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房东 第33节
作者:风后暖      更新:2024-05-15 21:48      字数:3953
  交警队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丰富,对待家属的话术无比精湛:“人刚才救护车已经拉走了,你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先配合我们把当事人信息填一下,然后两方各自看病,定责不着急。”
  这一套流程孟珩也算熟悉,没一会儿就完事了,他坐进驾驶座,正准备跟救护车去医院,就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下,听声音像是刚才电话中的人,他先跟人道谢,后者倒是随意摆摆手,对他道:“那哥们儿我看伤得还行,脑子清醒的,主要是定责这边你得盯盯。”
  孟珩指了指副驾驶的行车记录仪,那是他刚从谢泽车前卸下来的,“影像在我手里,车统一拉到交警大队了。”
  “啧。”男人眉头一皱,直白道,“兄弟这你就没经验了,你再有记录仪,顶不上关系管用。”
  孟珩瞬间了然,见男人朝另一边使眼色——交警车前站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妇女,正弯着腰和里面的交警说什么。
  “你没来之前,我听见她打电话了。”男人低声道,“问什么小辉还在不在交警队,你留个心眼儿,别被人整了。”
  男人也是一身赛车服,看样子像是跑山路过的,骑摩托的人防护再好也容易出事儿,毕竟是肉包铁的家伙。
  每一个骑行者都在尽力保护自己的同时帮助其他同好,像这种路上见到事故停下帮忙的不在少数,孟珩很感激他,两个人加了微信,一个继续南行进山,一个掉头奔向医院。
  孟珩现下没空去想什么托关系的事情,谢泽的安危才是第一位,关系他有,钱他也有,这些东西他都不在意,重点是谢泽,谢泽必须还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在他身边。
  救护车把人送到距离最近的郊区医院,孟珩在半路就追赶上了,一直追在屁股后面进的大门口。
  医院急诊为救护车设置专门的紧急通道,孟珩却要排队进入停车场,等了将近十分钟才顺利排进大门。
  另一头,谢泽在路上就被紧急处理了伤口,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感觉口中有温热的液体流动,他想确定是不是血,却感受不出什么铁锈味道。
  这一摔伤得不轻,他甚至无法准确地感知到疼痛点,只觉得浑身上下五脏六腑没有不疼的地方。
  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上一次和孟珩在郊区赛车场,孟珩给他讲的那个断手牙医的故事。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不屑一顾?应该是了。
  虽然碍于孟珩的面子没有表现出来,可他确实侥幸地认为这种事情离自己很远。
  他骑车一向舍得花钱,设备都是一顶一得好,出了赛道的车速也实在算不上飙车,他从没想过这种见血的事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就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午后,就在他准备去往赛道的路上。
  断手牙医带来的恐惧虽迟但到,一路上他都在努力地蜷缩手指,想要确保自己的手没有受伤,偏偏天不遂人愿,右手轻轻一动就是钻心得疼。
  平车被推下救护车,推进急诊室的路上,谢泽简直难过得要哭出来。
  他不听话,不把孟珩的话放在心上,还把自己摔坏了,很可能摔成了一个残疾,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和孟珩玩吗?
  急诊大厅人头攒动,家属的哭声和病人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带得谢泽心里更加慌张。
  他想见孟珩一面,一面就好。
  费力地用左手握住推车的医生,他想要借手机打个视频,一张嘴却涌出一大口鲜血。
  他平躺着,血液顺着唇角流淌在脸和脖颈上,最后洇到平床上。
  饶是平时再大胆,一个普通人也会被鲜血冲击到,更何况是自己的血。
  谢泽吓了一跳。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刚进急诊大厅的孟珩。
  他几乎是一眼就锁定了谢泽,还没等跑过去,就看见这人面色痛苦地抓住医生,下一秒口吐鲜血。
  不是说不严重吗?他呼吸一窒,站在原地等待眩晕感结束。
  今天晚些还有一章~
  第38章 这次孟珩伸了舌头。
  就这么一喘息的时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泽被推进电梯。
  孟珩不知道他们要去几层,只能又和其他家属一起在护士站前排队,待到他时向护士询问了谢泽。
  小护士分不清谁是谁,目光一转正好看见从电梯出来的跟车医护,指着道:“他们就是刚来的救护车,你去问问吧。”
  孟珩跟她道过谢,又奔着那群人去。
  说明来由后,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医生道:“他没大碍,这种磕碰骨折肯定在所难免,ct显示没什么要害,内脏和颅内也没有出血,放心吧。”
  “可我刚刚看到他吐血了!”孟珩急切道。
  医生怔愣一下,忽然笑道:“噢哈哈哈,您说刚才在一楼吧?他那个头盔材质太好,磕地上没坏,给他自己里面震了一下,结果牙磕破嘴唇又咬了舌头,就流了点儿血。脑袋我们也照过了,没问题的,过几天晕的话再复查就行。”
  游离体外飘荡了几个小时的魂魄终于又重新附体归位,孟珩有一种现在才终于踩在实地的错觉,他甚至弯下脊骨对医生道谢。
  那医生人很不错,又指了谢泽的接诊医生给他,孟珩三两步追上去,问更详细的情况。
  “没有大问题,右食指、中指、锁骨骨折,肋骨骨折三根,其他都是一些挫伤,刚才处理过了,现在要带病人去做个脑部核磁,大概率是没问题的,放心吧。”
  “好、好。”孟珩仔细听着,认真回应,又想着要去找市区更好的医院转诊,骨折也不是小事,肋骨还好,尤其是锁骨,不好好干预很容易长歪。
  “核磁室你进不去,不如先去缴费吧。”医生说完指了指收费处,独自上楼了。
  说来也巧,孟珩在收费处再次碰见事故现场的女人。
  女人看起来就是个能干的,嗓门大底气足,应该是没认出他,就站在他身后排队交费,一手抓着化验单一手握着手机讲电话。
  “是啊,他从后面撞上来的!”
