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云朵还记得被红月抓住自己手时, 那一瞬间的感觉。丝丝冰凉的力量从指尖传来, 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住了她的心脏, 仿佛溺水时快要窒息的感觉。
  那个时候她看到了很多画面，从天真美好的少女无忧无虑的长大，到和落魄的将领一见钟情。
  她救了他, 可他却背叛了她。盗走了禁忌的《尸典》, 将曾经善良接纳他们的苗蛮族人, 她的子民, 变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与战争工具。
  最终剥离了天真的少女眼角落下了血泪。
  本来可以完成的传承, 云朵放开了手。
  “想什么呢？”
  莫雨在坐在树屋平台边晃着脚丫的云朵身边坐下, 扔给她一枚水果。
  云朵摇摇头, 咬了一口浆果，酸甜的汁液和软软的果肉顿时斥满了味蕾，懒洋洋的挂在莫雨肩膀上：“小雨，陪我看会儿星星吧。”
  恶人谷地处昆仑，天空常年笼罩着厚厚的云层, 像这样漫天的星河很少能看见了。难得有天气晴朗的晚上, 莫雨都会陪着云朵爬上烈风集最高的屋顶看星星, 听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一些琐碎的事情，偶尔能听到王谷主的笛声。
  永远都是那么深切悠远的调子，云朵还记得那天她和莫雨瞎几把聊，说到王谷主的笛子, 一时没管住嘴巴, 嘴贱了一句：“小雨, 你师父是不是只会这一首曲子啊？他吹了三年了！”
  莫雨看着她欲言又止，后来云朵才知道那眼神的含义——你智障吗？
  ——不，我傻逼。
  后来云朵再爬上屋顶，笛声又响了。曲子变了，变得更加的凄哀了。听得云朵心里跟猫挠似得难受，要不是当时没有腿，小姑娘都想给王谷主跪下来。
  然后云朵再也没能上过烈风集小屋的屋顶，从此失去了专属宝座。云朵觉得，王遗风这个人吧，挺记仇的。
  唐无乐靠在树干上咬了一口梨浆果，啧啧了两声。
  唐无乐也曾听起过，莫雨出生蜀中莫家堡。他的娘亲正是当年有着蜀中第一美人之称的天府钱庄大小姐胡琳。不得不说莫雨虽然凶名在外，可这副皮相真是没话说。几乎全随了他那第一美人的娘亲，只是少了三分柔和，多了三分凌厉。
  和云朵在一起的时候，安安静静的收敛慑人的气势，两个好看的人简直跟副画似得赏心悦目。
  “站住，你干嘛去？”唐无乐眼疾手快的拉住路过穆玄英。
  “去和云朵姐姐和小雨哥哥一起看星星啊！”穆玄英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和云朵是亲生的吧？”唐无乐惊了，这姐弟两一个模式脑子连轴转不带转弯的吗？
  穆玄英疑惑的看向唐无乐，不太明白唐无乐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解释：“不是呀，我是云朵姐姐捡来的啊。”
  “……”唐无乐一时间被这正儿八经的解释堵的一滞不知从何接口，有些敷衍的哄道：“咳，我是说，你看你唐大哥我一个人在这，你就在这里陪你唐大哥看星星吧。”
  唐无乐觉得自己一颗老父亲一样的心都要操碎了。
  穆玄英只觉得唐无乐今天特别反常：“唐大哥，你是不是被凤瑶姐姐拒绝了啊？”想想从神殿回来后，唐书雁就把当初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了。
  虽然艾黎长老说，当年乌蒙贵一心想扶持自己的女儿玛索成为教主，在教中处处针对曲云，谋反之心早有，叛乱只是早晚的事情，可唐书雁作为在这把火上浇油的人，尤其是还是故意浇油的行为，也并不无辜。
  只是曲云认为，这些年唐书雁所遭受尸毒之苦，并约束了塔纳一族的行为，已经足以抵消她犯下的过错，并不打算追究，只是隔阂难免。
  “……”你才被拒绝了呢。
  唐无乐抽抽嘴角，唐书雁说的八分真两分假，她并没有直接说她是授了唐门门主的意故意分裂五仙教。只说自己在任务过程中受伤，为乌蒙贵所擒。
  她不得不假意投靠了乌蒙贵，听从他的指使。又怨恨乌蒙贵对她的蛊毒控制，这才产生了报复心理，暗中挑拨起了五仙教内部的关系，加剧分裂。
  如今云朵已经着手开始学习解开《尸典》中尸咒的秘术，解除只是早晚得事情，曲云自然不会过多的苛责。
  唐无乐单独见过唐书雁，唐书雁也如约告诉了他实情。知道实情之后，唐无乐自然不能像之前一样。
  凤瑶于他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唐无乐承认自己轻浮，得到一个女孩子的心对他来说不是件困难的事情，他也曾经恶劣的伤过很多女孩子的心。
  但是他不想伤害凤瑶，那个温柔善良总是带着美好希望的苗族姑娘。他喜欢她，所以唐无乐更想确定自己的心意。
