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作者:来自远方      更新:2024-05-16 06:03      字数:3986
  穆狄握紧何宁的两只腕子,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的确是男人的骨骼,略有些细,触感却不错。
  当看到这个在前方奔跑的人时,行动先于思考,直觉告诉穆狄,必须抓住他,不能放走!
  何宁身上捆着鞭子,手被扣紧,转过头,一双蓝色的眸子映入眼底,眉毛很浓,睫毛仿佛也带着淡金,鼻梁挺直,嘴唇是鲜红色的。
  这是个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男人,可惜做的事却不怎么漂亮。
  “我见过你。”
  穆狄的第一句话让何宁惊讶,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黑蜥突然发出一声大吼,倒退一步,在它背上的两个人同时摇晃了一下,原来,个头比黑蜥小一圈的绿蜥,竟不管不顾的从正面撞在了它的身上。
  就像是两辆坦克相撞发出的金铁摩擦声,砰!黑蜥只是后退一步,晃动了两下,绿蜥却直接栽倒,翻了个跟头。
  不到两秒,绿蜥从地上蹦起来,又冲了过来。
  短短的前肢紧贴身侧,张开嘴,满口利齿,再次猛撞。没有撕咬,也没有抓挠,黑蜥和绿蜥就像是在角力,一方勇气可嘉,但对比体型和力量,显然是重量级和轻量级的不公平战斗。
  穆狄很镇定,黑蜥很快就能解决不自量力的挑战者。何宁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看着绿蜥一次次跌倒再爬起来,想起它曾听到黑蜥的脚步声就飞速逃跑,心口不由得发酸。
  哥们,够义气!这年月,当真是动物比人仗义!
  绿蜥的攻击是个信号,奔到水塘边的动物们几乎同时冲向了普兰城的骑士和骆驼、
  灰雀猛禽黑压压的一片,喙和爪子让人忌惮。狼和狐狸跳起,用尖牙利齿在骆驼身上留下带血的伤口。长角羚羊前蹄踏地,像是发怒的公牛,尖角对准了比它们高大的骆驼,就连兔子和沙鼠也没闲着,海拔不够高,啃蹄子总行吧?大板牙也是锋利得很。
  突来的变故让身经百战的骑士们措手不及。
  又一次冲撞之后,黑蜥彻底怒了,赤红的双眼仿佛燃烧着火焰,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向了绿蜥的脖子。眼见绿蜥就要丧命,何宁耳上的银扣突然漫射出耀眼的金光,和之前漂浮在云间,仿若流水般柔和的光带不同,此时的金光,近似刀锋。
  几缕金发飘落,缠在何宁身上的鞭子发出刺耳的崩裂声,瞬间断成了几截。
  何宁的力气忽然变大,挣脱被扣住的手腕,手按在黑蜥的头顶,猛然跃下,整个人扑在绿蜥的身上,感受到绿蜥微弱的呼吸,黑色的双眼溢满怒火,锋利的指甲陡然变长,抠进了沙地,“我要杀了你!”
  怒火感染了动物,鹰雀的进攻更加犀利,狼嚎狐吼交错,远处的地平线上,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十米高的身躯,巨大的长牙,扬起长鼻,嘹亮的叫声响彻天地。
  被动物纠缠的普兰城骑士惊骇的瞪大双眼,“猛犸!”
  第十章
  象鸣声在荒漠中响起,庞大的身躯,象征着无可匹敌的力量。
  伴随着猛犸的出现,地行兽的吼声也从远处传来,鳄鱼般的驱赶遍布鳞甲,粗壮的四肢,可怕的尾巴,巨大的尖牙,它们是西部蛮族的图腾和象征。
  “蛮族!”
