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作者:
司泽院蓝 更新:2024-05-15 21:07 字数:10400
作者有话要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喂
54第五十三章 江山美人
邹南子和端木宁兵分两路,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魏国那边是好酒好菜招待了,又得了田克亲口保证,端木宁当然也在虞墴面前帮魏国把话往好里说。只是有一点,无论他再怎么舌灿莲花,魏国铁骑已经逼近洛都以东都是事实。就算这时候打道回府,那地盘也已经是魏国的了。若是他们下次改变主意,要打洛都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越国也是同样的情况。只不过,邹南子是个死硬派不说,越国的不服天子也已经出了名,若是真像魏国那么做,更加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虞墴的托付之事只有三个人知道,做决定的人心知肚明,其他人再如何说,也动摇不了实际的情形。
故而虞墴听了邹南子的回报之后,表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模样。别人都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却没想到他就是因为知道得太清楚了,才不作为。不管是生不逢时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结果就是无力回天。也就是说,他除了表面上叫所有人不要打之外,其他任何方法都没有。但是如果嘴巴有用,那就永远不可能有战争了。
所以,端木宁是什么样的人,虞墴自然知道。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做得不要太多。只是现在的情况,就算他能端了端木宁,也会有人成为下一个端木宁,更何况他端不了——蒲朝高官一贯世袭,手里掌握的实际权力比他这个天子大得多了。越国秦党就是典型的案例,若不是秦党先反,昭律也不敢轻易动手,以免朝野动荡。这样一比,就更不用说他了。王朝摇摇欲坠,大环境如此,非一人之力能够扭转。
在之前和虞婵说过那些话之后,虞墴也在心里想过,他这么做是不是太不负责,是不是让丽妃和他一起为蒲朝陪葬才是一个天子该做的事情。如果虞婵不能说动昭律呢?如果昭律后面反悔了了?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昭律后头变了暴君了呢?那他做出拱手让位的事情,遗臭万年是小事,重陷国家人民于纷争战火,这才是不得了的大事。毕竟他禅位的前提是和平,而不是为了更多的战争。
而如今,听了邹南子转达昭律的那些话,虞墴觉得他的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当然,他一开始只觉得震惊,震惊于昭律能想到这样的方向——他自己比昭律大出十来岁,也就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天命并不那么可靠而已,昭律却已经非常清楚明白地阐述出这一二三点了。说出来之后,大家听着都会觉得,“啊,果然是这样”。
说是这么说,感觉是这么感觉,但是能清楚地意识到、并且为此做出可行的计划的话,能做到的人真心不多。现在昭律做到了,那他至少可以肯定自己没有打算将江山交给一个并不那么靠得住的人,在这点上就能问心无愧。那也就说明,他和虞婵说的话有用,虞婵也是靠得住的人。再结合越国王宫后宫的情况,他几乎都能遇见到,如果这样发展下去,越国胜了以后,这天下必然会是清明盛世。
再来说端木宁这边。田克既然能叫他赞不绝口,恐怕就是给了端木宁不少好处的意思。若是魏国胜出,他不知道端木宁到时候是不是真的能得到之前被允诺的东西,比如说财宝官位之类的。田克素性严谨,说不定到时候依旧会找个由头解决端木宁,颇有些兔死狗烹的意思。照他所想,他更偏向于昭律的方式,更何况昭律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他对这样的官员绝不姑息。
“寡人知道了。”等到邹南子和端木宁都说完之后,虞墴只轻轻抬了抬手。“那也就是说,越伯和魏伯都没有别的意思。如此甚好,就烦劳两位爱卿再跑一趟,去替寡人请这二位来赴宴罢。”也好叫他再看看实际情况。
端木宁没想很多,直接就应了。反正洛水两边都是军队,只有他们忌惮的份儿,没有越魏忌惮他们的道理——若是扣下两位国君,或者两位国君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洛都就直接开战了。所以虞墴说要请,肯定一请就到。
这点邹南子当然也想到了。端木宁本意就没想扣谁,自然随便想想就过去了,而他是真的十分想建议虞墴,将貌似恭敬实则大不敬的昭律抓起来。可惜话到嘴边,又被他自己吞了下去。能不能抓起来是一回事,抓起来之后的后果又是另一回事。越国大军还在外头虎视眈眈,还有魏国的。若是他们真这么做了,难道就能保证魏国不会从中渔利吗?