  “小孩家家不懂。”唐无乐笑笑，又觉得有些讽刺。这个世界不是只要有爱就行了，唐无乐自认自己还有许多珍视的东西，而这些珍视的东西很有可能会伤到他所珍视的人。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他绝不会轻易出手。
  穆玄英看看唐无乐又看看云朵和莫雨的方向，眼轱辘一转：“唐大哥，你是不想让我去打扰小雨哥哥和云朵姐姐吧。”
  “哟，怎么说？”唐无乐开了点兴致，没想到穆玄英会这么说。
  “我知道啊，小雨哥哥喜欢云朵姐姐。”穆玄英也打消了过去的念头，干脆在唐无乐身边的裸露出地表的树根上坐了下来。
  唐无乐惊了，你竟然知道？
  “嘿嘿，我早就知道了，以前在风雨镇的时候，我就知道小雨哥哥喜欢云朵姐姐，”穆玄英指指自己的额头，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以前我看到过小雨哥哥偷偷亲云朵姐姐。”
  “嗯？”有点意思。
  穆玄英晃了晃脚：“我觉得小雨哥哥和云朵姐姐在一起挺好的，要是小雨哥哥娶了云朵姐姐，以后我们就永远是一家人了～而且小雨哥哥和云朵姐姐长得都好看，以后他们的小宝宝一定也好看，有了小宝宝我就能当舅舅了～”
  “……看不出来，你还想的挺远的哈。”唐无乐表情有点复杂，他都快奔四，还是一条单身狗呢。
  “因为云朵姐姐很不容易啊。”
  穆玄英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落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其实他们一开始过得并不好，金水镇上认识云朵姐姐的人太多了，云朵姐姐根本没有办法带着六只蛊兽在镇上生活，偏远了，消息又不会灵通。
  这才远了离洛阳城不远不近的风雨镇，在镇子边缘地带，盘下了一个小院。最近的一户人家都在一条河相隔的另一边。可同样因为人生地不熟，他们又都是小孩子，尽管没有钱财外露却也难免被有心人盯上。
  第一年的时候，光是贼就不知道遭了多少次。后来云朵姐姐把后来在家里抓到的贼，趁夜扒光了挂到了镇中心示警，才熄了那些有心人的心思。
  不过也同样不是很合群传出谣言说，他们屋子里住了妖怪什么的。
  “那时候私塾的其他孩子编了顺口溜嘲笑我和小雨哥哥，小雨哥哥脾气不好，把他们都打了。别看云朵姐姐总是凶我和小雨哥哥，其实云朵姐姐其实脸皮很薄，也不擅长和别人吵架，可还是挨个去道歉，忍下了那些难听的谩骂，甚至据理力争，却没有说过我们一句不是。”
  其实云朵以前也是被她奶奶捧在手心长大的娇姑娘，后来她就能很圆滑的处理东家长西家短那些扯不清的事情了。
  “小雨哥哥也收敛了很多脾气，以前在稻香村的时候他，可凶了。”穆玄英委屈的撇撇嘴，他那时可没少被小雨哥哥欺负……
  “不过小雨哥哥说，不想看见云朵姐姐低头的样子了。以前谁说话小雨哥哥都不听，只有云朵姐姐，小雨哥哥会自觉处处让着她，想着她。”
  对于莫雨和云朵，穆玄英还是很乐见其成的：“云朵姐姐那么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唐无乐被硬塞了一嘴冷冰冰的狗粮，觉得真他妈不是滋味。
  “看样子小雨哥哥还没有告诉云朵姐姐哩，”穆玄英眨了眨眼睛：“不过云朵姐姐一定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唐无乐挑挑眉。
  “因为云朵姐姐只敢窝里横啊，她脸皮很薄又很怂，要是小雨哥哥说了，她接受不了肯定会躲起来。看云朵姐姐小雨哥哥相处还是和以前一样，肯定是小雨哥哥没说在拖着云朵姐姐，嗯……”穆玄英想了想一个合适的形容，“温水煮青蛙！”
  这个怂用的好……但是，等等——
  “……你知道为什么不说？”
  穆玄英很无辜：“就算是小雨哥哥要抢走云朵姐姐，也不能让他轻易得逞啊！”
  这边唐无乐手里的果子掉到了地上，目瞪狗呆——我以为你是个天然呆，你特么竟然是个天然黑！？
  那边莫雨打了一个喷嚏。
  云朵刚想问，一声熟悉的鸣叫划破寂静的夜空。是不灭烟驯养的海冬青。
  莫雨抬手招过猎鹰，接下信纸——
  继“恶丐”沈眠风后，“素手清颜”康雪烛，“大光明僧”陈和尚，“妙手空空”柳公子三大恶人叛谷。
  落款，急召，无量山。
  莫雨和云朵对视一眼，出事了。
  第118章
  接到不灭烟的传信之后, 次日一早, 莫雨和毛毛就拜别了曲云, 由五仙教的弟子护送出了无心岭。云朵则被留在了五仙教继续熟悉自己的力量，同时学习传承中的秘典，破解《尸典》中的咒术。
  唐无乐倒没急着走, 唐书雁还在这里, 很多事情还需要重新计划。
