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帮我照顾莹莹！”
  里面的门一拉开, 隔着一扇铁闸门，韩元正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俞飞瑶听的满头问号。
  门外的冷空气窜进屋，冻的她一个哆嗦。
  “大哥, 我这里是托儿所吗？一个两个都把孩子丢过来？”
  手缩在袖子里, 直接隔着袖子开了门:“进来说。”
  卧室的门是关起来的, 客厅里面只开了一盏很小的台灯。
  大门关起来之后，刺骨的冷意总算消减不少，俞飞瑶窝在沙发上, 拿大毛毯又在衣服外面给自己裹了一圈，从空间里面偷渡了一个热水袋出来隔着袜子暖着脚才感觉好受一点。
  南方人就是这点不行, 南方的冬天受不了，北方的冬天也受不了, 尤其这种一天之内极速降温, 还得要一段时间，身体才能适应。
  “暖水瓶里有热水，需要的话自己倒, 说说吧, 什么情况？”她问道。
  真要说起来，韩元正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武力虽然强, 但从来也没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遇到事情的时候虽然下手狠辣，但实际上为人很有正义感。
  跟这样的人相处其实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他不会多问去探寻别人的秘密，但却能在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果断伸出援手, 当然, 前提是不干违法乱纪的事。
  所以如果要交朋友, 韩元正比徐延更适合。
  对于这种人，俞飞瑶不介意伸出援手。
  但韩元正沉默的没说话，也没倒热水，他的视线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俞飞瑶皱了皱眉，感觉韩元正这个老实人已经被仇恨给冲昏头脑了。
  “你有没有想过莹莹年纪这么小，没了爸爸的保护，她要怎么活下去？”
  “你在劝我不要报仇？”
  “我在劝你不要送死。”
  报仇这件事她可太熟悉了，上辈子的十年，她都是为了报仇而活，那种想把仇人碎尸万段的心情，她比谁都要了解。
  杀母这么大的仇，是个有血性的都忍不了。
  但报仇不能一味蛮干，尤其是还有亲人在世的时候，韩莹这种精神状态，已经失去了奶奶，如果再失去爸爸，她可能会直接疯掉，俞飞瑶不觉得像她这种性格的人被逼到绝境会触底反弹。
  给吴杰几个结工钱的时候她问了一嘴今天的事。
  吴杰说来的一群人有十几个，各个都是身强体壮的大汉，看着就不好惹，到了金湖小区之后，直奔9栋13楼，很显然他们就是奔着韩元正一家来的。
  韩元正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他女儿和老母亲更是几乎不出门，他们一家搬来9栋之后存在感很弱，再加上一群大汉不好惹，没有人愿意冒着被打的风险上去帮忙。
  后面老太太就坠楼了，9栋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人走，谁都不敢拦着。
  对方这么嚣张，连韩家的物资都看不上，只拿了烟酒茶叶这些东西，显然是背景深厚，根本不怕惹事。
  韩元正想报仇不容易。
  当初小区组建送粮队的时候，俞飞瑶就看过韩元正的资料，老家是农村的，家里的情况很简单，他没有兄弟姐妹，直系亲属只有妈妈和女儿。
  而他在女儿出生之前就已经入伍了，服役早就超过了12年，履历表上还拿过个人三等功，这样的人就算退役，也应该转业进入事业单位才对，可韩元正什么都没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计划周详徐徐图之才是正确的报仇方式，而且说实话，我没有什么耐心帮人带孩子，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带比较好，交给别人不是个事，当然如果是打击人渣什么的，我必然是要出一份力的。”
  韩元正服役这么多年，人际关系就在那摆着，这个上门杀了他老娘的人，俞飞瑶总觉得就是韩莹那个继父。
  韩元正闻言抬头定定的看着俞飞瑶，好半晌才问：“你有什么建议？”
  他确实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了，新仇加旧恨，化不开的死结，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女儿，这会他可能已经去跟仇人拼命了。
  俞飞瑶问道：“韩哥你有没有进基地的打算？”
  韩元正被俞飞瑶问的一愣，随即苦笑一声：“说实话，联合基地我是进不去的，其他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话都说到这里了，也没有什么再瞒下去的必要了。
