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钤邀请秦时竹前来剪彩,一是庆贺中央公园的完工,另外也是打探总统对于《修改前三门城垣》方案的态度。朱启钤在筹划中央公园后不久,便认为“……有鉴于前门地区淆杂喧闹现象亟待改善”而提出修改方案,具体内容是:“拆除正阳门瓮城东西月墙,于原交点处齐开两门,旧基址改筑马路,箭楼崇巍则仍留存……”报告送上去已经两三个月了,迟迟没有动静,也不见有反对或赞同的声音,让朱启钤有些摸不着头脑。俗话说京城无小事,这等重大工程没有最高首长的点头是万万不可妄行的,借着典礼打探一下最高领袖的意见成了非常重要的内容。
“桂辛兄,怎么,还在担心你的修改方案?”秦时竹看穿了朱启钤的心思,笑道,“方案我已经准了,昨日签的字,今天已送请季老副署,估计明天正式公文便可下达。”
朱启钤一听,大喜过望,连忙道:“卑职多谢总统,多谢总统!”
“本来,这个方案在技术上没有什么难度,再加上经过京畿议会的审议和批准,照理我是应该迅速首肯的,但你也知道,国家多事,前不久还为复辟案烦心,所以拖延了时日……”
“国家多事,总统太过辛劳。”
“关键还不在这里,关键在于对于城市建设和发展的思路困扰了我许多日子。北京作为三代帝都,已有600余年的历史,一砖一瓦都是古迹,轻易动摇不得。另一个方面,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城市建设需要加快,特别是作为首都,更要有首都的气魄,这就需要拆除一些旧的东西……这两个方面很矛盾啊!”秦时竹边走边说,“我不是守旧的人,更不是保守的人,但对于历史古迹却始终持有十分谨慎小心的态度。城墙作为旧时代的堡垒,在目前的军事攻击力面前,已无丝毫防御力可言,也就是说,现存的城墙作为军事防御在将来是不可能重建的,拆除容易,可真要是这些600多年的城墙被拆除,恐怕永远都没有重建的机会了。你说,能说拆就拆么?”
“卑职也是这个忐忑。”朱启钤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耽搁这么多天的道理。
“别的都好商量,什么拆除城墙不利于治安,大兴土木不利于风水啦……这全是鬼话,不必介怀。我考虑的是城市如何发展,现在城内已拥挤不堪,不扩充面积,肯定是不行的。北京作为国都,就要有国都的气象,局促一隅,缚手缚脚,显示不出泱泱大国的气派,更不利于承担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职责。在不破坏整体形象的前提下,进行局部的小修小补还是适当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对于城市发展有一个全面的、统筹的规划,既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古迹,又不至于窒息城市的发展。”
“卑职惭愧,卑职对于城市建设和管理,虽然从洋人那里学了一鳞半爪,但是大局并没有形成统一的印象。如果三门改建的方案得到批准,卑职拟准备在今秋开始全市下水道、自来水、卫生设施、照明设施、消防设施、休闲设施、交通设施等方面的建设,拟将一些破旧不堪之住房拆除,将城中的泥路改建为柏油马路等……另外,人民大学今年还要建设新校址,也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
“这次政府从德国聘请了10名顾问,其中就有一名关于市政建设的专家,你们可以多听听他的意见,看看应该如何统筹,听说嫂夫人曾经在法国生活多年,想必她也不应该陌生吧?”
