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道歉？”宁昭同受不了了，冷笑一声起身，从腿边摸出随身的军刀，“那我现在给你放个半池子血，应该也不算大事吧？过后我给你道个歉，一切都算过去了？”
  陈承平连忙拦住她：“我靠，别来真的啊？”
  “真的烦你们这样当爹妈的，把孩子当个摆弄的玩具，给两个选项让他挑就以为自己开明，一违抗你们的想法就跟摸了电门似的上蹿下跳，”宁昭同推开他，厌恶地看了两人一眼，坐回去，“还没听明白吗两位，游海光已经把命还给你们了，你们没资格问他讨什么养育之恩，养育之仇倒是可以报一报。还你们不接受他喜欢男人，你们算什么东西就说不接受，他上军校后你们给他花过一分钱吗？他工资卡现在还在上海吧？”
  “我缺他这点钱花？”这下游吉明忍不了了，“就算我们有不称职的地方，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王锦又准备撒泼了：“你这是仗势欺人要强抢别人孩子吗？！各位领导，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老师，您年纪不小，不要那么激动。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两位给了小光什么，小光就还你们什么。一条命，小光十六岁就还了，钱，这些年津贴都在你们手里，缺点儿以后再补也不是大事。但是情分上面，你们作为父母不够尽职，就没理由要求小光当个孝顺儿子，”说到这里，宁昭同顿了一下，唇角一勾，“至于小光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跟你们有关系吗？小光对二位的性向没提出过什么意见吧，那二位有什么资格对小光的性向提意见？”
  “说得太好了！”招质握紧拳头，小脸通红语速飞快，“当爸爸的不经孩子允许就喜欢女人，那当孩子的不经爸爸允许也喜欢女人，这很对等很合理啊！”
  “？”
  崔乔看向女儿，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那个，爸，”招质背脊一凉，慌乱地看了宁昭同一眼，而后飞快地往外面跑，“我什么都没说！”
  “招质你给我说清楚！”崔乔大步追上去，“你喜欢女人？！”
  薛预泽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一点小插曲，不用在意，”宁昭同拉回大家的注意力，“两位，话我已经说到位了。你们是准备继续闹，还是鸣金收兵，给大家留点体面，我都无所谓，今天这烂摊子我收拾。但你们要想清楚，如果今天把脸撕破了，以后我可就不会放这儿子回上海了。”
  游吉明按捺着怒气：“游海光，你的意思是不认我们了？”
  宁瑱看着两个人，没说话。
  “你哑巴了？”游吉明骂他一句，“你在外头找了妈，连亲爹亲娘都不认了，还帮着外头的人来欺负你爸妈？”
  “谁欺负谁自己心里有数，游海光都被你们害死了，他对你们说说过一句重话吗？”宁昭同起身，冷冷看向宁瑱，“别不吭声，自己说，这爹妈还认吗？”
  这下宁瑱有反应了，咬了一下嘴唇，明显有些挣扎。
  可他毕竟占了游海光的身体……
  “车在外面，半个时辰后回昆明，”韩非说了进来的第一句话，扫了儿子一眼，扶着宁昭同转身离开，“若不上车，往后就不要归家了。”
  宁瑱脸色微微一白：“阿爷……”
  没人理他，连张媚和任安和都没开腔，看了看两人，跟着出了门。
  十来分钟后，黄德庆出来：“那个，嫂子，小光这事儿，您准备怎么处理啊？”
  宁昭同递了支烟过来：“那俩夫妻什么态度？”