看到他无比纠结的神情,虞墴也没费心提醒他。邹南子为他好,他知道;但是局势之类的东西,恐怕他这位爱卿在被昭律言语打脸之后才真正意识到,现实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吧?
不管这心里再怎么想,虞墴下了令,事情还是要办。而昭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不是太意外。虞墴身不由己,而他也正好需要去探探魏国的动向——他难道会怕了田克吗?
这样一来,虞婵就不再适合跟着进洛都了。一来洛都人多眼杂,说不定就被人认了出来;二来虞婵留在外头,若是洛都里头出了意外,还能里应外合。
考虑到这些,昭律将亲信甲兵分成两队,一队跟着他进洛都,另一队留在军营保护虞婵。临行前,他们将事情说好,虞婵送他出了军营大门。只是她刚回到营帐,就听得外面又一阵熟悉的马蹄声,然后一阵嘶鸣,接着就是脚步声,依旧很熟悉。
虞婵有些惊讶,回头去看。因为昭律的马是大宛良驹,随军这么些天,她也已经能认出它发出的声音了。“怎么了?忘记什么了吗?”
然而回答她的并不是话语,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昭律紧紧地抱了她一下,只道:“我马上回来。”然后他松开了手,和进来的时候一样飞快地走了出去,外头又响起马的声音和甲兵的铠甲摩擦声,而后渐渐远去。
虞婵有一瞬间愣在原地。昭律已经出去了,特地回来,就是为了和她说这么一句话吗?真是……她微微垂下眉毛,脸上露出了自己也没察觉的笑意。
洛王宫,后花园。
虽然说其实是要谈正事,但参加的人就三个的话,用正殿显得太浪费,用偏殿又唯恐刺激到某些人的敏感神经。而且虞墴有意要营造一个比较温和的谈话环境,在前面做好基础,省得田克和昭律在半路争执起来。而且人放松了之后,才更好套话,不是么?
所以昭律和田克一前一后进入湖心亭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显得十分客气。他们都不是傻子,观颜察色的能力一顶一,对自己想要什么、别人想要什么、自己又该怎么做,有十分清楚的认识。虽然他们在战场上遇见绝对会杀到眼红,但现在,两人都对对方露出了心知肚明的假笑。
宫人们领着两人进来,又布置好桌子酒水之类,退了下去。虞墴已经站在亭子边上了,听见声响,只淡淡地让人先坐。
虽然昭律话是说出去了,但毕竟没有直接撕破脸,表面上的礼节还是要的。所以两人没一个真的敢坐,轮着表示自己惶恐。
虞墴也不是真心想听这些言不由心的话。随口寒暄了几句,再喝了一杯小酒,话题慢慢转入了正题。最近局势的问题,自然是昭律和田克都表示,大军马上就要撤退。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听到对方这么说的时候,两人都在心里点了点头,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把对方在劲敌这个身份上的砝码再加一块。
“寡人就说,邹大人实在过虑。”虞墴也不戳破他们抱着卷土再来的心,只清淡地道。“二位爱卿都如此说,那就太好了,今后还有机会坐在一起喝酒。”
这话说出来没人信。昭律是已经知道了虞墴故作无为的表面,田克则是已经产生了怀疑,要没眼力见儿也不是这么没眼力见儿吧?若是虞墴真这么蠢,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故而两人各怀心思,面上也只连连应是。
这话题之后,气氛就有些冷场。田克偷偷瞧了一眼虞墴,确定他没有开口的心思,这才道:“越公最近甚为意气奋发,已然解决国内秦党,从此再无后顾之忧。不知陛下有没有听说?微臣倒甚是想请教一二。”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虞墴怎么可能没听过?如果他没料错的话,虽然最后昭律胜了,得到的好处不可谓不多,但失去的恐怕也不可谓不多。考虑到情感因素,恐怕昭律自己并不觉得是个多么大的胜利。故而此时听田克提起,他就先去看了一眼昭律。果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昭律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叛党如此,下场可诛。”他斟酌了一二,觉得实在不适合搅合到这件事中间去,故而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个大概。
