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作者:三月七夕      更新:2024-05-15 16:03      字数:4023
  贺南征第一个到达鱼水村,他的背上背着一个白发老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第二批救援物资已经到了,消防员们充好了汽艇,在河水中一个接着一个的运送到那边,贺南征把孩子和老人小心翼翼的放下来,扶着他们坐上船,再由这些官兵一个一个的运送回来。
  等到了这边,消防官兵全都下了水,成指导亲自把老人家和小孩子扶上岸,交给医疗站的交接员。
  雨一点点的小了下来,在滂沱大雨中站了接近一个多小时,苏拾欢早已经冻得没有了直觉,这种救援看似繁琐,实际上非常简单,反反复复,无聊又乏味。
  那些士兵一直站在水里,木桩一般一动不动,护着来往船只的安全,贺南征始终都在前线,苏拾欢不知道那边是怎样的情形。
  趁着成指导看地图的空当,苏拾欢走到他跟前,“成指导。”
  成志超看了苏拾欢一眼,认出她来了,“苏记者?”
  “我想问一下咱们救援工作什么时候结束啊?我们能不能借一艘船过去拍一下鱼水村现在里面的情况呢。”
  成指导皱眉想了一会儿,“一会儿应该还有雨,要不这样,等他们把这一波村□□送出来,你们赶紧过去,快点拍拍完之后再跟船回来。”
  “那就先谢谢成指导了。”
  坐上船的时候苏拾欢竟然有些心跳加速,莫名的兴奋,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经历洪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毕竟距离上一次见面,又隔了好久好久。
  真真正正的坐到船上苏拾欢才知道洪水是多么可怕,可怕到根本无法掌控方向,如果不是水里那些坚定不移的军人,这艘小船刚刚下水就会被浪花吞没。
  苏拾欢也终于知道了水中的这些人,抵挡着的是多么湍急的河水,承载的是多么殷切的期盼。
  生命之重,重于泰山。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苏拾欢刚进安城电视台,做主播助理的时候,主播采访一位陆军团长,那位年轻的团长说出的一句话。
  也许到现在苏拾欢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灾难面前,一切平等,每一条性命,都是最珍贵,最值得守护的。
  水中的消防兵有的是贺南征他们队里的,在贺南征家吃火锅的时候见过,到了最后苏拾欢还看到了刘承宇和陈波。
  他们看到苏拾欢也非常惊讶,笑着和苏拾欢摆手。
  这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重重的雨水,这副模样还能认出她来,苏拾欢也是比较意外了。
  小船没有想象中那么防水,下了船,裤子全都湿了,小船下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雨水,接应的官兵把他们扶上岸,两人一起把小船抬起来,把里面的水放干净,确定安全了才让刚刚就出来的村民登船。
  鱼水村比苏拾欢想象的更加贫穷,这里基本都是平房,甚至有的是草房,大水一冲,有的房盖都已经被冲毁,只剩下光秃秃的几根木棍搭成的架子摆在那里,路过某处人家的时候,一波水流涌过来,锅碗瓢盆全都在水上漂着。
  跟着前面的消防员转了个一个弯,一个高大的,橙色的身影出现在苏拾欢眼前。
  苏拾欢一抬头,愣在那里。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贺南征习惯性的皱皱眉, “你怎么来这了?”
  这种情况下苏拾欢也没工夫解释那么多,简短的回答道:“过来采访。”
  贺南征没动, 光是皱着眉,也不说话。
  那么大一只杵在那里实在是没有办法装作没看见,苏拾欢只好叹了口气, “台里派我过来的,你以为我想来啊?”
  贺南征闷了半天, 说:“太危险了。”
  和贺南征只说了几句话贺南征就被叫走了,鱼水村还有不少百姓没救出来, 他还得赶回去救援。
  苏拾欢也有事情要忙, 陆大哥一边拍摄素材,苏拾欢一边录语音解说。
  “这边是鱼水村的西边, 相比之下西边的地势还算高一些, 所以这边还不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 我们可以看到这边的水已经没到小腿的位置了,这些老旧平房的地面墙体都被水泡过,很可能会发生危险, 所以现在消防官兵正竭力抢救,希望在意外来临之前把鱼水村的百姓带到安全地带。”
  镜头里有老人坐在门口, 头发已经全白,面容凹陷下去, 脸上的重重的褶皱,浑浊的眼睛很平静的看着这场灾难,“你们这些兵啊, 都是好人。”
  老人的眼睛不大好了,看到个人就觉得是过来救她的军人。
  “老奶奶,我们不是军人,我们是过来采访的记者。”苏拾欢大声说,“您怎么不进屋啊?”
  老奶奶年纪太大了,再加上滂沱大雨的声音,老奶奶听不太清楚苏拾欢说的话。
  手放在耳朵便摇了摇,“你们也要注意安全呐,都是人命呐。”
  老奶奶的口音有点重,早前苏拾欢跟周澹雅学过一段时间的安城话,勉勉强强能听得懂。
  也不知怎么,听到老奶奶说这么一句,心里突然感到一暖。
  苏拾欢走出来往巷口的方向望了望,看到一个穿橙色衣服的男人,苏拾欢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秦玉明!过来!”
  秦玉明听到有人叫他,一愣,回过头来看到苏拾欢,苏拾欢朝他摆了摆手,又说了一遍:“过来,这边有受灾群众。”
  秦玉明赶紧小跑几步过来,苏拾欢跟老奶奶解释:“这才是真正的兵,奶奶,你跟着他走就是安全的。”
  老奶奶听得稀里糊涂,竖着大拇指,“兵好,兵好!”
