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作者:落日蔷薇      更新:2024-05-15 15:40      字数:3964
  她果然努力吃饭,可结果却不尽她意。两人都是孩子,她长个他也在长,那距离总也没能缩短,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到他胸口高。
  麦芽糖自然也没兑现过。
  如今小丫头抽条儿,脑门终于长到他下巴。
  “谁稀罕你的麦芽糖?”霍锦骁恼了,拍开他的手转身就要骂人。
  魏东辞恰低着头正笑,她转得急,额头的高度便刚巧凑上他的唇。
  浅浅的气息拂过,两人都呆了。
  祁望远远看见,迈来的脚步便沉如铅石。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感觉自己是在写小言……捂脸……
  ☆、问药
  船已停岸, 朱事头将船只文书送去市舶司, 徐锋和柳暮言带着人整库,甲板上闹轰轰的, 霍锦骁站在祁望舱房的桌案边泡茶,时不时便看到人影从舱门前晃过。
  不多时茶便泡好,淡淡的茉莉香弥漫整间舱房, 沁人心脾。
  祁望已将魏东辞请到舱中说话, 两人正坐在窗前的交椅上寒暄。
  “雨前龙井,龙团茉莉?”魏东辞一闻茶香便开口。
  “你倒识货,这是我们祁爷的私人珍藏, 平时连我都喝不着,便宜你了。”霍锦骁笑道。
  魏东辞听到“我们”一词,忽又记起金蟒岛的事来,那时祁望从他手里把人接走, 用的词是……“我的人”?
  茶泡了两壶,一壶斟入青瓷杯递到东辞手,另一壶用的是祁望惯使的秦权, 她呈给祁望:“祁爷,茶。”
  “多谢。”祁望接茶淡道。
  霍锦骁最后才给自己倒了杯, 小心翼翼地捧着闻香。
  “这么说来,你今天能喝到这茶是沾了我的光?”魏东辞笑她。
  “你多大脸啊?就知道往脸上贴金?”霍锦骁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魏东辞摸摸自己的脸, 正色道:“这张脸还是挺大的,行走江湖全靠它,贴的金都是道上朋友送的, 我自己不贴。”
  “……”霍锦骁自己就是皮糙肉厚的人,但比起魏东辞还是弱了些。
  几年没见,她差点就忘了,她这位青梅竹马的师兄人前正经人后无赖,从小到大斗嘴她就没能在他手上讨到过好,除非她撒沷哭给他看,那他必是要投降求饶的。江湖上对他的评价,什么谦谦公子,什么温敛如玉……有一度霍锦骁以为他们说的魏东辞和她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祁望清咳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表情仍淡淡的。
  “让祁兄见笑了,我与师妹自小便喜欢斗嘴,太久没见她,一时忘情。”魏东辞便向他抱拳。
  “魏盟主与小景都是性情中人,祁某倒羡慕得很。”祁望将壶放下,客气道。
  “祁兄过奖了。”魏东辞看了看霍锦骁,又道,“我这师妹初涉江湖就入东海闯荡,这两年多亏祁兄代为提携照顾,在下在此先谢过祁兄。”
  霍锦骁欲要回嘴,祁望却已先开口:“魏盟主太客气,小景是我平南的人,这两年替在下分忧解难,帮了不少大忙,都是自己人,我照顾她也是应该。”
  魏东辞闻言却是目光一亮,不无骄傲道:“那倒是,她怎么着也是我师妹,性格虽然跳脱,又不爱按理出牌,但一身本事我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同辈之中能其匹敌的,恐怕少之又少,平南得她,可谓如虎添翼,我这做师兄的与有荣焉。”
  霍锦骁正靠着书案饮茶,闻言差点把茶喷回杯里。
  “魏东辞,你夸自己就夸自己,别拉上我。”
  “有么?”魏东辞挑眼睨她,眸中清光流转,似桃花夹道而放。
  霍锦骁拎起铜壶过来就给他添水:“多喝茶,少说话。”
  “别闹了。”祁望轻斥一句,岔开话题,“魏盟主此番前来码头,不知是否有要事在身,可有祁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此番是专程前来找祁兄的。”说起正事,魏东辞便不再言笑。
  “哦?魏盟主请说。”祁望道。
  霍锦骁也跟着安静下来。
  “我想寻一味草药,名为勾鱼草,此药常生于东海外岛,最近不知何故各处医馆药铺都断了货,采买不到。我听闻近日祁兄的船远航回港,兴许会有此药,故冒昧前来打扰。”魏东辞道。
  “魏盟主言重。勾鱼草我倒是知道,不过我不做药材买卖,船上并无此草,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了。”祁望歉然道,又问,“冒味问一句,魏盟主急寻此药,莫非石潭港出了要紧的事?”
