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9章 粮食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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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浪漫 更新:2024-05-15 15:02 字数:4106
这粮食买卖中有不少私下的银钱来往,秦华成先前也多少听王掌柜说过一些,但他没想到自己第一趟差事就会遇到这样的状况,居然有人硬要塞好处给自己。而且听褚活这意思,不但他这个经手人会有好处到手,就连他上司王掌柜也会有一份,这大概已经不是褚活的农场与大成米行之间第一次执行这样操作了。
如果以双方在这份契约中商定的交易金额来衡量,褚活开出两百枚银币的价格其实并不算高,不过考虑到秦华成在交易过程中只是经办人而非决策者,一多半的工作内容不过是居中来回跑腿征求两边的意见,那两百银币的辛苦费倒也不算少,要知道这笔钱在本地差不多已经是普通人一年的生活费了。
但秦华成可不敢接这个招,昨天所看到的行刑场面还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要是贪图这点钱财,那改天说不定就是他被绑起来当成杀鸡儆猴的牺牲品了。别说两百银币,就算两千,两万,相比自己的性命安全,那也是不值的。他秦华成又不是没见过钱的穷鬼,想当初在马尼拉的时候,那丁峰每次出手给钱的时候,可不止是这么一百两百的数目。
秦华成道:“褚大哥,小弟才到米行做事没几天,对这边的规矩的确不太清楚,不如这样,让小弟先回去请示一下王掌柜,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褚活脸色更难看了:“看样子小老弟是真不愿给面子啊!也罢,那回头我自己去找王掌柜说明此事,到时候可别怨我不照顾你!”
秦华成待要再说几句劝解的话,褚活却已经不愿再将对话继续下去,直接便端茶送客了。秦华成又没法勉强对方,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褚活的农场,前往下一处地点。
巴达维亚城南边的平原上,粮田阡陌纵横,一望无边。自与马打蓝国的战事结束以来,巴达维亚对于农业的开发就从未停止过,如今的屯田规模甚至已经超过了战前的水平。由于粮食曾经在战争期间极为吃紧,荷兰人吸取教训,在战后的重建中对种植粮食的农户均给予了更多的扶持,在地价、赋税等方面均有优惠措施。而大成米行也正是抓住了这样的时机,战后在城南圈下几千亩地专门种植粮食作物,一举成为本地最大的粮商。
而成大朋对这样的局面仍未满足,陆续又安排了不少关系户出面在这片地区另行开办了一些农场,并通过私下联营的方式来变相实现行业联盟,操控本地区的粮食价格走向。这个汉人粮商联盟的成员多达十余家,在本地经营的耕地已有万亩规模,要左右市场上的粮食价格大约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荷兰人对于成大朋等人的这些动作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但由他们所供应的粮食占了本地市场的一半以上,如果要制裁这些汉人粮商,那么本地的粮食市场必然会在短期内发生崩盘,引起社会骚乱,这是荷兰人不得不尽量避免的状况。当然还有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东印度公司中主管农业和粮食贸易的官员能够从成大朋这种大粮商手中得到的好处非常可观,有既得利益者在中间充当粮商的保护伞,所以只要没有触犯到东印度公司的根本利益,巴达维亚当局对粮商们的非正规经营手段仍会保持视而不见的态度。
大成米行作为大粮商,向农场主收购粮食,然后再以统一的价格和质量标准卖给荷兰人,省去其在市面上收购零散粮食的麻烦。而这个过程中农场、大成米行、东印度公司的经办人都有机会从中抠出一笔来作为个人收益。这中间有多少不见光的交易,秦华成并不了解,但他知道自己这次绝不可再因为钱财犯下过错,同样的事故在马尼拉已经出过一次了,不能再在巴达维亚重蹈覆辙,所以不管是否会因为这件事得罪褚活和王掌柜,他还是果断拒绝了接受褚活给出的好处。
但现在秦华成有些担心,自己接下来要去拜访的第二家农场是否也会出现类似的状况,毕竟照王掌柜所说,这两家与大成米行达成粮食买卖的农场主都是米行的老员工,彼此之间很可能早就互相通了消息,说不得这第二家也会照着褚活的操作,主动提出涨价要求,然后再给出一点甜头,让秦华成促成此事。
“不管怎样,钱是不能收的。”秦华成看了看前方的农场大门,在心里默默地又提醒了自己一次。
这间农场的主人姓段名轩,看着要比那褚活年轻几岁,也多了几分文人气息。段轩自称以前在大成米行是做文书的,专门拟写各种买卖契约之类的东西,也算是半个文人出身。秦华成心想那这位可是行家里手,自己与他打交道磋商这契约内容,须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才行。
仿佛是猜到了秦华成的想法,段轩主动说道:“其实这粮食买卖契约的范本,当初便是由在下拟定,每桩买卖只需修改一下粮食数量、品级、价钱、交货时间这些细节就行了。想必你也看过了这契约的内容,是不是都大同小异,如出一辙?”
秦华成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小的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了,这契约里的条件是否可行,还请段老板给个明确的答复。”
既然对方把话挑明了,秦华成也就无需再浪费口水去解释契约上这些内容,干脆便让段轩给个痛快话,节约大家的时间。
段轩道:“既然秦老弟是个爽快人,那我也直说了。契约上这交易价,怕是还得再涨两成才行。当然了,这事也不会让秦老弟白忙,辛苦费肯定是要给的。”
秦华成听到这话心也是往下一沉,对方的条件果然是与那褚活几乎一模一样,要求在原本议定的价格基础上再涨两成。但这涨价一事,又不是他秦华成说了能算,对方提出这样的条件,多半又是要求他在中间当传话筒了。
秦华成道:“不瞒段老板,先前小的去拜访褚老板,他也是提出了这般要求。”
段轩道:“呃?那既然是提了要求,想必褚老板还给你开出了别的条件吧?”
