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是哪个四哥，都不是她的。
  见妹妹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他，似乎有些怔然。她的头发有些长了，编成简单的花式松松垮垮挽在后面，大约不是自己动手，她一向对这些事都不上心，嫌麻烦。
  应该说，她对所有事都不上心，包括她自己。
  霍凌昀克制住心中的酸涩，把手里的礼袋打了开来。
  “这是你的同学们托我给你送来的问候礼。”
  瓷瓷住院开始，他们便向学校申请休学了，看后续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让她继续去学校。而卓越班的同学知道苏瓷住院其实都想来探望的，特别是曾瑶和关梅梅二人，但考虑到苏瓷的情况，霍家都拒绝了。
  小礼袋里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卓越班学生给苏瓷的一份心意，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回归班级，礼物旁边还有班里所有人写的祝福贺卡。
  为什么会惦记她呢？苏瓷不太明白。她没有讨喜的性子，天生就不会招人喜欢。她上学到现在，请的病假数也数不清，住院也不是没有过，还是第一次收到所谓的问候礼。
  她知道她的容貌会遭到女孩们的厌恶，她的成绩会让大部分人排挤她，他们会在背后耻笑她、非议她才对。可眼前发生的事和她记忆里的认知却是不同的，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本能抗拒着变化。
  “不对。”苏瓷喃喃出声，脸上有着困惑。
  “有什么不对？”霍凌昀低头看向了妹妹，声音温和耐心，就像这春日的清风，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脾气似乎如同冬雪都融化在春日里了。
  苏瓷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袋子重新塞到了霍凌昀手里，动作很快，就像袋子里有什么病毒。
  “瓷瓷……是觉得他们不应该送礼物给你吗？”霍凌昀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努力控制住，见到瓷瓷之前他就和自己说过的，只是话语里难免带着颤音。
  望着女孩略显稚嫩的苍白面孔，霍凌昀只觉得悲伤。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世界最多余的人，不应该存在，不配得到任何喜欢和爱？
  心理学的书籍他现在也在看，可真正面对妹妹，霍凌昀发现所有解释方法都是徒劳无功的。
  苏瓷眨了眨眼睛，难得霍凌昀会猜到她的想法，他们确实不应该的，这样做会让她觉得世界开始变得不正常了。苏瓷其实害怕改变，好不容易她的世界才稳定下来。
  “瓷瓷有时候我们并不能阻止别人的行为不是吗？卓越班的同学是真心实意祝福你的。”霍家人都很高，霍凌昀也不例外，苏瓷现在连他的肩膀都够不着了。坐在椅子上长腿难免有些无处安放，他干脆蹲在苏瓷面前和小姑娘平视，。
  “你看看卡片上面写的祝福，会舍得在这上面花费时间，对方一定是值得喜欢的人。如果他们都讨厌你的话，瓷瓷今天就不会看到礼袋了。”
  “他们送你礼物是因为喜欢你，而瓷瓷值得他们喜欢才会收到礼物。”
  少年的话让苏瓷有些失神，虽然好像绕口令，绕的她有些头晕，她却听懂了。她知道曾瑶她们似乎是喜欢她的，但她分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后来她做了梦，梦里的“她”才拥有一切真的，包括曾瑶她们的爱。
  她和“她”一模一样，却又天差地别。“她”什么都有，人生完美无缺，就算曾经也有痛苦，可后来全都被填补了。而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不到，这个才是她，苏瓷能分得清。
  可是现在霍凌昀告诉她，他们也是真的喜欢她，苏瓷不知道如何辨认了，心底很复杂。
  妹妹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显露，但是霍凌昀能感受到她的心情波动。
  “瓷瓷，我们是亲兄妹，即便不是同一个妈妈，但血缘是无法抹杀的，这也是爸爸为什么一定要接你回霍家的原因之一。你不相信我们会真的爱你也正常，没有人会天生喜欢一个人，有时候连至亲父母也不例外。”
