戳，那是立刻就要炸的。
  再说以前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明争暗斗的还少吗？
  她笑了笑，跟老太君等长辈告辞，叫了许长东离开，只是走了没两步就忽然停了下来，道：“我还以为大姐姐跟着姐夫住在驿馆呢？原来是大姐夫和姐姐回来住了。”
  这话听得顾元楚立即变了脸色，她倒是没什么，就是她家老爷……听了这话怕是又要不痛快了。
  原先是借口住在这儿方便，又带着孩子，总是比驿馆好的，但是这么被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出来住在女方家里，面子上哪儿能挂得住。
  她侧头小心一看，只见她家老爷果然阴沉了脸，很是不痛快。
  顾六灵说完这句，痛痛快快的走了，顾元楚讪笑两声，冲顾九曦一笑，道：“我送送妹妹。”
  顾九曦却是不想走这么早的，她笑道：“姐姐不着急送我，我家里离得近。”
  顾元楚不知道怎么的，生生从顾九曦笑容里看出点不怀好意来，她吸了口气，镇定下来道：“咳，是我想岔了，你住在将军府，离这儿怕是一刻钟都不要。”
  顾九曦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孟德笙忽然抱着顾安过来，平静道：“我们去看看你姨娘。”
  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160章
  虽然不过是见了一面，甚至连礼都没行，不过是淡淡打了个招呼，一盅茶的功夫都没坐到，但是一直到上了马车，顾九曦都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甚至到进了家门，女儿抱在怀里，顾九曦这才像是忽然有了神志，跳起来跟孟德笙深深的鞠了一躬。
  她承认早先让顾安去找孟德笙是存了几分要借着孟德笙的名，给留在顾家的弟弟还有姨娘仗势的意思。虽然她知道孙氏是个好人，老太君既然也说了好好养着顾安，但是她心里……每每想到上辈子还是有所顾忌。
  没想孟德笙看清了她的意思，还更加的进了一步。
  “多谢将军。”
  孟德笙伸手将她拉起，很是体贴的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给了她一个拥抱，将孩子跟她都搂在了怀里。
  一时间顾九曦被心里涌上的各种情绪填满了。
  直到门口传来听音的声音，“夫人，我带听雨来了。”
  顾九曦有点心虚，慌忙从孟德笙怀里退开，孟德笙却有些遗憾，顾九曦什么时候都是不慌不忙，神色淡然，他们两个成亲这么久，他看见的顾九曦脆弱的时候，这也不过是第二次。
  上一次还是他抱着她从皇后宫里出来的时候。
  “进来。”顾九曦拢了拢头发，叫了一声。
  听音带着听雨进来，今天顾九曦回娘家，带着听音跟露瑶这两个屋里的大丫鬟去了，表面上说是想让她们两个跟原先的小姐妹们叙叙旧，顺便再好好休息一天，不过也是为了给梅娴留个机会。
  看见听雨过来，顾九曦就知道这事儿虽然都是猜测，不过八成已经是真的了。
  听雨进来先请安，看将将军也在不免还有几分心惊，话语里也有了些迟疑，这说的可是将军的妹妹……
  孟德笙如何不明白她在顾虑什么，伸手抱了女儿，去了内室。
  听雨深吸一口气，这才放松下来，一五一十跟顾九曦全说了。
  “二姑娘是在您没走多久的时候来的。”听雨拿出两个做好的荷包，还有个精致小巧的肚兜来。
  “这是二姑娘让我给您的，说是她的针线活，又说侄女儿生下来这么久了，她什么都没送过，又说没两日便是她的周岁了，当着人耳目众多的不好送东西，值得选了这个日子送来。”听雨声音没什么起伏，又道：“说到这儿，二姑娘已经有点红了眼圈了。”
  顾九曦伸手接了这针线在手里把玩。
  “二姑娘还说让您别嫌针线活粗糙，说她这是背着太太偷偷做的。”
  顾九曦嘴角已经微微上翘了。
  “二姑娘还说她早先不太懂事，现在知道您是个好人，只是上头还有个太太，她也不敢跟您太过亲近。后来二姑娘还落了两滴泪，叫我去取些热水来让她洗洗，否则红着眼圈出门被太太看见了又是事儿。”
  顾九曦点了点头，道：“你怎么办的？”
  听雨道：“我依着夫人的吩咐，原本就是要借口给她看一看内室的，便差了小丫鬟去取热水，我说早上的床铺还没收拾，便到了内室。二姑娘也跟着进来了，说是让我把荷包和肚兜收好。”
  “她看见钥匙没有？”顾九曦问道。
  听雨很是坚定的点了点头，“看见了，她跟过来怕就是想看床的，那钥匙就挂在床铺角上，那么明显的，她看了好几眼！”
  顾九曦点了点头，听音见她没什么事情要吩咐了，带着听雨又出去了。
  孟德笙从内室出来，两间屋子连着，中间不过是一道镂空的雕花门，还有一个起着装饰作用的屏风，耳聪目明的孟德笙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顾九曦看了他一眼，“我一直在想，这主意究竟是谁出的。”
  能这么想，就证明顾九曦觉得这不像是孟夫人的手笔了。听见这话，孟德笙紧紧抿着的唇又比往日薄了三分。
  “说起来，你这同父异母的妹妹跟你还真有几分相像，胆子够大，心也够狠，也能耐得住性子。”
  顾九曦说的是这两辈子的孟德笙给她留下的印象，但是孟德笙并不知道。
  他脸色顿时黑了三分，“不管这主意是谁出的，不管她跟我像不像。他们再想欺负我，也要问问我手里的刀！”
  顾九曦没想勾起了孟德笙的伤疤，忙走到他身边揉了揉他肩膀，“她已经跳进来了，下头就是找个机会让她再来一次了！”
  “既然老将军不叫你说，我也用不能说的法子给你报一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