  以前的人际关系基本都断的差不多了，还在联系的几个他今天去挨个找过，倒是有人愿意帮把手，可他自己又后悔了，不应该为了报仇而把朋友牵扯进来，所以才会想着单枪匹马去报仇。
  俞飞瑶年纪虽然不大，但在目前看来似乎是他唯一能够吐露心事的人。
  “那个人渣的保护伞很大，当初莹莹出事，我是拼着头破血流也要把他送进去的，可最后事情不了了之，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如果不是靠山给他施压不让他乱来，恐怕这两年我们也没法好过，现在不一样了，天灾到来，他动用关系针对我也是预料之中。”
  意料之中的答案，俞飞瑶猜对了十之八九：“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组个班子？”
  韩元正一愣：“组班子？”
  俞飞瑶点点头：“是啊，你的身手是不错，但你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单枪匹马就能在天灾之下安全活下去吧？”
  韩元正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觉得自己能护得住家人，但现在被现实狠狠迎头痛击。
  “官方建立的基地肯定是在军政的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什么乱子，等到基地建成该转移的人转移走，救济粮肯定也会停止发放，到时候外面这些被放弃的人怎么办？要么到处飘荡能过且过能苟一天是一天，要么就组建私人基地，饥荒年间易子而食都是常事，莹莹长得好看，肯定会被盯上的。”
  俞飞瑶脸上的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正经。
  上辈子连她这种长相一般的人都被盯上，更何况是莹莹这种水灵灵的小姑娘，和平年代到处都叫嚣着男女平等，可真到了灾年，男女之间的差距就会显现出来，这是没办法改变的，能够混出头的男人比比皆是，可能够混出头的女人真的凤毛麟角。
  韩元正再次沉默了下来，因为他很清楚俞飞瑶说的是真话。
  “组是能组，但我很清楚我不是干这一块的料，要不……”他顿了顿，看着裹的严严实实只漏了一个头在外面的俞飞瑶：“要不你组一个，我给你打下手？”
  俞飞瑶被韩元正这反应给弄懵了。
  四目相对，她很确信韩元正说的都是真心话，可……她根本就没这个打算啊！
  一空间的物资在天灾之下怎么说也算是腰缠万贯的大户人家了吧，只等基地建好之后，就进去享清福不爽吗？
  在外面组个草台班子，怕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吧？
  紧了紧身上的大毛毯，俞飞瑶慢吞吞的说：“要不……我给你指个道？”
  这就是拒绝了，韩元正见她这样还有点失望：“你说。”
  “奉安区有个叫张哥的人，全名张富贵，原先是卖假药的，其实也不是假药，就是那种走私的仿制药，属于薄利多销，前几年被抓进去关了三年，出来之后改做了批发生意，奉安靠近如新这一块有个金丰农贸市场就是他的，人都是他以前手下的那些药贩子，是个还算有底线的人，我觉得乱世之中这肯定是个人物，你要真的进不去基地，可以选择去投奔他。”
  上辈子宁城乱起来了之后，这人很快就冒出了头，跟其他那些泯灭良知的团体比起来，张哥这个团队还算有人性。
  女人可以出卖身体换取保护，但是在团队内部绝对不允许发生强迫的事情，一旦事发，强迫16岁以上的直接废一条胳膊赶出去，16以下的当着全部人的面当众处死，有一个张富贵的心腹就曾以身试法，结果真的被弄死了，尸体吊在楼上一直挂到了极热期。
  也是因为这一条铁律，再加上前几年卖低价药的事情被人翻出来，张哥的团队很快就在宁城名声大噪，等到极寒期到来，这个叫金丰的帮派已经成为宁城地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帮了。
  这辈子宁城有救援，张富贵还没闯出名堂来，但俞飞瑶觉得这个人一定不会甘于做一个无名之辈。
  韩元正这个人也许真的没什么领导才能，但是他足够听话，而且身手好，投入到张哥手底下，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到时候有了组织之后，想报仇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是其他的事情她未必会多管这个闲事，但谁让那个人渣连小女孩都下得去手呢！
  但凡有谁要收拾那些强/奸、囚禁、玩弄/女性的人渣，她俞飞瑶都得出来帮场子！
  “你等会，我给你拿点东西。”
  从沙发上下来，她就往杂物间跑，从里面拿了两条华子，一个罐铁观音装进袋子里拎着又回了客厅。
  “我们家以前跟张哥有过来往，听人说起过这人喜欢茶叶，这是我爸爸以前买的，现在这种极端天气估计也没有什么新茶出来，极品铁观音应该还能顶事。”