这中间的规避之意,田克当然发现了。有时候似乎很聪明,有时候似乎又什么都不管,真不知道这个天子的心在想什么。不过不管怎么样,最有威胁的依旧是昭律,故而田克只微微一笑,继续道:“听闻越公那时得以鸣彩烟为信,真是大大的聪明人。这莫非又是乐左司马的大作?真叫人羡慕得紧了。”
昭律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说来说去,田克还是在觊觎他手里的能人谋士。“说出来也不怕陛下笑话,这彩烟,倒是宫人每日在宫里坐着无聊,信手做的解闷小玩意儿。原本微臣想着这也就是些拿不出台面的玩物,做做逗乐也未尝不可,从未曾想这关键时候倒派了大用场。”田克想知道,那便告诉他一些也无妨。谁叫他故意来戳自己痛脚?那便也叫他眼红而求之不得罢!
“噢,那便定然是聪慧之极的樊姬了。”田克做恍然大悟状,但其实这件事不用说也知道。“有夫人如此,真是……”
“真是叫寡人也羡慕啊。”还没等他说完,虞墴就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自古江山美人难以得兼,比如说他自己。相比之下,昭律真是沾到了天大的福气。
这话听起来真不大像单纯的客套。田克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而昭律呢,自然是听出了虞墴话语里的深层含义,不由得闭紧了嘴。是啊,难以得兼,所以他该更上心才是。这次回去之后,便带着婵儿出门游玩一二罢。
55第五十四章 元月情醉
这一顿宴席吃完,越国大军不日就从诸吕返回他们原来的驻扎州府,魏国的也一样。攻城之事既然告一段落,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忙,回去的行程十分悠闲。所以等到虞婵和昭律一行回到呈都的时候,日子已经入了冬。
按照以往的情况,越王宫这时候早该准备好几十车的礼物送向洛都。这次夫妻两人合计好了,已经打下了潞由和诸吕,再去洛都简直就是找骂的行为,再傻也没有了。所以他们一早就没准备去,礼物什么的自然也省下了。结果,在他们到达呈都之后不多久,天子的一道旨意也跟着到了呈都。那上头说,天子身体有恙,要卧床休养,今年亲自述职之事免了,各位诸侯都只要将各自的述职文书按期送往洛都即可。
“有恙?”虞婵听闻,不由得皱了皱眉。“你上次去的时候,不是说天子堂哥好好的么?”昭律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基本都和她在一起,简直快成二十四孝好丈夫了。所以有什么消息,她依旧是后宫里第一个知道的,还是从昭律嘴里知道的。
“是啊,说不定不是他,而是丽妃呢。”昭律对此颇不以为然。虞墴不是扮猪吃老虎,但肯定是在扮猪,这次绝对是借口。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看到虞婵蹙起眉的动作,急忙又找补道:“你想想,我们越国肯定不去,田克他难道会想独自承受洛都里那些请流派的口水吗?说不得也得找个理由遁了。而若是两个最大的诸侯国都不去的话,那述职办起来有什么意思?陛下这是一下子给我们大家都省了事情。”
虞婵本也就那么一问,心里是有谱的。如今听昭律这么说,正合她心中所想,就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每次去洛都都要劳民伤财,不去也罢。相比于体谅我们,陛下怕是更体谅丽妃姐姐身体柔弱,不宜操劳。”
是啊,年关出来和大家吃个饭也是操劳了,难得虞墴一如既往……昭律在心里说。不过,还好他有这个前车之鉴,小心翼翼地盯着虞婵的身体,没让她再受什么刺激,好医好药地将养起来。也幸好他家婵儿不是个过度细腻的性子,若总是想太多,免不了来个慧极必伤,那他可要悲剧了。故而此时他也不想再提丽妃,只做出一副酸溜溜的口气道:“你就见过陛下和丽妃那么一面,事情就记得那么清楚?”
