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作者:荆楚客      更新:2024-05-15 21:53      字数:4739
  《佳偶》
  作者:荆楚客
  文案:
  临江翁主刘芳洲及笄这年,被权倾朝野的大司马以尚主礼隆重聘之。
  人人夸她福气好,只有芳洲暗搓搓为这个大龄男青年的眼神和智商担忧——
  新婚夜,二十五岁的他抱着十五岁的她哭得稀里哗啦:“翁主可还记得十三年前的一饭之恩?”
  美翁主:大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大司马:上穷碧落下黄泉,找的就是你。
  一句话简介:前世今生,忠犬报恩。
  说明:
  1.女主重生,1v1,he。
  2.架空,不考据,不公鸡。
  内容标签:生子 重生
  主角:刘芳洲、魏无恙
  第1章
  史书记载:“建元五年春,燕王全与王太子不惧谋反,上擒之。全女嫮,美而慧,欲脱罪父兄,陈情天子,无果,自裁,国除。”
  建元五年春分,燕国翁主刘嫮刚满十八岁,像早春枝头最美的桃花,含苞待放,娇艳欲滴。她不仅是诸侯国翁主,还是丰京城里有名的美人,左右逢源,长袖善舞。
  据说,有人为了见她一面苦候数日,有人为了博她一笑豪掷千金,还有人为了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跟她结交的人无不称道她的大方、爽朗,上到三公皇室,下至黔首歌姬,男男女女,凡是谈得来的朋友,她都出手阔绰,不吝银钱。
  三月初三,这朵长在燕地,开在丰京,被无数达官显贵、豪强大户竞相追逐的北国娇花,还没来得及开到荼蘼,就被一场疾风骤雨打得七零八落,及至枯萎,凋谢。
  ——燕王刘全与王太子刘不惧谋反事泄,惠帝派军将二人押解至丰京,刘嫮到皇宫替父兄求情未果,吞金自尽,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她死后燕国被废,改藩国为六郡。
  不论史书还是世人,都为刘嫮的芳年早逝扼腕。
  都道燕王爱女成痴,不忍她终生偏居苦寒北国,才会将她送到繁花似锦的京都。既如此,为何要趁爱女待在丰京之时谋反?
  只怕爱护是假,为质才是真。而刘嫮,居然因替这样的父兄求情不成自戕,实在可怜又可叹。
  飘荡在丰京上空的刘嫮听不见众人议论,只呆呆看着那个一面之缘的少年抱着她的尸身于沉沉夜色中一步步走出皇宫,走到城外。他特意为她选了一处隐蔽的土坡,坐南朝北,正好可以远眺燕国故土。他用宽大厚实的双掌徒手为她挖了一座坟,又用随身短剑为她刻了一个简陋的墓碑,其上只有四个字——刘嫮之墓。
  爱过恨过,哭过笑过,到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她绚丽高贵,却又如昙花一现的人生只落得这四个字。
  凉凉的液体自面颊滑下,刘嫮伸手一触,居然是泪水。老人常说鬼魂无知无觉,无欲无求,为什么她会泪流满面?会对少年心生感激?会对死前经历耿耿于怀?
  父兄被羁,她进宫去求自己从兄,当今天子刘炽。
  他年方二十二,在百姓当中口碑极好,人人都赞他是个难得的好皇帝,事实上他也的确如此,昃食宵衣,躬勤政事,忙起国事专注的样子跟她父王如出一辙。
  所以,她才会傻乎乎地认为他跟她父王是一路人,才会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说动他放父兄一条生路,才会在他面前一站一天,腰酸腿软脚抽筋也不愿放弃。结果——
  他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一路将她抱到麟趾宫后阁,抱到一张仅可容纳一人的窄床上,不顾她的哭泣哀求与反抗,急切而粗鲁地占.有了她。
  刘炽进去的时候停留了一瞬,随后变得暴躁无比,一边疯狂动作,一边讥讽她,用最难堪最下.流的话问她这三年在丰京城勾搭了多少男人,问她喜欢哪种姿势,问她在每个男人身下是不是都如死鱼一般……他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到达巅峰时,将龙.根抽出,一股热液喷射到她胸口,直烫得她心口发堵,手足皆凉。
  他们同为高祖子孙,同根同种,他怎能如此待她?他既能做出此等禽兽之事,又怎么能指望他天良未泯放过父兄?