  “我们无辜的呀,他给你叔叔撞得整个人都懵啦,车都报废啦!”
  “摔倒是没摔,但是受惊啊!”
  “那个小伙子骑得飞快,你叔叔还在拐弯就被他撞到!”
  孟珩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沉吟一阵,编辑微信给今天帮忙的那个男人,话里话外都是感激,告诉他谢泽人没事。
  那边估计正在停车休息,消息马上就回过来了,一连好几串长语音。
  孟珩从口袋掏出蓝牙耳机,听起来。
  “人没事儿就行,哥们儿你也别着急了,我告诉你,前面那人就是个傻逼!”
  “我瞅着应该有六十来岁了吧,一老头儿,我路过的时候刚撞完,看现场和你兄弟说都应该是那老头突然猛拐了,我上去问他要不要叫救护车,让他下次注意点儿,他竟然还骂我!”
  “这条路我长期跑,你兄弟肯定没超速,就是那傻逼猛拐,横祸!这他妈就是横祸!”
  他这么说完,孟珩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谢泽从来都不是不惜命的人,相反,孟珩觉得他比自己要敬畏生命得多。今天的事十有八九责任在对方,想到这儿,心里又变得酸酸软软起来。
  可不就是横祸吗?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莫名其妙挨了这么一遭。
  人都说破财免灾破财免灾,孟珩不怕破财,关键是要能免灾。
  心里突然被谢泽占满,前面的人已经在缴费了,可他就是连这短短的两分钟都等不了,孟珩转身离开队伍,没有跟随大部队一起等待电梯,而是直接跑进了应急楼道。
  他一层层找,每到一个楼层就认真查看楼层指引图,一直爬到四楼才看见核磁室。
  核磁室外还在排队,谢泽像是感应到他来,原本平躺的脑袋费力地转过来,眼神在看到他时倏地一亮,他嘴很疼,身上也疼,但就是坚持抬起胳膊去勾孟珩,等人过来的时候迫不及待要起身。
  孟珩不许,他也不恼,只是眼神期期艾艾地瞧着他。
  孟珩有些意外,就算是摔疼了,依着谢泽的性子也不至于这么撒娇,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谢泽并没有给他时间继续想,他的脖子被谢泽勾到唇边,谢泽说话费劲,却还是坚持在他耳边细语。
  孟珩皱眉努力想听清楚,却在听清楚的一刹那心跳失速。
  谢泽说——“我好喜欢你,想娶回家当老婆的那种喜欢。”
  一瞬间,仿佛不再身处嘈杂到令人烦躁的急诊大楼。
  病人们的呻吟声、家属们的问询声、医生们的叮嘱声,还有孩童的哭闹,平床快速推过地面,电梯开门的提醒,楼下急救车的警铃......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刹那全部消失了。
  孟珩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处,像是渐渐沉溺于深海,被一涌而上的潮水淹没,身体的感受逐渐变得模糊,看不真切,听不真切。
  他的世界只剩下一句“我好喜欢你”,反复循环。
  这样昭然的表明心迹,对于谢泽而言是非常不易的。而且他还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直男,害怕回应孟珩的情感。
  可如果现在还不说,他害怕就没有时间了。
  刚才那个医生在拐角接电话时被他听到了,说什么“车祸”“年轻男人”“出血骨折”“现在还清醒,但是很快就要不行了”“准备通知家属”“救回来太难了”,他知道在说自己,可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什么畏惧,只是遗憾,遗憾自己有太多没有完成的遗愿清单。
  可真当要在脑中一一罗列的时候,他又觉得没有什么是必须要做的事情,除了孟珩——孟珩。
  他还没和孟珩在一起玩够呢。
  如果他死在今天,一个月后的春贤路12号会有新的“谢泽”吗?他觉得不会,孟珩是说过喜欢他的,喜欢不会那么轻易的转移...吧?
  喜欢。孟珩会喜欢别人吗?孟珩才二十八岁,他的余生不可能只在喜欢一个死人中度过,他一定会喜欢上一个新的人。
  可为什么会感到心痛?沉闷酸涩的痛已经压过了断骨的疼,让他整个人难以呼吸。
  他好想见到孟珩,抱一抱他。
  告诉他——告诉他什么呢?
  按照偶像剧的桥段,他应该声泪俱下地告诉孟珩自己喜欢他,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他,虽然他要死了,但是下辈子投胎转世,他一定还会继续爱他。
  谢泽在心里打了个寒颤——不,不该是这样。
  他和孟珩只是哥们儿......吧?
  他是个直男,虽然孟珩漂亮又心善、牛逼又能干,但那是个男人,跟自己一样的男人。
  就算是要死了,也不能这么百无禁忌啊。
  如果真的能在死前见到孟珩,就让他好好生活,说自己会在地下保他平安吧。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然而一切都随着那个镇定之中带有慌乱的身影闯进来时瞬间土崩瓦解。
  他的直男人设坍塌了。
  不过无所谓了。
  他大概拥有了此生最珍贵的宝贝,比什么人设重要得多。
  死都要死了,死前还不能直面自己,岂不是做鬼都要被人看不起?
  谢泽是忐忑的。
  不过孟珩没有让他忐忑太久。
  他亲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