秦华成点点头道:“褚老板的确答应了在事成之后给小的一些好处,不过小的并未应承下来。”
“嫌少?还是怕事?”段轩见他如此坦承,便又追问了一句。
“怕事。”秦华成坦然承认了对方的猜测:“小的来巴达维亚时日不久,也不懂这边行事的规矩,但成大掌柜曾特地叮嘱过,没经过他同意的好处,就算一个铜板都不能碰。”
段轩道:“成掌柜有时候说话只是吓唬人,你也不用全都当真。再说给你好处也是这行里的规矩,并不是要害你,就算日后成掌柜知道了,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怪罪于你。”
秦华成摇头道:“成掌柜会不会怪罪我,那是他的想法,但既然他叮嘱过我,这个错我便不能犯下。段老板若是要拿好处让我设法促成涨价,那就不必了,小的不会收下这个钱。”
“你说话倒是挺实在。”段轩点点头道:“不过你不肯收我的钱,这事情就办不成,你回去之后也没法向上头交差,那要如何是好?”
秦华成苦笑道:“只能据实以告,若是王掌柜真要怪罪下来,那也就认了。”
“你真的宁可因为完不成任务而受到责罚,也不愿收了钱回去跟王掌柜说几句好话劝他提价?”段轩仍试图说服秦华成放弃这种无谓的坚持:“其实就算提了价,大成米行也不会有损失,因为之后卖给荷兰人的价格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该米行赚的钱一分也不会少。你想想清楚这中间的道理!”
秦华成此时仿佛是变成了一个钻进牛角尖的死脑筋,只是连连摇头道:“道理的确是段老板所说的道理,但小的还是不能收这个好处,段老板不必再劝了。”
秦华成心里很清楚,自己到大成米行做事仅仅只是一个过渡,按照成大朋的说法,就是把他送到米行里学习了解粮食贸易的相关事务,学成之后肯定不会留在米行里做事。而至于他在职期间是否能为米行赚取更多的利润,这本就不是成大朋考校他培训成果的主要标准,作为潜伏在民间的情报人员,不犯错才是首要的素质。先前已经有一个同伴因为贪财而出局,他又怎能再栽在同样的坑里。
如果由此得罪了褚活、段轩,甚至是王掌柜,秦华成也并不担心,毕竟这些人不太可能影响到自己今后的去向发展,成大朋用他也不是因为需要他在商业上为大成米行创造利润。至于王掌柜能给出什么惩罚,顶多也就是向成大朋投诉一番了。所以就算段轩再怎么劝说,秦华成也依然抱定了心思,决意不与这些外围的小粮商同流合污。
秦华成咬死不肯松口,这桩买卖自然又没谈妥,不过段轩倒没有像褚活那样气急败坏地赶走秦华成,而是在中止谈判后邀他去参观自己的农场。秦华成虽然不明其意,但也能感受到段轩此举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反正他也不赶时间,便应下了对方的邀请。简单吃过午饭之后,秦华成便跟着段轩去到农场里,随他一同巡视农场内的耕作状况。
两人顺着田间小径,一前一后缓步而行。段轩一边走一边向秦华成介绍这处农场的状况:“两年前成掌柜让我出面,在这里圈下五百亩耕地,全部用于种植水稻。不瞒秦老弟说,办农场这笔钱,九成九都是成掌柜先垫上的,虽说我也明白他这样做并不完全是要照顾我,而是为了控制本地的粮食市场,但农场经营上路之后,成掌柜也就将这里交给我来打理,两年下来不但偿还了他当初垫付的费用,余下的钱还在这里建了一座庄园,今年又圈了三百亩地来开荒种粮,即便自行经营也能养活一家人和农场的几十名长工了。”
秦华成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不过两年下来就靠着屯田种粮的收益赚回了最初的投入还另有盈余,这倒是可以说明巴达维亚的粮食贸易的确利润颇丰。但他旋即又想到,也只有屯田耕作达到了一定的规模之后,种粮的成本才会相应摊薄不少,要是像普通人家种个十亩八亩地,那大概就仅仅只够一家人糊口而已了。
果然段轩接着便说到这个问题:“但若非成掌柜出资,想要凭一己之力在这地方开荒屯田当地主,那也不太现实。而如今后来者想在这里圈地开设农场,成本也要比两年前高出不少,所以本地的粮食市场,基本便是被成掌柜控制了。其实粮价高低,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秦华成细细品味段轩的话,发现他的说法倒是与米行的王掌柜一致,都确认了大成米行在本地粮食市场的统治地位。但既然粮食价格一向由成大朋掌控,这些农场主为何还敢冒头要求提价,且不说他们起家都靠着成大朋的提携,应该怀有感恩敬畏之心,难道就不怕成大朋对此感到不满,反而采用别的手段打压他们的粮价。
段轩继续说道:“涨价这种事,原本是轮不到我们来提的,每年的粮食收购价,基本都是成掌柜说了算,当然他也不会亏待我们,给出的价格也能让大家都有赚头。大成米行名下就有几千亩粮田,这种粮成本要多少,成掌柜可能比我们还算得更清楚。谁要是找借口想让大成米行提高收购价,那多半会在成掌柜那里碰一鼻子灰回来。”
秦华成终于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那段老板和褚老板为何还要坚持提出涨价?”
段轩笑道:“你说为什么?那当然是成掌柜的意思了,我们只是遵令而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