  纾解完毕的刘炽看也没看她一眼,赤足着中衣,扬声唤人备水沐浴。
  “陛下现在可以放了我阿翁跟次兄了吧?”刘嫮闭着眼,一动不动。
  她的声音很好听,不似燕地妇人粗犷豪迈,不似皇室中人大气威严,反倒像吴楚女子娇柔婉转,即使生气也透着股娇憨。
  刘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身子白得晃眼,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上红扑扑,激情过后的余韵还未消散,躺在窄床上可怜又动人。目光落在她胸前白色液体上,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又热了。
  他大步上前钳住她的下颌,逼她与他视线相触,冷冷道:“若不是你父兄谋反,你早就是我的了。我宠幸自己女人,凭什么要付银资?”
  这个女人,他肖想了太久太久,从他第一次看见她就动心了,为此还特意遣人去燕国调查她,没想到竟教他打探出一桩秘辛。他欣喜若狂,想接她进宫当婕妤,就在他准备向自己从叔父,燕王刘全开口索要她时,一封告密信送到他的案头。
  告密信是刘全庶长子之子刘过写的,他在信中说燕王刘全、王太子刘不惧与匈奴过从甚密,饲养马匹,私造兵器,意图谋反;他还揭发其姑刘嫮,说她是燕王放在丰京的眼线,刘全给她大笔银钱玉帛只为结交达官显贵与豪强大户,好为日后谋反搭桥铺路。
  刘炽将信将疑。直到常驻燕国的谍者也传回消息,证实刘过所言不虚。他还在信中特意提及刘嫮,力证她对父兄谋反之事一概不知,请皇帝高抬贵手,网开一面,不要追究她的罪责。
  正是这封上书激怒了刘炽。
  谍者是刘炽的刎颈交,少时一起长大,同起同卧,无话不谈。他生性乖僻,不好美人,对女子从来不假辞色,这样冷
  情的一个人居然会替刘嫮求情,若说不是她的裙下之臣,打死他都不信!
  这个该死的女人,若当初早点要了她,何至于惹出这么多风流乱账!
  “以后你就待在麟趾宫,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不追究你的罪责。”
  这是刘炽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皇帝走后,刘嫮艰难起身,将散落一地的衣衫仔细穿好,系好罗袜,唯独少了一只歧头履。她趴在地上四处寻找,却发现帷幕后露出一双红色翘头履。
  她顺着帷幔往上,不期看到一张绝色容颜,张皇后纤纤素手掀开幔帐,正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刘嫮不知道她在帷幔后站了多久,只见她朝她嫣然一笑,开口道了句“恭喜”,刘嫮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什么样的女人,能面不改色地看着丈夫与别人欢好不发一语?又是什么样的皇后,能平心气和地纵容皇帝践踏人伦不置一词?
  张皇后上前扶起她,“好心”地告诉她三个消息——
  一是父兄在狱中畏罪自杀;二是谁告发了燕王和王太子;三是皇帝不忍追究她的罪责,打算送她和亲,让她嫁给匈奴乌朱单于。
  刘嫮久居燕地,没少听说匈奴人的事,乌朱单于快六十岁了,年纪足可以当她大父,据说他膝下有三十多个儿子,让她嫁给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等他死后作为战利品被他的儿子们争抢,父妻变子妾,这就是所谓的不追究?
  刘嫮心道,真不愧是帝后夫妻,杀人不见血,手起刀落,又快又准又狠。
  张星阑这么心急,不过是入宫三年膝下只得一女的缘故,她怕她得到刘炽宠爱取而代之,却不想想,她刘嫮是宗室,是皇帝从妹,怎么可能入宫?