“你这是在耍宝还是在逗我开心?”虞婵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自从前年之后,昭律在她面前越来越没正形儿了。一方面是心疼没错,可另一方面难道是原形毕露?她想到她最早时给昭律收拾各种烂摊子的情形,不由得隐隐头疼。当然了,昭律这么说,估计也只是想轻松气氛,所以她只说了一句就没接下去了。
昭律现在对她的神情变化已经非常熟悉了,就连她打个呵欠,他都能看出来个子丑寅卯来。如今见她眸光一闪,就知道其实虞婵并没生气,只是觉得他的玩笑没开好而已。于是他端正了脸色,道:“天气冷了,这个冬天就在呈都里养着罢。等到来年开春,我们一起出去玩玩?”
“听起来不错。”虞婵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能出去当然好,在宫里待着,真是能把人憋死。
昭律瞬间高兴起来。这么看起来,他还是能摸准他爱姬的一些心思的嘛!“那行,这事情你不用管了,到时候准备出去就好。”既然要出去,自然就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了。昭律在心里暗暗计划,觉得他现在已经可以吩咐人准备起来了。瞧婵儿的表情,估计想不到他这么大手笔;那他就做好保密工作,等到正月初八后就能给她个惊喜了!
这边昭律开始计划一大堆事情,那边虞婵还真的没想到昭律想做什么。在他的想法里,昭律大概是准备趁着春天踏个青什么的,至多走得远一些。所以整个冬天里,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不过是又过了一个年,后宫里的嫔妃似乎又少了些。这事情不是虞婵做的,那就是昭律做的了。这种事情也发生了有好几年了,若是被大臣们知道,还不知会不会闹起来。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潞由和诸吕两块新地方的州牧之职,然后是全国囤粮积物,为解决劲敌魏国做准备。事情很多,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有咸尹关注这个,故而虞婵也只当她不知道。
若是说之前昭律对她的好只是流于表面,现在怎么也能算好几分真心实意了。虞婵一不喜欢一夫多妻制,二又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昭律,如何能做出来不识好歹的事情?而且从心底里说,昭律一有才二有貌三有心,当个好丈夫也绰绰有余了。至于财什么的,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就更不用提。
照她的理想,丈夫的标准,才能只需要不要笨得天怒人怨、努力向上就行,脸蛋只需要长得坐对面吃得下一辈子饭就行,爱情只需要能两人同心维护就行,钱财只需要平时够花加存下应急之用就行。一条条扒拉下来,昭律算起来还高了几个档次。尤其是作为可以名正言顺坐拥三千后宫的国君,他现在还在偷偷往外送妃嫔。她十分知足,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如果昭律知道他在虞婵心目中的印象已经挽回到了这个程度,说不定能高兴得跳上天去。不过事实上是,在他知道这件事之前,虞婵就先知道了她的预估错误——昭律哪里只是想出去踏青,他根本是要去南巡!
虞婵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正月过了、昭律给她准备了不知道多少行李的时候。这幅要把宫里能带出去的生活用品都带出去的模样,让她大大吃了一惊。“……这样真的不会太劳民伤财?”她略有迟疑道。
“相信我,带上了才不会是劳民伤财。”昭律见她惊愕中带着点不自觉的喜悦的表情,就知道她其实很想去,但是碍于身份,不得不考虑到一些别的事情。“我们将东西带齐了,路上的州府才不用给我们准备各种规制的物品,只要头顶有瓦片的屋子就可以了。”
虞婵又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哪个州牧敢给国君住那种类型的房子?不要脑袋了么?不过如果是这样,多花的钱财省了下来,就意味着在路上的时间要更多了。“你的奏折……”她又问道。
“放心,我们慢慢走,如果有急事的话,宗伯会派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至于平时,就交由宗伯处理了。最近左思升了郎尹,宗伯正想趁此机会培养他一下,看看他能不能当令尹大任。”昭律一点也不急,慢悠悠地道。做王上的是要管事,但是也不能事必躬亲,那还没到伐魏他就先累死了。所以现在,他该出宫转个小半年。拜拜神佛,看看河工,瞧瞧农事。转到南边的时候还可以去樊国一趟,想必虞婵定然会高兴。不过这个他现在也没说,只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家夫人。留作惊喜多好!
