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盛开 第29节
作者:
沉闇 更新:2024-05-15 14:45 字数:6212
他那个时候才知道,以前他一直不愿意承认梁若耶跟唐诩在一起,或许只是他一个人的自欺欺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两个人早已经以他不知道的速度熟悉起来了。
唐诩喜欢梁若耶那么多年,如今她又回来了,还成了一个项目的同事,他们两个在一起,好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自己呢?
他要怎么办?
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梁若耶跟唐诩在一起吗?那他这些年来的坚持又算得了什么?
他仿佛到了一处能洗涤人心的池子里,为了梁若耶,他恨不得把自己一身的罪孽都洗刷干净,哪怕剥皮抽筋也在所不惜。他觉得自己已经从头到脚都不一样了,于是带着枷锁虔诚地等在原地,等着梁若耶过来亲手赦免他身上的罪孽。
但是突然有一天,她回来是回来了,却不肯把他脖子和手上的枷锁取掉。
那他为了迎接梁若耶做的那些事情,不是全都白做了吗?
杜沛霖自然是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腔心血付诸东流。但是真要让他做出什么事情来留下梁若耶,他却又有些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唐诩认识梁若耶那么久了现在才接近她?就是因为梁若耶这个人,看起来温婉可人善良软弱,但是一旦将她逼到绝路,换来的就是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激烈。唐诩尚且如此小心,更何况是自己?
他曾经犯下大错,狠狠地伤害过梁若耶,如何还能大摇大摆地使手段?那不过是把梁若耶从自己身边推得更开罢了。
那场他自己造出来的车祸,原本是用来博得梁若耶的怜悯和同情的,然而她的反应,却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如今的梁若耶,无比清楚地向他展示着,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切以他为重的梁若耶了。
时移世易,人情冷暖。杜沛霖没有哪一科刻像现在这样清楚过。
今天晚上,他注定是睡不着了。自从梁若耶离开之后,杜沛霖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他只要睡不着了,又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可做,就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梳理他跟梁若耶这些年来的感情。
他想起那些年梁若耶一直陪在他身边时候的事情,但是因为他当时忙于工作,总是忽视了她,如今回想起来,那么多年的陪伴居然也乏善可陈。如果不是他努力从脑海里面往外抠,他还真的没有办法想起关于梁若耶的那么多事情。
她无疑是个非常优秀的姑娘。不管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工作上。
工作上面,她总是能够帮助自己,现在公司里面起码一半的元老,都是当初梁若耶一手带出来的。生活上面,她总是能够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温暖舒适,即使这里面有家政阿姨的功劳,但是如果没有梁若耶在其中指导,恐怕也是不能够的吧?更何况,一个家里干净温暖与否,最大程度还是取决于女主人的。
那他是怎么把梁若耶弄丢的呢?
杜沛霖想起,他以前总是借口“忙忙忙”,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掉她眼中的期盼。总是想着姚安安,总认为他跟梁若耶两个,不过是生意伙伴发展成为了恋人,比起少年时代那种美丽懵懂的爱情,始终差了几分味道。
如今想起来,不是他真的没有发现,而是发现了,被他故意忽视了。
在梁若耶丰盛的感情面前,他毫无意外地当了一次逃兵。
所以,她离开就好像成了理所当然的问题。
那些日子,杜沛霖已经回忆过无数遍了,如今闭上眼睛仿佛都还能看到当初的情景。明明心如刀绞,却硬是舍不得放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宁。
第二天早上,唐诩还没能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就接到了梁若耶的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听上去也带了几分沉闷,好像是刚刚醒来的样子。唐诩静静听了一会儿她说话,隔了半晌,那个人人都称赞的脑瓜子总算是回过神来了,连忙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好,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不用了。”梁若耶淡淡说道,“我自己过来就好。”
“那行。”唐诩回答完,一时半会儿又不想挂电话,正好梁若耶那边也没有挂,两个人居然就这么神奇地在电话里沉默了起来。
还是唐诩机灵地结束了这场尴尬,不动声色地轻咳了一声,说道,“那......等下我在那边等你。我先挂了。”