  “那大妈说要去告你抢她儿子，”黄德庆接过来，苦笑了一下，“不过嫂子，您这理确实站不住脚。这当爹妈的再不合格，孩子也是他们亲生的，哪儿有那么大了还过继给陌生人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给他们俩留了条路吗？”宁昭同把烟塞进嘴里，“非要搞臭孩子名声，也不知道图什么。”
  这倒也是。
  黄德庆对同性恋这事儿其实没那么反感，如果消息压得紧，他甚至挺乐意把宁瑱留下来的。结果现在这消息被人亲爹妈张嘴嚷出去，上面要是注意到，可能自己也要背个处分。
  想到这里，黄德庆有点气：“看游海光挺好一个人，怎么有对这样的爹妈，说真的，那俩人看着可真不像能生出小光的。倒是您和——”
  黄德庆连忙住嘴。
  宁昭同看他一眼，点了点烟头：“从哪儿知道的？”
  她都说了韩非是她老公，他张嘴就叫嫂子，这地儿只有陈承平能当他哥。
  黄德庆嘿嘿一笑，装傻：“您说什么？”
  宁昭同懒得多说：“你要往外说，没准儿要挨老陈的揍。行了，黄参谋长，孩子不懂事，给你惹麻烦，跟您道个歉。孩子我先拎回家，您那边要是为难，我亲自带他过来办手续。”
  黄德庆连声应下：“这俩小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自个儿的兵当然自个儿护着，您放心。”
  她一笑：“行，我放心，到时候让老陈谢您。走了。”
  说完转身，没走几步见薛预泽迎上来，小声道：“念念可能真不是那俩夫妻的孩子。”
  宁昭同愣了一下：“啊？”
  “你可能没注意到，那两夫妻都是单眼皮，但念念和觅觅都是很宽的双眼皮，”薛预泽解释，“双眼皮是显性遗传，两个单眼皮生不出双眼皮。”
  “我靠，”宁昭同把烟摁了，“宝钗，这回你立大功了。”
  他微微一笑：“那要不要奖励我？”
  “你要什么奖励？”
  “把那两父女赶出去怎么样？”
  “……”
  “看来昭昭舍不得。”
  “说什么呢？”她笑骂一声，“你怎么突然对他意见这么大，因为他有女儿？”
  “不是，是刚刚小质认错人了，拉着我叫了一声爸爸，”薛预泽叹了口气，抱住她的手臂，仗着周围没人，小声撒娇，“我和他真的很像吗？你是不是因为他才喜欢我？”
  “这是潜月的台词。”
  “不许顾左右而言他。”
  “那我说是你又生气。”
  薛预泽轻轻拧她一下：“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我一直在哄你啊，”宁昭同探头亲他一下，“好啦，我对咱们宝钗是真心，又不是真的在收集芭比娃娃。”
  他还是很不满：“可是我们吵架你都帮着他！”
  “哪儿有，我从来不掺和的，你们吵不过总不能怪我吧？”
  “……你是不是成心气我？”
  “当然不是啦，”她再亲了他一下，“好啦，你帮我查查当时的情况，咱们得把儿子抢回来。”
  “招招，你怎么能喜欢女人——不告诉我呢，”旁边有个宁昭同虎视眈眈，崔乔好险多加一句，“爸爸不是那种封建的人，就算你喜欢女人——”崔乔又卡了一下，轻咳一声：“就算你喜欢女人，爸爸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招质埋着小脸：“我喜欢我们法国文学的女老师。”
  “……”
  崔乔脸色僵了：“张琳灵？”
  招质惊讶：“爸爸，你认识啊？”
  “……我前女友。”
  “？”
  “？”
  “？”
  一车的人都看过来了。
  招质脸色也僵了：“那张老师到现在没结婚……不是因为你吧？”
  崔乔犹豫：“应该……不是吧。”
  宁昭同乐：“有研究表明审美部分取决于基因，父女俩审美一样，正常。”
  审美一样。
  招质飞快地看了一眼宁昭同，小脸绯红。
  “？”崔乔要崩溃了，“你脸红什么你红什么脸？”
  “哎呀，爸爸，你不懂，”招质不好意思地动了一下屁股，话说得很离谱，“没有拉子能拒绝博士学历黑长直还生过孩子的大姐姐的。”