虞婵还真没料到他的想法。只是听他说的,她的注意力就停留在令尹上了。自从秦兴思倒台之后,令尹一职一直空缺到了现在。事情是宗伯昭出在代管,因为他说他兼任宗伯和莫敖,不能再加官职了。这种避嫌,倒是十分聪明的举动。但是也不能总叫他代,所以这两年王党上下都在发掘好苗子,这个左思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至于军队,吴家世代忠良,若是不能信,这天下再也没有能信的人了。
故而此时,虞婵点了点头表示知晓。“那听起来很好。既然要出去这么久,那墨工正、苏司徒、乐左司马都要带上了。”虽然昭律对她说得含糊其辞,但是如果说他这一趟出去就只为了玩,那是绝不可能的,肯定要有巡视河工、体验民生之类,而这正是司徒和工正的份内事。至于墨季同和乐常两个本质上的技术宅,也可以在一路上长些见识,再挖几个民间人才就更好不过了。
“就你人精!”昭律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一面觉得十分欣喜,一方面又觉得十分挫败。欣喜的是两人想法总是不谋而合,挫败的是虞婵竟然都提到了其他大臣、却偏偏没提这后宫里他只带她出去。他暗地里将妃嫔寻了个小差错发出去,别人不知道,虞婵还能不知道吗?偏偏就和他这里装没反应。“就不能说些我爱听的话么?”
虞婵听出他没好气的语气,脸上的表情更无辜了:“王上想听些什么?嫔妾以为,这些就是王上最爱听的了。毕竟一开始的时候,王上就一心想着振复越国,不是么?如今眼看就差一步,王上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这句式听起来就和邹南子说“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一样,极其欠扁。而且虞婵这么说,是把之前的事情翻出来了——最早的时候,他曾经傻乎乎地和她定了个交换协议。虽然最后无疾而终,但这依旧是他的痛脚。昭律把她这些言外之意都听出来了,不由得有些咬牙切齿:“你敢不敢再提这件事了?”多明显的故意啊,到这时候,“王上”和“嫔妾”就冒出来了!
“王上,作为国君,应该敢作敢当。”虞婵见他尴尬不已的表情,更是玩心大起。“所谓一言九鼎,王上应当听说过罢?”
看见她略带着些狡黠的笑容,昭律心头火起。倒不是怒火,而是另外一种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身体里的那种火。既然想了,自然要付出行动。他也不说话,直接打横把人抱起来,往床榻方向走去。
虞婵往他怀里缩了缩,笑道:“王上又心急了。不若洗个澡再来?”
昭律眉毛抖了一下。这时候还能和他讨价还价?果然这种妖精,还是就地办了好!“免了!刚才爱姬不是说了么?那寡人这时就来个‘敢做敢当’!”他特地在“做”上咬了重音。
一夜被翻红浪,说不尽旖旎缱绻,道不尽春宵苦短。
作者有话要说:越国官职:
郎尹——掌管行刑的首席官员。
我们家婵儿有个隐藏属性——面对亲近的人天然黑_(:3)∠)_
今日依旧还有一更~
56第五十五章 行路桐州
等到正月初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呈都出发了。车队前呼后拥,望者绵延数里。而照计划,他们将一路往东,过了竹山往后,就临近呈水上建成的永丰堰。此地隶属桐州牧,再过去就是州府所在甘城,接下来便是舒州牧治下了。前朝九州,蒲朝增至十三州,越国已然占了六州。虽然魏国手中实际控制的也有六州,但水土差异,总体还是南边的土地更为富庶丰饶。如今昭律东巡,明面上说的是巡视治下,暗地里是厉兵秣马——有优势如此,怎么可能不抓紧?