  茶确实是她爸买的，买了挺多但没喝完，做戏做全套，为了避免拿到这些茶叶的人发现什么异样，所以很多东西她都是直接放在外面的，只不过防潮措施做的好。
  她能帮的就到这里了，其他的除非是他上门找事的时候缺人，她还能帮忙跟着撑撑场子。
  把韩元正送走，俞飞瑶锁好门迫不及待的冲回了床上，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简直跟置身天堂一样。
  ……
  第二天，韩元正就在13楼设了一个灵堂。
  俞家姐弟从宋欢那边听到的消息，带着奠仪上门吊唁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知道从哪弄了口棺材，不算大，老太太的尸体正好能放下，也不知道这棺材是怎么弄到13楼的。
  “听说是从柏山那边的火葬场里弄回来的棺材，今天早上到楼下的时候，吴杰他们几个帮忙抬上来的，韩哥本来打算给钱，但是吴杰他们没要，估计是为之前没人上去帮忙的事情而感到愧疚吧。”
  火葬场说是在柏山，但并不是在风景区那边，而是还离了一段路，按照金湖小区过去的路程，其实比到柏山风景区的正门还要近不少。
  听宋欢这么说，俞飞星啧了一声“这来回得三十多公里吧，韩哥真是个狠人啊！”
  俞飞瑶想了想时间，应该是昨晚从18楼下去之后，这人就跑柏山去弄棺材去了。
  这确实是个狠人，那么远的路，就是天气好的时候估计都得走七八个小时，这家伙拖着棺材居然还能安全回来。
  狼灭啊！
  宋欢对这话简直不能更赞同了：“按照他们乡下老家的习俗在家停三天，然后还弄去柏山那边的公墓埋了，我们要去参加一下葬礼吗？我觉得韩哥这个人挺不错的，值得深交。”
  俞飞瑶看她一眼：“看来你是已经打定主意要送葬了啊，我就算说不送，你也得给我磨过去吧？”
  宋欢嘿嘿笑了笑：“我就是觉得你总是自己待在楼上也不是个事，韩哥的身手咱们都知道，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有咱给韩婶送葬的情分在，他也不会袖手旁观不是？”
  俞飞瑶一挑眉，算是默认。
  就算没有这个送葬的情分在，就看在昨晚指点迷津的面子上，以后她们姐弟两个再遇到什么事，以韩元正的性格，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不过宋欢说的也对，反正人情已经送出去了，不如就再做到位一点。
  三天时间一眨眼就过了，韩元正父女两个要在家守灵没时间出门收集物资，宋欢倒是想着继续出去，但她第一天晚上就有点咳，俞飞瑶觉得这个症状要是因为再出去弄物资加重了，反而得不偿失，所以也就没出去。
  至于杨慧母女两个的想法，并不是很重要，反正以徐延的人脉，给自家老婆孩子弄点东西也不难。
  等到第三天一早，天都还没亮，17楼18楼的人就都起来了，连大忙人赵翊都请了一天假来帮忙送葬。
  在13楼集合，韩莹已经煮好了早饭，韩元正平时看着独来独往的，但朋友还是有几个的，来帮忙送葬的一共四个男人。
  等所有人吃完了早饭，一群人就抬着棺材下楼。
  这种天气要是一路抬到柏山去，那估计是要死人的，所以韩元正托人把家里俩小拖车给整了一下，棺材就放在小拖车上，然后人拉着车跑，这样能省力不少。
  女孩子是肯定不用干这种苦力活的，到了楼下，俞飞瑶换上了冰刀鞋。
  来送葬的人穿的全都是韩元正不知道从哪搞回来的轮滑鞋，一人发了一双，听宋欢说，这也算是感谢大家大冷天还来帮忙送葬的谢礼。
  俞飞瑶一时不知道该感慨韩元正财大气粗，还是一片赤忱，有这轮滑鞋在，别说找几个人拉棺材了，就是要找人抬着棺材去柏山估计都一大堆人挤破头。
  一路上没人说话，只有耳边的风在呼呼的刮，天色还太黑，最前面的人打着俩小矿灯，惨白的灯光照出去老远，为了不走错路，从金湖小区出来这一路到柏山公墓，韩元正提前在沿途都做了记号。
  出来的时候才四点出头，到公墓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人多力量大，冻土很快就被挖开，棺材放了下去，埋好坟，前面弄了个很简单的墓碑，上书先母吕红英几个字。
  从公墓下来，一路无话的往回走，直到快进城的时候，一群人才停了下来，韩元正本来想叫几个朋友一起回去吃个饭，但这些人也知道现在大家都不好过，这么多人上门，估计得吃不少粮食，所以怎么说都没答应，大家就此分别。
  等到了前几天搜物资的工业区附近，远远的就看到冰面上倒了个人，穿着红色的羽绒服，距离越近，俞飞瑶看着这件红色羽绒服就越觉得有点点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同样穿着轮滑鞋的宋欢已经惊呼出声了：“好像是竹子！那红色的羽绒服不就是你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吗！我们三个一人一件，我前几天还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