  年龄差她真的可以！
  一家人齐刷刷地看向宁昭同。
  宁昭同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这不合适吧。”
  “你要哭会儿吗？”宁昭同揽着儿子的脖子，往自己怀里按，“还是要阿娘哄哄你？”
  宁瑱再难过的心情也被弄得哭笑不得，被宁昭同邀着坐下：“阿娘！”
  “不许动，让我抱会儿，不然骂你，连着你男朋友一起骂，”她警告道，搓了搓他的寸头，“晚上想吃什么？”
  宁瑱心里有点烫烫的，知道阿娘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干脆顺着力道埋在她怀里，闷闷道：“想吃阿爷做的玉兰花馔。”
  宁昭同轻轻拧他一下：“真敢说啊，一月份我去哪儿给你找玉兰花。”
  薛预泽笑道：“在北京没有，在云南是有的。”
  “……行吧，”宁昭同起身，“那我开车去给你找找玉兰花。”
  “阿娘，”宁瑱拉住她，“儿子随便说的。”
  “你随便说的，但阿娘不是随便应的啊，”宁昭同轻笑一声，拍拍他的手背，“放手，我也想吃。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你跟你阿爷说一句。”
  宁瑱没想到她真要去，连忙追上去：“阿娘，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阿娘昨天刚回来，正好出去走走，”想到这里，宁昭同还招呼了一句，“小质，要一起去逛市场吗？”
  “好啊好啊！”招质拿起手机，“同同阿姨，我可以跟拍吗？人不入镜的那种！”
  不会真有人不喜欢在短视频平台看逛云南市场和摘野生菌吧？
  “当然可以啊，需要相机吗？”
  “我自己带了！”
  “那你上去换件衣服吧，我们十分钟后出发，”宁昭同颔首，又问宁瑱，“你要一起吗？”
  宁瑱收回目光，笑道：“好啊，我帮阿娘拎东西。”
  宁昭同又看崔乔：“要跟闺女一起吗？”
  崔乔想了想：“我去合适吗？”
  “你帮小质掌机，”宁昭同一抬下巴，“lumineux那个号可以给小质继承了。”
  薛预泽含笑道：“玉兰花馔。花瓣洗净，拖面，麻油煎食最美。出自明代王象晋《群芳谱》。”
  招质点头，记下，【玉兰花馔，群芳谱】。
  聂渡云哈哈一声：“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吃了这道菜，我们也是香草美人了！”
  招质点头，记下，【香草美人】。
  陈承平洗完手过来，乐：“这东西感觉是林织羽的主食。”
  招质悄悄看林织羽一眼，小脸通红，连忙记下，【大美人都吃这个】。
  喻蓝江夹起来看了看：“裹粉油炸，一点儿都不健康。”
  招质记下，【裹粉】——
  招质叹了口气。
  好败气氛，不喜欢这个哥哥。
  哦，好像要叫叔叔。
  “招招姐姐，哥哥说你今天拍了哥哥妈妈去买菜的视频，”小珍珠就坐在招质旁边，看着比招质小一圈，“一会儿我可以看看嘛？”
  “啊，当然可以，”招质不太会跟孩子打交道，略有些局促，“你有微信吗？我准备晚饭后稍微剪辑一下，我从微信上发给你好不好？”
  “有的，谢谢招招姐姐，”小珍珠笑得甜美，“那晚上姐姐教教我怎么剪视频好不好？”
  “好啊。”
  ……
  一大一小俩丫头凑在一起，和谐得有点扎眼。宁昭同多看了两眼，把沙拉递给旁边的薛预泽。
  “谢谢昭昭姐姐，”薛预泽小声道，“晚上姐姐准备教我什么？”
  宁昭同举起巴掌：“教你队形不要乱跟。”
  薛预泽轻笑一声，把汤推到她面前。
  家里吃饭人超过五个，或者太师大卜在桌子上，一般都是分餐制。而如果太师和客人都在桌子上的话，不仅分餐制，而且要讲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算作宁家的家风。