他挂了电话,半晌都没能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一直怔怔地坐在床上出神。要不是他学生一个电话打过来,唐诩还不知道自己要这样干坐到什么时候呢。
他跟学生通话完毕,这才想起来今天在学校还有两节课。眼看着是上不成了,干脆打电话去系办公室那里请了假。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床上舒展了一下身体,将头靠在床头上,怔怔地笑了出来。
昨天的提议原本只是信口一说,只是为了能更靠近梁若耶一点儿,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答应了。
他侧头看向窗外,明明是秋天,也突然觉得阳光突然灿烂了起来,楼下高大的、满目金黄的银杏树这个时候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片花团锦簇,下下你闭上眼,仿佛都还能闻到外面的花香。
唐诩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让自己从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里面挣脱出来。然后这才掀开被子起来,去了洗漱间。
他洗澡,刮胡子,还很少见地往脸上扑了点儿爽肤水,虽然也知道没啥作用,但心理上就是觉得自己更精神了点儿。
然后是打开衣帽间,挑选衬衣。粉色好像有点儿娘,白色又太常规,黑色未免沉闷,蓝底带暗花的有点儿花哨......他选来选去,时间过了快半个小时,居然都没能从里面选出一套他觉得十分满意的衣服来。
也是生平第一次,唐诩觉得他昨天还是太唐突了。起码要等他买了两套新衣服之后再跟梁若耶提那个建议吧?要不然,搞得现在他要去找结婚照了,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找不到。
人生只有一次的事情,也太草率了。
唐诩现在十分郁闷。
十分想抽自己两个耳光,然后穿越回昨天,把他跟梁若耶讲出来的话吃回去。
是的,今天早上梁若耶过来给他打电话说,她觉得昨天唐诩跟她提的建议可行,如果唐诩还没有改变主意,她愿意结婚。并且,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
原本还在睡梦中的唐诩立刻被她这话炸得一个激灵,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思考这件事情后面代表着什么,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梁若耶的要求。
他以为自己从来不急切的,这段感情于他而言也是可有可无的,但是真的当她说出愿意跟他结婚这句话的时候,唐诩还是不可避免的激动了。
他这个人,从小就是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永远淡定,好像从来不会碰到什么让他惊讶或者动容的事情,但是梁若耶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能让他的淡然瞬间破功。
她挂了电话之后,唐诩还暗搓搓地在床上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生怕这是一场梦。
他看着被他扯出来的衬衣正装领带袖扣,居然有些突发奇想地,想要去问问梁若耶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他好找一套跟她配上。
还好他最后理智回笼,硬生生地止住了。
唐诩最后从他那堆衣服里面矬子里头拔将军,选了套差强人意的,又配好了领带袖扣,看了看时间,这才出了门。
车子开了出去,唐诩想了想,开到了本区的步行街,找到了一家奢侈品购物广场。他原本是觉得,虽然在梁若耶眼中他们两个是协议结婚,当不得真,但是在他眼里,却比珍珠还真。他从来不认为这是假结婚,梁若耶觉得可以委屈一切从简,他却不容轻忽,该有的东西都要有。
梁若耶的决定太突然,他昨天也太莽撞,弄得他什么都没有准备。不仅忘了准备衣服,连婚戒都没有买。
他想趁着去民政局的路上把婚戒买了,虽然也没有显得多郑重,但是最起码该有的东西都有了。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结婚誓言,但总要有个象征的。结果停下车一看,人家那边还没开门。
他抬手看了一下表,才刚过九点。商场一般都是十点钟开门,这会儿自然买不到他想要的。
唐诩看了一眼,最终叹了口气,然后转身上车,悻悻地走了。
他这一生,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当中,唯独被他视作人生大事的结婚,却是一片慌乱,简直让人惨不忍睹。
连唐诩自己边开车都边在车上想,他是不是太草率了。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梁若耶把这个当假的,目前而言,她既不想把这场婚姻演变成真的,也不想弄得跟真的一样,给他们两个将来留下后患。说不定婚戒什么的,不是她没有想到,而是她想到了故意忽视了。但是他不一样。这个建议虽然是他昨天心血来潮提出来的,但是并不代表他就不重视。相反,他格外看重,还因为梁若耶的不重视,他才要格外上心。
梁若耶这一生,不管她结婚再多次,这次都是初婚,正儿八经的初婚。
人对第一次的事情,比如初恋、初吻、初夜、初婚,总是带着一种别样的情节,认为其中格外神圣,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跟“初”相关的,总要多看一眼,总有一丝别样情怀。梁若耶第一次跟人结婚,总不能让她什么都没有吧?