  “你回了霍家，我一开始是别扭的，突然冒出个小姑娘，心理再成熟也需要时间适应。日子久了，如果你有一个洋娃娃一般漂亮的妹妹，她乖巧听话又懂事，从不给人惹任何麻烦，温暖贴心，很给你长脸，你会不喜欢她吗？我相信任何人相处久了都会慢慢喜欢上这样的小姑娘，尤其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霍凌昀语气顿了顿，他看见苏瓷的眼睛微翘，如水般清澈的瞳孔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不否认，我最初喜欢这样的你，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个小姑娘并不是一直都那么乖巧的。她有时候很任性，讨厌做的事即使答应了也会阳奉阴违，一点都不乖。个性也是倔强又固执的，不如表面上那么懂事。还是个麻烦精，要人天天追在屁股后面督促喝药吃饭。我会因此讨厌她吗？不会。”
  “我很高兴她这样做，因为她把我当做了真正的家人才会展示真实的自己，某些时候，甚至希望她更麻烦一点，作为哥哥其实很乐意的。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所有任性都是有‘度’的，我从来都希望你能够快乐一点，能够在我们的呵护下好好长大。”
  “瓷瓷，父亲和哥哥们都是真的爱你，你是最值得让人喜欢的小姑娘了。”
  霍凌昀蹲在妹妹面前，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吊坠，上面是用各色钻石雕琢组成的的q版哆啦a梦。知道妹妹喜欢卡通漫画，他还抽空去补了这方面的空缺。
  小心翼翼握住妹妹冰冷的小手，生怕她拒绝，霍凌昀把吊坠轻轻放进她的掌心合上。
  “这是四哥的道歉礼物，知道你喜欢樱桃小丸子，但是四哥想送这个给你。”
  “大雄身边永远都有哆啦a梦陪伴，你有我，我是你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少年的手温暖干燥，苏瓷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有些瑟缩。
  连掌心的吊坠都似乎在发烫。
  他说，他会永远都陪她？
  第61章
  苏瓷有些发呆, 醒来后的世界好像都不太一样了，眼前的少年真挚温柔，似乎真的没有讨厌她, 还说会陪着她，一直当她的哥哥。
  是真的吗？会不会是想戏弄她？就像她小时候那些所谓的“朋友”一样，用伪装的心意欺骗她, 只为看到她可怜失望的模样。
  霍凌昀是不是也这样想？
  “你在骗我？”
  小姑娘显然不相信他的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着明晃晃的怀疑。她早就放弃追求这些注定得不到的东西了，没有期待就不会有伤害，她也不会感到痛苦。
  “四哥不会骗你。”霍凌昀试探着伸出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 见小姑娘没有过多抗拒, 少年唇角弯起了弧度。
  “因为瓷瓷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是我们家的小公主。”瓷瓷现在不相信没关系, 他只是想把一些话掰开来说给她听，让她知道他们的心意, 不说妹妹不会知道，她也懒得猜。
  时间总会验证一切，霍凌昀已经做好了漫长的准备, 瓷瓷的病可能很难治愈了。但哪怕能恢复到常人的一半, 他们都愿意为之做尽一切努力。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 苏瓷也不例外。没有人和苏瓷说过这些, 阴郁偏执, 连过去都是黑色的人，没有人会喜欢。知道是一回事, 但不妨碍苏瓷愿意去听, 话语里珍重疼爱的感觉是她曾经最渴望的。
  “瓷瓷这次回去和舅舅住几天, 然后我们就回家好不好？”霍凌昀不动声色地诱哄着妹妹, 眉目温柔。
  “张妈最近总是念叨着你，你知道的，她平时最疼你了，我们几个都得靠边站。”
  “瓷瓷也不忍心让一个年纪大的老人家日日担心对吧？”
  离开舅舅，回霍家吗？
  事实上苏瓷没有想过会醒来，偏偏事与愿违。外公外婆和舅舅相认以后，便没有着急带她回云华镇了，她的病显然不适合呆在小镇，暂时会和舅舅一起生活。至于回霍家，她好像没有考虑过。
  霍家充满了她讨厌的记忆，会让她想起上辈子的自己。
  “瓷瓷想家了就告诉我们，如果不想打电话，也可以直接找林叔，他会开车接你回来的。到时候，瓷瓷可以给爸爸和哥哥一个惊喜。”见好就收，霍凌昀没有逼迫妹妹，非要小姑娘做出什么保证，今天这样的场面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瓷瓷，我们走了。”何司铭把外甥女的检验报告单收好，便直接离开了医生办公室，怕女孩等太久，结果一来便看到了企图“诱拐小孩”的少年。
  他现在对霍家人全都没什么好感，瓷瓷现在这样他们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平时也不见得对孩子多好，连孩子的病都不清不楚，但凡他们能多些关心，也不至于事情失控。