  干旱的加剧,激化了亚兰大陆东部的矛盾,西部的蛮族也趁机入侵,在边境荒漠地带,冲突时常发生。同习惯了西部恶劣气候与弱肉强食的蛮族相比,东部各部族明显处于下风。除了少数城市及其附庸之外,其余部族或多或少都在蛮族手中吃过亏。
  亚兰大陆东部和西部结下了血仇。即便长期的旱灾能够结束,和平也很难到来。
  猛犸的和地行兽的吼声响彻荒漠,普兰城的骑士们急忙从怀中取出号角,接连吹响。
  悠长低沉的号角声传向远方,普兰城的城门大开,全副武装的骑士从城中鱼贯而出,循着号角声冲进了荒漠。
  黑蜥血红色的双眼紧盯着前方的猛犸,似乎根本不将躺在地上的绿蜥与何宁放在眼中。它的敌人和猎物都该是强者。此时的绿蜥太过弱小,弱小得可以轻易被杀死。
  何宁的胸中充满怒火,耳上的黑宝石已然被鲜血染红。
  突然,一名骑士发出惊呼,“没有蛮族人!”
  猛犸和地行兽距离更近时,骑士们才发现,、它们背上连蛮族的影子都没有!
  “怎么回事?”
  若没有蛮族驱策,这些巨兽根本不会靠近东部的荒漠,一旦误入,很可能因缺水渴死,沦落为食腐鸟的美餐。
  强大,就必须付出代价,这是自然的规则。
  西部蛮族能驯服巨兽为自己作战,却必须为巨兽提供足够的食物和水,这也是为何蛮族武力占优,却无法向大陆东部深入的原因。没有水,没有食物,蛮族十有八九会成为巨兽的腹中物。驯服又如何?在饥渴面前,主人鞭子什么的都是渣渣。
  普兰城的骑士们一面要抵挡动物们的攻击,一面惊骇的看向越来越近的猛犸和地行兽,巨大的象牙,可怕的力量,弯刀和弓箭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骆驼更是不够看,只有黑蜥才能与之对抗。
  何宁站起身,带着沙土的指甲从尖端开始变黑。
  杀!
  杀了他!
  看着穆狄,何宁的意识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滔天的杀意几乎要撑裂他的身躯。
  有一瞬间,何宁感到不太对劲,可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更大的怒火和杀意掩盖。
  绿蜥躺在地上,腹部起伏,呼吸微弱。何宁站在绿蜥身前,修长却有些瘦的身躯,仿佛能支撑起一片天地。
  远处的扬尘,昭示着普兰城的援军很快即将到达。何宁突然平举双臂,仰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动物的叫声,又像是古语的吟唱。
  耳际嗡鸣,动物们开始发狂。
  猛犸的吼声更为响亮,每一步踏出,都像要掀起一场地震。地行兽用力摆动四肢和巨大的尾巴,必将撕碎所有的猎物。
  骑士们胯下的骆驼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唯一保持“冷静”的只剩下黑蜥。但是,这种冷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黑蜥开始应和何宁的叫声,甩动着头颅和身躯,几乎要将穆狄甩到地上。
  “阿蒂!”穆狄拉紧缰绳也无法控制黑蜥的狂躁,阿蒂从幼崽时起就在他的身边,像今天这种情况,从没有发生过。
  在被黑蜥甩下之前,穆狄单手撑在黑蜥的背上主动跃下,黑色的长袍被风鼓起,金发飞扬,在半空中抽出了长刀。
  猛禽和灰雀突然腾空,狼和狐狸也迅速退后,羚羊不再前冲,兔子和沙鼠蹿得飞快,猛犸和地行兽如沙暴般席卷了普兰城的骑士。
  黑蜥狂躁的吼着,猛然朝正踩向一头骆驼的猛犸撞去。
  惨叫声,骆驼的哀鸣,巨兽的怒吼,鲜血染红了黄沙。
  何宁的脸色有瞬间苍白,穆狄举起长刀,刀尖指向了他,“你做的?”
  没有回答,修长的身影迎着刀光冲了上去,锋利的指甲全部变黑,像是用黑宝石雕琢而成,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泽。
  冲了两步,却冲不动了。
  不知何时,绿蜥站了起来,一口咬住何宁,尖利的牙齿小心的控制着力气,没有伤到口中人分毫。不去管人和巨兽正打得热闹,撒丫子转身就跑。
  被咬在绿蜥嘴里,何宁愣了半晌,指甲上的黑色逐渐褪去,用力想要掰开绿蜥的大嘴,“放我下去!”
  没反应,接着跑。
  “哥们,我在给你出气!”