几年前,她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没能披上那件婚纱,戴上那枚戒指,几年后她跟自己结婚,不管他是不是梁若耶期待的那个人,唐诩都想全部给她补上。
想到这里,他的手移到了手机上面,突然很想跟梁若耶打个电话,跟她商量把时间再往后挪一点儿。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唐诩的手指在电话上面摩挲许久,最终还是有些舍不得地放了下来。
他固然想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梁若耶面前,却又不得不害怕她因为自己这个电话,想起曾经杜沛霖对她的薄待,伤心起来。她i好不容易才同意了要跟自己结婚的,哪怕这个婚在她眼中是个假结婚,然而唐诩却生不起半点儿波折。
他今日能让梁若耶同意假结婚已经颇为不易,如果中途再出点儿什么事情,不仅是有可能坏了这桩姻缘,还有可能让她从此以后对婚姻退避三舍,避如蛇蝎。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是唐诩不愿意看到的。
喜欢一个人,总是盼着她好,盼着她平安喜乐的,尤其是对梁若耶这样在感情上面受过不少苦的女子来说,他总是希望自己能把她带出那片感情的泥淖之中。想跟她在一起,其中固然有心之所向的喜爱,其中也掺杂了一份怜爱。
但倘使他今天这个电话打出去,会让原本就没什么心思结婚的梁若耶更加对婚姻避之不及,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给她买东西固然重要,然而跟她结婚领证,在唐诩眼中也同样重要。
他有些颓然地放下了手机,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今天时间也匆忙,急匆匆选出来的婚纱婚戒就算日后想起来也觉得多有不满意的地方,只能暂时把这些程序搁下,先把证领了,等到以后再补。
没关系,反正他们的时间还长。
唐诩刚刚放下电话,正打算发动车子,手机却响了。他看了一眼,发现是梁若耶打过来的,连忙接了起来,“你到了吗?”
“到了。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梁若耶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不知道为什么唐诩突然就感觉心里酸酸的,好像不被人重视一样。但他也分得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吃这些干醋实在没道理。顿了顿说道,“我马上过来了,你等我一下。”说着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她,“吃饭了吗?要是没吃饭的话先去吃点儿吧。”
梁若耶早上出来之前已经吃过了,听他这样问,随口答道,“吃过了。你开车小心点儿。”
她讲完电话,就在民政局里面的院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托唐诩昨天那个突发奇想的福,梁若耶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睡好,今天早上起来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要不是想到等下还要照相,她连粉都不会涂。
梁若耶靠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过了半个小时,唐诩终于到了。她其实也没有睡着,毕竟此刻外面风大,天气又不比夏天了,这会儿贪便宜睡了,晚上回去多半要头疼的。所以唐诩一进来她就看到了。
他停好车,从车上下来,身上是一身新的熨帖的正装,头发被打理得该蓬松的地方蓬松,该塌下的地方塌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靠衣衫马靠鞍,梁若耶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唐诩今天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神采奕奕。
再对比自己这一身半旧不新的普通风衣,今天早上只是打了个底,连眉毛都没化,眼底还带着两个没能完全遮住的黑眼圈,站在今日格外帅气的唐诩身边,恐怕更要让人感叹他一朵鲜花插在自己这坨牛粪上了。