  “手上有几位病患的病恰好需要这味药罢了,并无大事。祁兄可知东海哪座岛生有此草?”魏东辞毫不意外。
  “实在抱歉,祁某对药材……还真无涉猎。”祁望思忖片刻歉然摇头。
  “祁兄言重,是在下强人所难了。”魏东辞微微一笑,又小啜口茶,“今日能得饮此茶,再逢故人,此行不虚,在下谢过祁兄。”
  “客气了,祁某随时欢迎魏盟主来我这里喝茶。”祁望笑道。
  魏东辞瞧着舱门外有人不断前来探看,显是有事寻祁望,却碍于他在见客不便打扰,当下起身便要告辞。
  “祁爷,我有些事要找师兄,今天……”霍锦骁上前道。
  祁望看了眼两人道:“去吧,你们师兄妹数年未见,是该好好叙叙,船上的事我盯着。”
  “多谢祁爷。”霍锦骁唇边笑出花,道了声谢便飞快扯着魏东辞的衣袖跑出舱去。
  祁望失神片刻,很快便打起精神。
  ————
  霍锦骁扯着魏东辞跑出祁望视线,停在人少的地方后才道:“说吧,你遇上什么棘手事?”
  日光斜来,照出她满脸严肃。
  他什么都瞒不过她。
  “这里不方便说话。”魏东辞道。
  “你跟我来。”她转身便走,领着他往自己的舱房走去。
  一路上都有人向她打招呼,又拿好奇的目光打量魏东辞。魏东辞泰然自若,一边走一边默默看霍锦骁的背影。他守了十几年的小姑娘长大了,不会再紧紧牵着的衣角跟在他背后,生怕他将她丢下了,错过的这四年时间,他穷尽一生都补不回来。
  如此想着,酸楚顿起,他的笑便有了涩意,只是霍锦骁一转头,他又恢复如常。
  “这是你房间?”他跟她穿过甬道,进了间舱房。
  舱房比不上祁望那间,但比起她初上玄鹰号的屋子还是大上许多,只是光线不大好。她将马灯点上,关起舱门,这才回头与他坐到椅上,道:“快说,到底出了何事?你在北三省呆得好好的,忽然跑到沿海三省蹚什么浑水?还有,前年你为何要诛杀金蟒四煞?”
  “打住!”魏东辞忙抬手阻止她,“你问题太多,一个个来。”
  “快说!”霍锦骁催他。
  “说来话长,你可知道石潭程家与清远山庄?”
  霍锦骁点点头,江湖中事她还是略有耳闻的。魏东辞便将程家与清远山庄的纷争始末并程家中毒一事详细说了遍。
  “你的意思是,有人从海上切断了勾鱼草的货源?那毒并非清远山庄的人所下,意在挑起两家之争?”霍锦骁沉吟片刻开口。
  “只是我的猜测,但现在并非追究此事的时候,人命关天,解毒才是当务之急。”魏东辞头一偏,凑近她。
  霍锦骁垂目想了想,起身道:“师兄可知道此草的模样?”