  秦玉明听到苏拾欢形容他是“真正的兵”的时候,心里有点虚。
  他来军队不久,生在商人家庭,自小生活富足,不愁吃喝,秦玉明上学的时候不务正业,成绩不好没考上大学,只得上了一个二流军校,后来被调到消防大队,父亲不希望他从事这么危险的职业,说是做消防一年,攒个经验之后就给他安排工作。
  秦玉明吊儿郎当惯了,受不了部队的苦,跟贺南征立了几回棍,都被贺南征给撅了,现在老实了一些,贺南征才终于让他和大部队一起出任务。
  这“真正的兵”四个字,秦玉明着实当之有愧。
  所以这次的任务也就格外小心。
  只见他低低的弯下腰,苏拾欢协助老奶奶趴在秦玉明的背上,老奶奶的体重不算轻,秦玉明站起来有些吃力,苏拾欢想伸手帮他,被秦玉明制止了。
  “不用。”
  秦玉明因为使力,脸憋得通红。
  背上老奶奶之后,秦玉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大队伍那边走去。
  回去的时候在巷口遇到了贺南征,两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便各忙各的去了。
  可是即便不说话那眼神秦玉明也看懂了。
  ——贺南征在表扬他。
  心中的自豪与兴奋感油然而生,忽然全身都充满了干劲儿似的。
  苏拾欢看着秦玉明不算挺拔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了沙漠中的白杨树。
  在没有人的地方默默守护着一方平安。
  这一天给苏拾欢的触动,都是那个几十平米的演播室里感受不到的。
  当你感觉到生活光明又阳光的时候,就一定有人站在你背对着的方向为你抵挡黑暗。
  苏拾欢转过头,继续往鱼水村里面走去。
  “西边还好,东边最严重,那边地势太低了,而且后面一座小山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翻过去之后雨水都泛滥成水库了。”陆大哥说,“咱们还是等安全一点再过去看吧。”
  “山丘?那不是山丘上就安全了吗?”
  “可是山丘上树木稀少,很容易引发泥石流,山丘的另一边是安城到梁城的高速公路,如果真的发生泥石流现象,是非常危险的。”
  苏拾欢点了点头,“那就再往那边走一走吧,看看沿途的情况。”
  陆大哥同意,扛着机器往前走,“好。”
  两人达成一致之后,苏拾欢一路走一路解说见到的东西。
  现在救援工作只进行到一半,还有不少受难群众没有安全出去,有的焦急的等在家门口,有的则不当回事儿似的和身边的谈天说地,小孩子们被大人抱在怀里,不明事理的咯咯笑着。
  苏拾欢一路走过去,水位越来越高,她淌着水走起来非常吃力。
  就在陆有成调整好角度准备拍摄的时候,雨量忽然增加,比下午的那一阵子更加严重,雨下的大到可见度不足十米!
  苏拾欢忽然想起之前成志超说的话:下午可能还会有大雨,所以要他们跟着船再回去,可是现在还没有到时间,雨就已经不由分说的下了起来!
  苏拾欢的心中升起不大好的预感。
  因为雨量太大,苏拾欢和陆有成二人到了一户空房子里,房子早已经漏雨漏的不想话,但终究比外面强一点。
  “这不是什么好雨。”陆有成看着天空说,“没有会停的架势。”
  不少消防员也因为大雨突致临时停止了救援,岸边的还好说,河道中间的被成志超下了紧急撤退的命令。
  苏拾欢看着外面,始终紧紧地拧着眉心。
  陆有成还是摄影老手,不管什么紧急情况,第一反应永远拿起摄影机。
  只要他拿起摄影机苏拾欢就要开始解说,苏拾欢冻得嘴唇发紫,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正在解说水位的时候,苏拾欢瞟了一眼外面,刚好看到一个小女孩从大人的怀抱中挣脱下来,正要往河道跑去!
  苏拾欢大惊,想都没想冲了出去。
  没想到现在雨量达到最大,外面的河道已经完全被冲毁,整个河水漫了上来!湍急的朝前方奔去!
  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原本的河道,哪里才是村庄。
  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也许尸骨都很难找得到。
  苏拾欢也是出去了才意识到危险,水流已经漫过她的膝盖,狠狠冲击着苏拾欢,她一个没注意没有站稳,小女孩没有抱到自己却险些跌倒!现在水流完全冲刷进她的鞋子里,她的脚在鞋子里面打滑,根本连站稳都十分困难。
  冰冷的河水顺着自己的腿间滚滚而过,苏拾欢光是看着已经觉得晕眩,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好几次,明明是八月份,贴上身上凉的像冰一样。
  这一刻,那种噬人骨血的无助感袭上苏拾欢的心头。
  她突然很想哭。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为什么领导派给她任务她就一定要遵从,凭什么不能随自己心意而活,明明原本苏拾欢的梦想就是随心而已。
  她想走,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苏拾欢再也不想来了。
  眼看着眼泪就要流下来了,鼻子酸酸胀胀难受极了,嗓子眼儿也像是梗着什么东西一样,说不出话来。
  就要放弃了,想要跌坐在地上大哭,可是又不能,只能支撑着两条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的细腿站在水里,动都动不得。
  苏拾欢近乎绝望。
  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哗哗声,苏拾欢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一个手臂突然把自己往后一拉,苏拾欢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往后倒的时候落到一条铁臂上,紧接着,腿忽然腾空,她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脱离了湍急的河水,她的裤子鞋子变得很重很重,湿哒哒的往下滴水。
  熟悉的味道遮盖住了大雨的潮湿味道,也遮盖住了泥土的芬芳。
  满世界就只剩下他身上独有的薄荷味道和现在轻微的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