既然要去坝上,众人出了呈都几十里,转向呈水上更大的渡头,弃车换船,一路顺流而下。若是在此时的洛水,江面上冰封未解,那可是想乘船也不能了。船只每到一处,便有县令郡守送来新鲜吃食等物,虞婵自身又是在海边长大,倒也不甚难过。
若是丽日晴好,二人便相携上岸去游玩,只不过是跟着一大群人去游玩而已。自铲除秦党以来,越国治下一片清平,没有什么潜伏的危险,反倒是所到之处引起一片排山倒海的欢呼之声,更有民众送的东西堆满当地首席官员的府上,请求转交。就算是些自家产的蔬菜瓜果之类,这几船人也是吃不完的。故而昭律不得不颁令下去,叫沿途各地县府控制着些收,多余的就当即赈济出去。
这倒甚是一举两得。既能节约开支,又能收了民心。随行官员无不恭维,就连墨季同都忍不住赞了一句王上高明,由此可见一斑。众人兴致一高,昭律就命人在月圆之日在船上做了个诗酒会,偶尔附庸风雅一次。
随行官员多的是实干家,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这才交出最后的成稿,叫人瞧着一阵阵好笑。至于虞婵,原身是个琴棋书画的高手无错,叫她花几天功夫,大概也能研究出一首至少韵律通的诗词,即兴可就是高难了。故而她只能腆着脸,用了记忆里的“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一面暗道罪过,一面下定决心以后叫昭律少做这种事,至少得给她留点琢磨的时间。
日子过得愉悦,自然也就过得飞快。感觉不过一瞬的功夫,一行人已经接近了永丰堰,在船头能远远看见前方一条横亘的巨龙。
这完全就是墨季同的职责范畴。故而当船只远远靠过去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为众人讲解这永丰堰的各项构成。前头江里有石砌的鱼嘴,起分流之用;若是夏季水满,淹过第一道鱼嘴,还有第二道离碓继续分水。堰前立着三个高大的石人,上面刻着标尺,可以看出水位到底是高了还是低了。水底还有五只石犀,标的是江底泥沙的厚度,定时淘走淤泥沙子,以保证洪水过时不会淹到江岸上面。此外还有辅助的分堰,不一一赘述。至于江边上的龙王庙,照虞婵的看法,那就完全是做心理安慰用的。
墨季同大致都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在桐州以北发现了不少铁矿,乐左司马又改进了这炼铁之法,假以时日,便能在洛水上做出铁闸,不再需要木闸将就了。这样一来,旱期放水,涝期蓄水,我越国东南定能旱涝保收。”比起之前,干旱起来颗粒无收,洪水起来又是一大片房屋倒塌疫病流行,这坝做得是太有用。这件事忙了好些年,现在终于慢慢显出效果来了。他墨季同此生就算只做成了这件事,那也死而无憾。
“说得是没错。只是一岁一修也不能忘了。”与琴棋书画相比,这完全在虞婵的领域范畴,所以接过话头的时候十分自然。若是维修得当,好的水利工程能在百年甚至千年之后依旧造福于民。若是他们越国有足够实力的话,再在呈都以西、靠近呈水源头处再建一座水坝,双重控制,更极端的气候都能安稳度过。
“夫人说的是。”另一边的乐常顺口接道。“铁矿之处,微臣前些时候已经去看过了。相比于炼铁炉子,开矿需要的时间倒是更费。”他一面说一面看着虞婵,眼睛亮闪闪的。因为他现在已经发现了,不论是什么问题,问到虞婵那里,定然会有解决之法。当然,说到动手和细节的话,还是要靠他和经验丰富的工匠们,但虞婵说的法子八成行得通。
在开建永丰堰时,炸山是用的加热石头再炸裂的法子。因为虞婵那时提了小心,若是将火药一法说出去,也不知是福是祸。如今要开矿,自然还是用爆破更快。她沉吟了一会儿,想到如今的情形,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她说的时候只用自己猜测的语气,并不提别的什么让人多想。至于注意事项,聪明人光从火药的用途就能知道它很危险。
果然,乐常的脸色一瞬间就明朗了起来,几乎没有犹豫。“硫磺之物也不算难找,可以一试。那便是外头建一堵墙,做条长些的火线,最后在远处点火……”他越说语气越兴奋,似乎已经看到了铁闸建成之日。