唐诩便朝她走近边跟她告罪,“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他看到梁若耶眼神呆呆的,整个人好像没有精神一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唯恐她突然变卦,又不肯答应了,连忙弯下腰来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梁若耶摇了摇头,片刻之后才颇有些艰难地指了指他身上的行头,又指了指自己,说道,“我要不要现在去做个头发之类的?”要不然,看上去好像也不太相配。
他这么隆重,自己却这么草率,实在有些不尊重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唐诩瞬间放心下来,有些啼笑皆非。从今天早上他接到梁若耶那个同意结婚的电话开始,他就一直患得患失。如今哪怕是看到她不肯说话,居然也要疑心她是不是不肯结婚了。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害怕梁若耶反悔,到如此程度。
“不用。”唐诩伸手拉住她,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想说几句“你无论怎样都好看”’之类的甜言蜜语却始终都开不了口。他本身就不是擅长这类言辞的人,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仿佛羞涩和笨嘴拙舌已经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唐诩自嘲地笑了笑,对梁若耶说道,“走吧,我们进去。”
“等等。”梁若耶叫住他,从自己随身的手袋里面拿出一个带镜子的粉盒,又掏出一支眉笔,站在民政局门口,就细细地描起眉毛来。她今天早上出门,原本就是因为精神不好想图个便宜,只是涂了一层薄薄的粉,其他什么都没有做。如今才来画眉毛,虽然是当着众人的面,但奇异的是,唐诩竟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她画完眉毛,又画了个内眼线,眼角稍微拉长了一点儿,让她那双近视眼看上去多了一些神采。然后掏出一个在唐诩眼中是红色的、长得跟指甲油一样的小瓶子,在脸上抹了几道,用手拍开,然后再在唇上涂好,整个人就比刚才有气色多了。
最后,梁若耶再在自己眼睛下面拍了点儿粉,把黑眼圈遮了一些,这才把东西收了,对唐诩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今天早上出门得急,没有化妆。我气色有些不好,让你久等了。”
唐诩知道她是不想怠慢自己,摇了摇头。别说梁若耶原本就是出自尊重他的好意,就是没有其他意思,她化妆,自己也还是要等的。
唐诩和梁若耶两个人进了大厅,虽然两人并没有像其他来领证的夫妻一样手拉手,表现得十分亲密,然而两个人之间神情平和,倒有一种别样的默契。唐诩知道他们两个不是一般的夫妻,也不勉强。反正今天能跟梁若耶一起到这里来,他已经十分高兴了。
这会儿不是结婚的高峰期,然而大概是要讲究一个好兆头,大部分结婚的新人都是上午来的。梁若耶和唐诩他们居然还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
轮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拿了户口本出来。办理手续的那个大姐看了看神情淡然、毫无笑意的两人,有些不肯定地跟他们重新确认,“我们这里是办理结婚登记的,离婚登记的还请到隔壁窗口,上面写着呢。”
梁若耶有些不自在。虽然这件事情是唐诩提出来的,然而到底是自己答应的,今天早上还是她主动打电话给的唐诩,这会儿被人这么一说,总感觉有点儿矫情。然而她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扬起一抹笑,一只手已经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我爱人有点儿感冒,精神不太好。”
唐诩这样一解释,那个大姐的疑虑也就打消了。他们两个虽然跟一般的新婚夫妻不一样,但也不像是被谁胁迫的,想必是真的人不太舒服。那个大姐在这个岗位上做了将近二十年,早已经练就出了一番非凡的应变能力。听到新娘子感冒了,连忙笑道,“想必是知道今天要当新娘子,昨天晚上太激动了。”
她乐呵呵地一笑,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一起好了起来。梁若耶听见她的话,却又些出神。
虽然她把这场婚姻当成糊弄父母家人的一个工具,然而听到“新娘子”三个字,她心上的那根弦,还是仿佛被羽毛扫过了一样,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升起。
新娘子吗?这个词......总觉得离她很遥远一样。明明她也是如花美眷般的年纪,女孩子憧憬的这些东西,仿佛她都一直在有意回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