  就算本朝民风开放,几嫁之事并不少见,皇室中也有二嫁进来的女眷,但那不是她。人活一张脸,刘炽破了她的身子,毁了她的名节,断了她与别人的君子约定,她无颜以对,唯有一死。
  只是,死之前她还想见一个人。
  可张星阑连这个唯一的希望也给她打碎了,她迫不及待地捅上几刀,是嫌她死得不够快。原来她想见的人,是将她送上不归路的罪魁祸首。
  刘嫮在张皇后嘲讽、得意、倨傲的目光中缓缓走出麟趾宫,那只歧头履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她只好穿着罗袜踩在宫巷青石板上,石板路又冷又硬,一眼望不到头的白墙黛瓦和她的狼狈、无助、绝望一般长。
  她的手在袖中摩挲着一块饼金,这是来丰京头一夜,那人送给她的。
  那一晚,她恳求他带她远走高飞,他没有答应;她想把自己交给他,他也没答应。直到她赌气地说要跟别人走,他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刻了字的饼金给她看,对她说皇帝雄才大略,不会一直坐视诸侯国坐大,要想跟他在一起,就要听大王的话到丰京去,结交权贵,打探消息,只有聪慧貌美的她才能保燕国平安无虞。
  他还与她定下三年之约,待她凯旋就娶她为妻。
  那时的她是多么愚蠢无知,被男人几句话冲昏了头,喜滋滋地抢过饼金,藏到怀里,义无反顾南下,去做她极不愿又甘之如饴之事。如果当时她能回头看一眼,是不是就会觉察他的异样,再顺藤摸瓜发现蛛丝马迹,就能避免今日之祸呢?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覆水难收,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
  三年来,她殚精竭虑,结交了不少权贵。丰京城里人人夸她颜色好,想成为她入幕之宾的不在少数,或威逼,或利诱,或膜拜,她都不为所动,小心谨慎守好门户,不教任何人得手。
  只因她心里再容不下旁人。
  现在才知道,有多天真就有多疼痛,在他们即将重逢的今天,老天爷狠狠一巴掌将她打醒,直打得她头昏目眩,五脏六腑搅到一起,剜心割肺地疼。
  何其可悲,一天之内,她失了家人,失了身子,失了真心。
  第2章
  饼金被刘嫮握得热乎乎,与她冰冷的心形成鲜明对比,她没有丝毫迟疑地张嘴吞下。只是没想到吞金会这么痛苦,有几次她想伸手把金块抠出来,却又生生忍住。
  放不下的皆是虚妄,留不住的全是谎言和笑话。
  刘嫮缓缓滑下身子,靠在冰冷的墙角,眼前浮现的却是孩提时阿母温柔美丽的模样。
  那时她才三岁,记心中的阿母没有现在这般冷艳高贵,也没有王后高高在上的派头,她会将她搂在怀里,用最温柔最慈爱的声音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唤她。
  “阿嫮,阿嫮,快快长大,阿母给你戴花花;阿嫮,阿嫮,不闹不哭,阿母带你找……”
  后面不知她叽里咕噜说的什么话,反正小小年纪的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三岁以后阿母就再也没有抱过她。她自幼冰雪可人,阿翁和几个嫡庶兄长都极喜爱她,唯独阿母总对她一副冷冰冰、爱理不理的样子,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叫祝余的嬷嬷和两个小婢。
  阿母若一直这样便也罢了,但她对女兄却极为宠爱,一有好吃好顽的就往她房里送。小小年纪的她羡慕极了,哭着跑去问阿翁,阿母为什么要这样待她,阿翁说阿母生她难产,差点丢了性命,所以对她多有不喜,让她乖觉一些,不要总到阿母面前晃悠惹她心烦。
  她难过又失落,觉得自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独自跑到燕水河边哭泣。就是在那里,八岁的她遇到了他。
  一个小女郎独自坐在河边哭泣多么怪异,偏偏他什么都不问,沉默地陪她坐了一下午,后来送她回家被阿翁相中,从此成为她的讲席。
  他对她很严格,不止教她读书写字,还教她君子六艺,若是哪样学不好就打手心,全然不顾她的翁主之尊。祝余嬷嬷说他面冷心黑,阿翁却越来越赏识他,甚至让他成为身边八大谋士之一。
  次兄看不惯他,跟他比剑,被他一剑放倒,阿翁不但不怪他,还重重斥责了次兄。偌大燕王府,除了阿翁,她只怵他。
  他也不是总对她凶巴巴,闲暇时他会带她去骑马。一跨上马,她就爱上这种无拘无束,风一般自由的感觉,纵马驰骋在燕地广袤无垠的土地上,看他像个老叟皱眉叹气,拿她无可奈何,是她最得意的事。
  原来,他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他陪了她七年,看着她从总角女童长成豆蔻少女,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而她,却在与他天长日久的相处中,遗失了一颗芳心。
  十五岁生辰那天,她含羞带怯、结结巴巴地跟他倾诉衷肠,他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说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彼时她以为他那是害羞与自卑,是跟她一样藏爱于心口难开,是怕阿翁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她心里打定主意,若是阿翁反对,她就不当翁主,跟他做一对贫贱夫妻,耕田织布也好,浪迹天涯也罢,只要跟他在一起,一往无前,一无所惧。
  ……事到如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曾在他坚硬如铁的心湖泛起过涟漪,想见他一面的心思也被他的背叛击得粉碎。这样也好,君若无情我便休,无爱无恨,无牵无挂,走得自在。
  饼金往下走得极慢,刘嫮恨不得有人能给她来上一剑,好尽早结束这非人折磨,让她快快解脱。
  “——翁主,我来晚了。”
  一道极为痛惜的年轻嗓音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在刘嫮耳边响起,她被搂入一个陌生温暖踏实坚硬的怀抱,清冽的男子气息铺天盖地将她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