墨季同不大懂这些火药配比问题,但是他听出来了,若是这法子能成,他水坝的铁闸就能早好几年能有。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他脸上也顿时现出了喜色。
每当这种时候,昭律就在一边插不上话。不过现在,虞婵说是用来开山,墨季同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去,但乐常应当和他一样都想到了另一个方面——若是火药研究出来,那就再也没有他们越国攻不下的城。只是虞婵一早就能叫乐常做出来能放上天的彩烟焰火,这火药一法,估计早也知晓。现在才说的话,就是担心他所用非途了。这心思细得哟……
有了方向,乐常和墨季同随之告退,再叫上几个人,钻回他们的那个舱里开会去了。虞婵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再转头回来,跟在昭律后面缓缓登上了船头。
此时水流平稳,大坝打开。沿岸景色秀丽,有稀疏绿影映在江中,山中隐隐传来不知什么动物的清啼。鼻尖嗅到略有寒意的空气,带着凉丝丝的水意,让人不由得眼前一明。
昭律见她过来,侧过身,伸手把人揽住了她的腰。“若是不建这水坝,你是不是永远不打算说?”说,自然是说的火药之法。虽然他这么问,但语气里并没有一丝责怪之意。如果他要是真介意这个,那他早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该逼着虞婵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
虞婵远远望着那三个越来越近的巨大石人,不答反问:“王上,这呈水治理好了,下一步该是什么?”
昭律眨了眨眼睛。虞婵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在空谈上,所以这时肯定不是白白问他这个问题。呈水治理好了,就意味着年年丰收,国富民强,就能去打魏国了。而只要他们赢了,那就能夺得这整个天下。但天下又和呈水有什么关系呢?他突然眼前一亮,明白了虞婵指的是什么。“还有洛水?”他虽然用的疑问句,但并没有多少疑问语气。
“是啊。”虞婵赞许地点头,她就知道昭律会想到。“若是能在洛水与呈水之间开凿运河,那么……”
她没把话说下去,但是这后面的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车马劳顿,若是能直走漕运,那就能省不少运费。南北的稻米蔬果可以交流不说,加强的贸易还能富庶沿岸地方。昭律的头脑飞速运转,最后转成了一声轻笑:“我说我想夺这天下,自觉野心不小,你居然想得比我还远!”
虞婵看了看他,眼睛里也盛满了笑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夺这天下又是为了什么?”
昭律看进她的眼里,觉得其中光华流转,甚是逼人,不由得将手更紧了些。是啊,夺这天下,为的是什么?先是为了自保而夺天下,后就是该为了保天下而治天下了。所以,火药固然是把双刃剑,但也要看握在谁手里。“那我也问问你,我们何时能从运河顺流而下来南巡?”
这虽然是一个问句,但实际上无异于一个保证。保证绝不会滥杀无辜,保证将来有为而治,保证到那时候,站在船头的依旧是他们两人。虞婵看着他灼灼的眼神,微微侧过去,将半边身子靠上。
他们这边你侬我侬,船上其余人都在眼观鼻鼻观心。王上和夫人诶,您们就不能给做微臣/奴婢的留条活路么?日日恩爱,真是让人眼红得吃不消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成~
57第五十六章 过禹城庙
大船一路顺风顺水,过了桐州。古诗有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说得便是一行人现下的情况。永丰堰乃是越国近年第一大工程,做得好了可是流芳百世,人人都想得到,也为自己能为它出一份力、或是能看着它渐渐成为呈水上的第一水利枢纽而感到兴奋。就连那些船工之类,想到这呈水上再也难起风浪,混口饭吃也更容易,不由得也各个面露喜色。如此一来,船上的人上上下下尽皆心情愉悦,日子就显得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