朱启钤妻子陈氏自幼随父出国,曾长住巴黎,十岁后方回国,她对异国的所见所闻对朱启钤颇有启发,听到秦时竹提起此节,朱启钤笑了:“确实自内人处受益颇多,某些小节,诸如公共厕所、公共花园等,她都与我绘声绘色描绘过。”
“适当的时候,你也可以出国去考察游历一番,眼见为实么!如果没有时间出国,去上海、青岛的租界考察一二,也会大有裨益。各国租界的存在,确实是对吾国的侮辱,但我们在事实上也不得不承认,洋人对租界的管理,远较我们得法,无论治安、整洁乃至司法公正,都有所长,我们要抱有学习的心态去认识、去掌握他人的本领。等将来国家强大,租界总是要收回的,如果收回后仍旧管理不善,岂非贻笑大方?沈阳曾经派人去学习过,城市建设突飞猛进,京城也应该学习学习,要有这个气度。”旧中国的城市,确实是败旧不堪、污水横溢,疾病传播迅速的场所,特别是贫民聚集的场所,更是藏污纳垢之地,让秦时竹等后世来人摇头不已。相比之下,列强在华的租界作为各国对华“文明”的输出窗口,无论在市政管理还是社会管理方面,都强于中国。
当时中国普遍的舆论一种是认为租界是“国中之国”,痛恨得咬牙切齿,另一种则认为租界是外国的势力范围,犹如老鼠见了猫,绝不敢轻易去接触,秦时竹的言论颇让朱启钤耳目一新。
“报告批复下来后,打算何时动工?何时竣工?约需经费多少?”
“打算五月初动工,倘若抓紧时间,可望在国庆前夕完工。费用做过匡算,约需30万元,由京城市政经费中支取一部分,京沈、京汉铁路利润支取一部分。”朱启钤想了想,既然总统赞同明年的大规模建设,应该也会在资金上支持一些,便开口道,“刚才卑职提到的建设方案,议会基本都首肯了,现在陆陆续续进行费用匡算和布局,只是资金缺口还请总统能够从中央经费处支援一二。”
“这个口子么……倒是开不得,京城扩建中央如果协助经费,那各地都会来纷纷化缘,到时我可就麻烦了。”
听了秦时竹的答复,朱启钤略微有些失望,但还是不动声色,总统讲的毕竟也是实情。
“不过,京城地位重要,总该有些特殊政策……”秦时竹若有所思,“对于紫禁城和颐和园管理,有何想法?”
朱启钤心中一动,难道总统想把故宫和颐和园送交地方管理?这意义可非同小可,想了想后方才回话道:“卑职以为,这两处地方移交地方管理并无不可,对于中央拟建设游览胜地和博物馆的想法,卑职是万分赞同的,数千年来一直笼罩着神秘色彩的皇宫和皇家园林一旦对外开放,必然观者如织,游人如潮,门票收入大为可观。我想,紫禁城、颐和园两处地方哪怕定一人一元的门票费,也不嫌贵!”
“中央确实有这个意思,不仅紫禁城、颐和园的管理权可以下放,就连崇文门的收税站也可以移交地方,中央是全国政权,没必要去掌握一些收费机构和项目。你回去后打个报告,看看收益到底如何分润,不过,海军上过报告,颐和园的利润除去修缮费用外,都要归他们的。”
“好!我回去后立刻筹划,保证让总统和梁总长满意。”
“只要梁财神爷点头,我没意见。”秦时竹笑道,“如何,建设费用应该有着落了吧?如果实在不够,可以打报告向中央申请借款,由中央在建设公债名义下拨付,不过将来可是要还的……”
“多谢总统。”朱启钤心想,首都是一国脸面,总统对于京城还是很照顾的,这样的安排可谓滴水不漏。
“关于开工典礼,卑职命人特制了一把银镐,镐头重三十余两,用银打造,木柄为两尺长的红木手柄,上面镌刻纪念字样,拟用此器拆除第一块墙砖,以做纪念,恭请总统届时出席典礼。”
“我过些时候要到南方去视察,开工典礼就赶不上了,你就请总理主持吧。特制银镐是个好主意,很有纪念意义,今后将历次工程的纪念物品保存起来,将来可以搞一个市政建设博物馆供人参观,也是美事一桩,当然,银镐做一把就够了。”
“那是那是。”一听自己的意见又被采纳,朱启钤的高兴劲就甭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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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初春之夜,风暖花香。