  还是没反应,继续跑。
  “轻点,咬破皮了啊!”
  这次有反应了,咬合的力度轻了些,脚步却依旧飞快。
  “我说,哥们,你刚才到底……啊!”
  一声惨叫,咬到舌头了。高速中不宜说话。
  何某人的好伙伴撒丫子向远处飞奔,扬起一地烟尘。
  天空中的猛禽和灰雀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震动翅膀,如一片黑云向远处飞去。已经退出战圈的动物紧随其后,一边追,一边发出不同的叫声,很像是在抱怨:“不仗义,太不仗义了!说跑就跑,也不知会一声。”
  和骑士们战斗中的地行兽尾巴一甩,大嘴一张,甩飞附近的几头骆驼,冲到水塘边猛灌几口,便朝荒漠深处追去。
  黑蜥能够杀死猛犸,却要在数量上占据优势,只有一只根本奈何不了这头巨兽。
  长长的象鼻一甩,巨大的象牙差点戳破黑蜥的肚子,呼扇着耳朵朝水塘边冲过去,根本没人敢拦,也拦不住。水花四溅之后,巨大的脚步声,沿着绿蜥和地行兽留下的足迹轰隆隆远去。
  至于骑士们从身后射来的弓箭,无论猛犸还是地行兽,都是皮粗肉厚,人家表示不在乎。
  等到普兰城的援军赶到,只余下一片狼藉,穆狄站在黑蜥身边,捡起一截断裂的鞭子,拍了拍黑蜥垂下的头颅,表情中带着深思。
  一个清澈的水塘,就在不远处。骑士们正在水塘边喝水,处理伤口,狂躁的骆驼也恢复了平静。
  率军增援的托金将军愣在当场。
  蛮族呢?敌人呢?这个水塘又是怎么回事?
  托金跳下骆驼,几大步走到穆狄面前,单手扣在胸前,“城主大人。”
  “托金,留下一部分人看守这里。”穆狄扔下鞭子,重新站在了黑蜥背上,“回城后,派人来取水。”
  “是!”
  没有解释水塘出现的原因,也没有说蛮族的去向,两头地行兽的尸体足以说明一切。
  他没说,不代表目睹之前奇异景象的骑士们能管住自己的嘴。
  空中突然出现的瀑布,绚烂的彩虹,发疯一般的动物园,没有蛮族驯服的猛犸和地行兽。一切听起来都像是神话。
  回城后,穆狄又去了一次关押丹妲的牢房,随后一头扎进了藏书馆。
  再次见到何宁,非但没有解开他之前的疑惑,反而让疑惑更深。他不再相信丹妲口中的“祭品”说法,对何宁的身份有了一个新的猜测,看似荒谬的结论。
  若要证实这一点,很难。
  从木架上取下盒子,穆狄又一次翻开了写有金色文字的羊皮卷。
  发现新水源的消息传播开,很多人赶向了骑士们看守的水塘,取水的队伍也络绎不绝。
  塘中的水清澈见底,只能没过脚踝,这么多的人来取水,本该很快干涸,但日复一日,水塘始终存在。
  渐渐的,水塘边开始长出青草,绽放出花朵,旅人和商队闻讯而来,一处凭空出现的绿洲,成为了荒漠中新的传说。
  创造这一传说的何宁,此时却被绿蜥叼在嘴里飞奔。身后跟着大批的动物,前进的方向,正是大漠深处的荒城。
  “哥们,咱能换个姿势吗?”
  “我说,你不累吗?”
  “想喝水吗?”
  这句话,任何时候都相当有效。
  何宁被放在地上,身上的衬衫没了,西库鲁斯的头巾也没了,摸摸鼻子,难不成真要回归野人的生活?
  绿蜥低下头,满怀期待的看着他,何宁咧嘴笑笑,打了个响指,一道如玉带般的瀑布出现在了空中。
  干燥的黄沙被水滋润,一处比普兰城外更大的水塘呈现在了眼前。长时间奔跑的动物们聚集到水塘边,滋润干渴的喉咙。
  象鸣声充满了喜悦,何宁仰头望着走到眼前的大家伙,和这位比起来,他是蚂蚁啊,还是蚂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