  “自然知道。”他点头。
  她便不说话,起身翻出笔墨纸砚摆到桌上,一边研墨,一边才开了口:“丹青妙手,画出来我看看。”
  “劳烦你为我红袖添墨了。”魏东辞将衣袖微挽,提笔醮墨。
  他的手白皙匀长,比女人的还漂亮,除了号脉拈针,也常执笔书画,墨青指玉,真叫一个赏心悦目。霍锦骁举起马灯替他照着,想起从前他教自己习字画画,她每次写过画过,都会蹭得满手墨,而他不管执笔再久,那手都是干干净净。她不服气,趁他搁笔之时故意把手上的墨蹭到他手背上,他从来没气过。
  “好了。”魏东辞两三笔就将勾鱼草画出。
  霍锦骁望去,他那画线条利落,不过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形态精髓,栩栩如生。
  “这草……我知道哪里有。”她把灯放下。
  魏东辞目光一亮:“在哪?”
  “石潭港南面有几座无人荒岛群,来回约需五日时间。”霍锦骁将画取过又仔细辨认。
  “可有具体位置?我寻船出海。”魏东辞便替她掌灯。
  她摇头:“这趟来石潭港船队遇上些意外,无意间发现的。”
  想了想她又道:“我记得航线,可以带你去,不过你要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支会祁爷一声。”
  事实上,当时船队的船在那荒岛附近搁浅,她与祁望一起上的岛,祁望知道这事,但他刚才没说,想来心中有所顾虑。
  “好,我等你消息。”魏东辞见她似有难言之意,便不再多问。
  “师兄放心吧,一百多条人命,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草,你宽心。”霍锦骁心中有些歉然,便安慰他。
  从小到大她都没瞒过他一件事,一别四年,她却有许多话不能再对他明言,她也知道,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必当看出她有所隐瞒,他不问,只是不愿她为难。
  魏东辞擦了擦马灯上的一点污痕,并未回答她。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都无法将四年的距离剪去,隔山隔水隔心,怎么可能再与从前一样?即便言笑间仍旧情切,也不过只是儿时情分。
  “看到你,我就宽心了。”他意有所指道。
  霍锦骁却转了身。正事说完,她忽觉局促。在外头四周热闹,她与他忽然重逢,自然是欢喜相迎,坦荡以对,可到私下两人单独相处时,她便觉得不妥了。
  “你等会,我有东西给你。”她岔开话题,很快俯到自己床下,费力从里头拖出一大一两口箱子。
  “什么东西?”他蹲到她对面,帮她将箱子拖出。
  霍锦骁坐到地上,将小箱子打开,从中取出包袱在床上打开,里头是叠得整齐的厚实毛皮,毛色纯白光亮,她将毛皮掀开,皮里还裹着别的东西。
  “拿去。这是我去年远航一年搜集到的他国药录、医书,至于这套刮骨割肉的刀,是高贞国皇家医馆的专用品,还有这些古怪的西洋药……不知道对你有没帮助,都给你。”霍锦骁便将东西一件件塞给他。
  魏东辞的目光便随着她的手愈发幽沉。
  “这块毛皮是在漆琉岛买的,原想回石潭找间手艺好的铺子给你做身大氅,既然遇上了你,索性就给你吧,我也不知道你如今喜欢什么样的衣裳。”
  最后,霍锦骁才将毛皮推向他。
  出海一年,每到一处,但凡看到他喜好的东西,她就要买下。
  便没了男女情分,他也仍是她师兄,而这一重关系,哪怕全云谷亦或是全天下人都背弃他魏东辞,她也不会放手。
  “小梨儿……”魏东辞心绪忽乱。
  霍锦骁只将脸一侧,淡道:“师兄,我不是单给你一个人。这箱是给云谷的各位长辈和师兄弟们买的,我本想这趟回来找人送去云谷,如今便一道交托你,烦劳你替我送回云谷。里面的礼物,我都已贴好名姓。”
  她说着将大箱子打开,里面果然装满东西。
  “小梨儿,我是‘咚糍’。”魏东辞摩挲着皮毛,只觉暖得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