坐落在东四铁狮子胡同一幢带花园的住宅里,数名衣冠楚楚的男子酒宴方罢,便进入客厅筑起“长城”。财政总长梁士诒连输三局,第四局虽末终了,但败局已定。他打出去的每一张牌都是下家亟需的,上家却从未打出一张他用得上的,而且他新摸上的也全是废牌。一轮又一轮,摸一张废一张,牌运不佳,手气也背。
“您是昨摘的嘛,往日的常胜将军今儿个却……”在一旁观战的大个子任宏袍在替梁士诒着急,“要不让作民替您一圈儿,换换手气。”
“也好,”梁士诒拿出一张牌举在半空想了想,换一张,又想了想,再换一张,犹豫再三,才把牌子打出去,“这局完了他就替……”
话音未落,下家便把他打出的牌子捡去,随着就是一声“和了”的欢叫。
“作民,上。”梁士诒起身离座。
留日学习银行学的高材生,时任财政部库藏司司长的周作民摇头:“不行,我近日手气儿也不旺。”说罢,眼睛还向窗外瞄了瞄。窗外就是花园,是时,清风习习、花香阵阵,沁人肺腑。
“要不就宏枚上。”梁士诒正了正领带,示意周作民:“陪我去花园走走吧。”出得门来,只行数步,他便叹道:“花美风香月色好,只可惜……唉……”
周作民借着月光默默地看了看梁士诒,似乎明白了什么。梁打牌不顺固然与手气有关,但更重要的因素是梁思想不集中导致技术水平未能正常发挥。
“总长有心事!”周作民早得结论。但到花园也不出口询问——要倍加小心啊,能让神通广大的财神爷难为成这样一定不是小事。见梁士诒再三叹气,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总长您……?”
“碰到一桩难事。”梁士诒的话音很轻,但每个音符都充满忧郁。
“不知道我能不能替总长分忧?”
梁士怡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自管自自己说下去:“前两天,总统交代我和熊秉三一个任务,听听很简单,却是难办的很!”
“嗯。”周作民没有询问是什么事,这等机密大事,如果总长不把自己当作心腹看待,必定是不会透露半点风声的,现在既然已经漏了口风,肯定就会说下去,也不用自己问。果然,梁士诒说道:“总统指示中央银行在暗地里要开始大规模收购白银,准备做成银条储存起来……”
“啊!”周作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现在国际银价可是在下跌,近期看并没有止步的迹象,为什么总统会下这么奇怪的命令?现在囤积,岂不是白白受损?真要囤积,也应该囤积黄金才对啊!”
梁士怡苦笑一声:“黄金也要囤积!但更重要的是囤积白银!总而言之,就是要把目前发行的可转股债券部分留出必要部分外,其余都渐渐换成贵金属!”
“啊……四亿元全部换成金银?”
“不止四亿,八亿!”
“什么?”周作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只发了四亿么?哪里来的八亿?”
“外交部和法国人在谈判,再过些日子,法国可能会承认我国并建立外交关系,到那时还要再发行2亿!1亿拟由法国人单独承销,另外1亿由目前已承认我国的各国自由承销。”
“法国人好大的手笔。”周作民知道法国人一直以金融家自诩,凡是对华发放贷款,一直少不了法国人的参与,这次已发行的4亿一分钱也没有法国人的份,早已让他们气昏了,只能从旁门左道下功夫――日本从中国获得了一亿,但日本本身是债务国,没有多少钱贷给中国。于是,聪明的日本人想了个办法,暗地里以对华债券为“抵押”,从法国人手中贷款然后再转手贷给中国,从法国贷回的是法郎,贷给中国的却是日元。于是,明面上是日本承销一亿,其实八成以上让法国人承销了去。
周作民本来还想问:难道总统不知道日本人的手法?看见梁士怡似笑非笑的眼色,才明白,这后面多半还有某些交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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