  所以大家动了筷子后，桌子上安静得成娇和任安和一家都觉得别扭。
  招质默默记下，【吃饭不能说话】。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给太师面子的。
  林织羽挑拣了一些菜填了肚子，把盘子推给旁边的韩璟，饮了一口热茶清口，对宁昭同道：“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广西那边。”
  韩璟半点不介意，把盘子并过来，埋头把林织羽剩下的菜塞进肚子里。
  宁昭同头也不抬：“去多久？”
  “少则叁五日，多则半月。”
  “行，”宁昭同抢了韩非盘子里的虾，“我叁月要去参加两会，之后可能在北京待一段时间，暂时不回来。”
  “诺。”
  “手环戴上，出事了家里人好找。”
  林织羽长那样，走出去比小珍珠还不安全，虽然他也有一些自保的手段，但宁昭同还是逼他戴上孩子同款的定位手环。
  林织羽顿了一下，而后道：“不要。”
  宁昭同抬头：“为什么不要？”
  “丑。”
  小珍珠不满：“羽羽，我都戴了那么多年了，从来没嫌弃过，你凭什么说丑？”
  林织羽看闺女：“你也丑。”
  陈承平突兀地哈了一声，而崔乔呛了一下，连忙别开脸。
  苏笙扶住额头。
  又来了，又来了。
  小珍珠都快气傻了，筷子一放：“妈妈，你管管他！”
  “妈妈管不了，瓅瓅自己想想办法，”宁昭同显然不想加入战斗，但还是心疼闺女，对林织羽道，“不能这么说孩子。”
  小珍珠觉得自己才不会跟林织羽一般见识呢，轻哼一声：“你嫌我丑也没用，你只有我这一个孩子。”
  这下宁瑱得开口了，他毕竟是长兄：“瓅瓅。”
  “啊！”小珍珠连忙捂住嘴，“我什么也没说！”
  宁瑱无奈：“好好吃饭，不然长不高。”
  “我已经很高了，”小珍珠小声抱怨，“我又不想长一米八五。”
  任安和疑惑地看过来，张肃跟他解释：“念念有个妹妹，是宁阿姨的养女，长得特别高，比念念还高。”
  任安和虽然是山东大汉，但张媚是两广靓女，只有一米五出头。身高母系的影响要大一些，张肃也不算很高，甚至还比不上任安和，只有175左右。
  不过张肃不介意这个，舅舅说了，一般矮的都是攻……嗯，虽然舅舅这话的居心估计不是很光明正大，舅妈可是标准一米八五的仪仗队身高。
  这时候林织羽又开腔了：“不一定。”
  小珍珠疑惑：“你还有其他孩子？”
  “以前没有，以后或许会有。”
  林织羽说着手指都拈起来了，被陈承平一把按住：“别乱来，这个不能乱算。”
  林织羽抽回手：“陛下不想家中添一位公子吗？”
  宁瑱：？
  家中不是有一位公子了吗？
  宁昭同笑眯眯的：“你给我生啊？”
  林织羽眉眼一缓，微微含笑：“臣乐意之至。”
  “……”
  家里人面面相觑，一时沉默。
  大卜不会是认真的吧？
  张媚忍不住了，忙问：“宁老师，你今天说让念念他们自己生个孩子……”
  “哦，我开玩笑的，不过他们要是有想法，也可以打算一下，”宁昭同解释，然后对林织羽示意了一下：“吃完就下桌子，哪儿来那么多话。”
  林织羽起身，竟然还客气了一句：“诸位慢用。”
  薛预泽小声感慨：“连生孩子都有人抢吗？”
  宁昭同撑着脸：“你俩一人生一个，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那你更喜欢我生的还是更喜欢他生的？”
  “一般来说，寡人对孩子一视同仁，”她拉长尾音，亲稔一笑，“不过宝钗生的能跟他们一样吗？好了，你给亲家解释下那个技术。”
  宁瑱埋着脸吃饭，悄悄煮红了两个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