  “人都走了没影了, 还看什么呢？”唐无乐轻轻拍了一下云朵的脑袋。除了头发长长了一些, 即便是恢复了人身的小姑娘较之当年也几乎没有长, 还是一副十三四岁的模样。
  唐无乐知道这是云朵力量失控导致的, 以后会慢慢恢复起来, 但是这个时候拍起来还是很顺手。
  “我担心呀！”云朵不高兴的瞪了唐无乐一眼，“别打我的头！这次谷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是这个节骨眼上。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唐无乐跟着云朵一起走上石阶：“既然担心，你就跟着去好了。横竖这破解的法子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
  云朵摇摇头：“小雨和娘亲从来不让我插手谷里正面战场的事务。就算在谷里的时候我也是跟着丁丁姐。”
  闻言，唐无乐点点头：“挺好的。不让你接触你就安心呆在这里呗。”
  唐无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他看来云朵的性子她也不适合接触那些势力纷争。四年的时间, 唐无乐再见到云朵的时候, 她的性子几乎和初见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说不惊讶是假的。
  能在恶人谷那种地方还保持有这么好的环境和心态，也变相能看的出莫雨和不灭烟对她的保护已经到了很完善的一个地步。
  其实对于云朵唐无乐一直挺愧疚的，当年他虽是无奈之举, 却也是他亲手将小姑娘送入了恶人谷。好在云朵的运气当真不错, 现在唐无乐反而很庆幸当年自己赌了一把。
  这世界上大部分的改变都是出于无奈, 若是能一生顺遂的过下去又有谁愿意去经历那些黑暗。成长只不过是迫不得已的结果罢了。
  云朵看了唐无乐一眼撇撇嘴：“你也这么说。”心里却接受了唐无乐的说法，其实除了接受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云朵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知道在意的那些人也同样在意她，冒险的举动不但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也会打乱娘亲他们原本的计划。
  “行了，你要实在担心就赶紧把五仙教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唐无乐也在等，其实他也着急，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唐书雁现在还是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就算她做下了那些错事，唐无乐也没办法狠心弃她于不顾。
  “再说了，有沈眠风叛谷的前车之鉴，按照你们谷里王遗风的谋略和不灭烟的谨慎肯定不会没有准备。康雪烛，陈和尚，柳公子叛谷肯定不是临时起意，不灭烟会传讯来找莫雨，多半是已经有了这三个人的下落。”
  云朵点点头，这件事她倒是知道。面前的时候，娘亲就发现了端倪，想必这次应该不至于没有准备。
  扔掉了心里的一些小情绪，云朵又转去打趣唐无乐：“你不是看上人家凤瑶姑娘了嘛，怎么不见你有点行动啊？我听阿幼朵说了，五仙教里青年男子恨不得排着队让凤瑶姑娘挑呢！”
  “行动一定要让你看见啊？”唐无乐皮笑肉不笑，“再说了，你小爷我看中的人，什么时候能跑掉过？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我才十七岁，我有什么着急的。”云朵眨了一下眼睛。
  唐无乐脚步一顿，凉凉的斜了一眼小姑娘，呵呵一笑：“你娘是不灭烟，你弟弟是‘小疯子’莫雨，十大恶人去了四，剩下的六个都和你沾亲带故，要不就是死对头。听说你还惹了天璇影和谢渊，来，你告诉我，除了天皇老子，你觉得以后谁敢娶你？”
  “……”qaq
  “别惦记我们家无影，你说你喜欢他啥，我回去就让他改！”
  云朵手动再见：我觉得我们不能愉快玩耍了！
  把小姑娘和她的兔子扔进艾黎给她准备的修炼室，唐无乐拍拍手，小样，跟他斗？
  湫瞳听了唐无乐的分析，觉得云朵怪可怜的，于是决定安慰她一下：“你也别难过，以后没有男人你还有兔子，嫁不出去咱日子还可以照过。横竖吃喝不愁不是？”
  “……”突然想吃爆炒兔肉！
  晚间的时候，云朵从传承的深度冥想中醒过来，湫瞳已经打着呼噜，趴在她旁边的蒲团上睡的四仰八叉了。
  云朵舒展了一下筋骨，顺便轻轻的踢了踢睡死过去的兔子精：“走，去吃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