  如今还想把小姑娘带回去，当他这个舅舅不存在吗？他怎么可能同意！
  “何舅舅是来接瓷瓷的吗？”伸手不打笑脸人，少年端方有礼，笑容谦和。霍凌昀当然知道何司铭对他们有意见，但毕竟是瓷瓷的亲舅舅，他也只能受着了。
  “嗯。”
  何司铭沉声应道没有再理会霍凌昀的意思，微微俯身拉起长椅上的小姑娘，替她整理好外套，眼神泛着柔软。
  “瓷瓷回去可以赶上午饭了，刚才你外公已经打了几个电话了。”
  想起外公外婆，苏瓷眨了眨杏眼。乖乖听着舅舅的话，显然对舅舅的安排是同意的。
  何司铭牵起外甥女的小手，像领着一个小朋友，帮她把毛茸茸的帽子戴上，春日里还是有些细微寒意的，他可不想孩子又 “病上加病”。
  “瓷瓷要好好吃饭，药也要乖乖吃，等哥哥去接你。”
  看着雪团一样又软又乖的妹妹，霍凌昀心里不舍，牵她手回家的人不是他，猝不及防霍凌昀有些酸了。何舅舅防贼一样防着他们，他也是瓷瓷的哥哥好吗？
  不行，要想把人接回来，光靠他是行不通的，还得靠他大哥，亲爹都不行。
  他爹那张冷脸能无缘无故把小孩吓哭，一点亲和力都没有，瓷瓷估计心里也是怕他的，怎么会同意跟他回来？大哥就不同了，虽然也是又冷又凶，但是中和了他母亲八面玲珑的基因，大哥“春风化雨”的时候还挺人模人样的，只要他愿意。
  大哥其实一向都疼瓷瓷，陪瓷瓷第一次吃饭，带她开学什么的都是大哥，这次还得大哥来！
  目送着妹妹的背影，霍凌昀也径直离开了。他要赶紧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妹妹这种状态，如果长期呆在何家，说不定就想不起他们了。
  他爸也真是的，该强硬的时候怎么就掉链子了呢？何舅舅让瓷瓷和他生活，他爸也没开口反对，似乎就默认了。哪有外甥女常住在舅舅家的，他们才是瓷瓷的正牌家人，霍家唯一的小姑娘可不能让给别人！
  何宅因为主人归国居住的原因，近来又重新修缮了一番。特别是知道家里即将有新成员入住，是先生那个特别可爱的外甥女，威廉老管家早就带人把其中一间空置的主卧房按女孩们都喜欢的风格装饰了一番。
  何家典雅宽敞的厨房里，安雅和陈淑兰正在忙碌着。孩子今天回来，要好好庆祝一下，辞旧迎新，保佑她后面平平安安。
  “陈姐，这是云华镇的特色吧？”安雅把烤箱的小点心端出来，转身看着陈淑兰盘里的菜，笑容温婉。
  “是啊，囡囡她爱吃。”提起外孙女，陈淑兰的拘谨总算稍稍放开了一些。那么多天过去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和何家相处，即使何家夫妇都是心好的善良人家，没有高门大户的那些做派。
  她和老苏万万没想到，经历了大悲大喜后，还有一件大事等着二人。
  囡囡瞒着他们不声不响找到了他们走失多年的大儿子，苏铭！
  怪不得之前回家，囡囡会问起她舅舅的事，怕是那时便早有打算了。
  西式的天使雕像喷泉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苏瓷下车时，依然是上次的老管家领人来迎接她的。很多陌生的面孔看着她，苏瓷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何司铭察觉到了外甥女的情绪，安抚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背部，英挺的脸上含着温和。
  “别怕，瓷瓷还记得威廉管家吗？瓷瓷以后有什么事，如果舅舅不在家，你都可以找他的。”
  “欢迎小姐回家！”威廉弯腰行了绅士礼，声音恭敬中带着和蔼。
  “小姐的房间已经布置好了，如果还有任何需要，小姐吩咐下去便可。”在华国生活了一段时间，威廉管家的口语比之前有了突飞猛进的飞跃。
  “嗯，瓷瓷我们先吃饭，等下舅舅带你去参观你的房间。”
  苏瓷没有反对，任由何司铭牵着她的手走进了何家的大门。
  “囡囡，司、司铭，你们回来了。”陈淑兰看见宝贝外孙女，连忙从沙发上起身，把人抱在怀里她才安心。听说她今天出院，她就一直盼着，干脆直接在前厅等了。
  “外婆。”苏瓷从陈淑兰的怀里抬起头，软软叫了一声，她知道外婆再担心她。
  “你呀！”孩子那么大胆，也不知会一声，接连吓倒他们。
  额头被轻轻点了点，苏瓷笑了。外婆对舅舅的事是“既往不咎”了，她也不知道他们相认的过程会这么阴差阳错。
  “囡囡，我们先去餐厅，别让你安奶奶他们等急了。”摸了摸外孙女的脸，陈淑兰笑着说。
  苏瓷点点头，慢慢跟上了外婆的脚步，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熟悉又陌生的电话。
  苏瓷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第62章
  【瓷瓷最近怎么了？都不接我电话了, 发信息也没回qaq】
  【咱们上次说好了一起去看时装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