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作者:漫步长安      更新:2024-05-16 06:11      字数:3956
  “并非臣女要他叫的。”
  元翼勾起嘴角,不是她?这女子又在撒慌,借隐七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乱说。
  他派在此处的是隐七和隐八,隐七不久前去复命,说他们已暴露。他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只不没想到此女的五感如此敏锐,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识破暗处的人。
  “你是不是让他们吱一声?”
  芳年哑然,她原意是要他们回应,哪成想着那派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人,真的就吱一声。
  “王爷要是这么说,臣女就无话可说了。”
  她身子微抬着,想着里面穿着单薄的寝衣,即没坐起,也不敢躺下。双手死死地捏着被子,一脸的警剔。
  他多年习武,自是夜视过人,她手捏的那处恰好在胸,隔着秋季的轻薄被子还能目测到高高的隆起。
  世人皆爱清雅秀美的女子,她则生得完全不同。白净的脸似发光一般,明艳的五官在暗夜中尤其显眼,青丝散满枕褥,堪称美艳。
  她身子发出的幽香沁人心脾,整个人带着致命的魅惑。这个女子,无论是长相还是心智,生得都不像是常见的十几岁少女。
  “傅三姑娘,何年生人,生辰何月?”
  这话问得莫名,芳年先是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不知他言中之意。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忆起选透一事,算起来前世时宫中的圣旨就是不久后传出的。
  “臣女今年十六,二月生辰。”
  床前的男人没有说话,就在芳年以为他还有话要说时,他却转身离开。门在他走出后紧紧地闭上,不知是谁关上的。
  芳年心下一松,盯着那门半晌,见真的没了动静,才起身探三喜的鼻息。三喜的气息平稳,带着浅浅的鼾声。
  她放下心来,重新摸回床上躺下。
  外面响起绑子声,已到四更天。这次,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第19章 裴府
  翌日,芳年顶着乌黑的两个眼圈,在三喜的惊呼声中打了一个哈欠。
  “三小姐昨夜没有睡好吗?”
  “许是白日睡得多,夜里有些失觉。”她答着,又掩面张了一下嘴。
  三喜有些自责,责怪自己夜里睡得死,连小姐失了觉都不知道。
  芳年瞧见她的神色,心知她是半点也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那男子进府如入无人之境,要是以后他想喝血,还不是随喝随取?
  这般一想,整个人越发的不好。
  大伯官至四品,父亲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府里的守卫都不是吃闲饭的,算起来也有十来个人,怎么就看不住几个大活人?
  七王爷大摇大摆地入府,动静全无。若有朝一日,他恼了她,要取她性命,岂不如探囊取物。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泛起凉意的脖子,暗想着自己这条小命来之不易,可千万得保护好了。
  梳洗完,照例先去和父母请安。用过朝食后与邢氏一同去怡然院给祖母请安。
  她们到时,大房的母女二人也在场。
  傅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两边分别立着沈婆子和方婆子。傅珍华眼睛红红的,许是哭过。卫氏一脸的心疼,扶着女儿。
  二房母女一进去,屋里人齐齐望过来。
  芳年乖巧地先向祖母请安,再见过卫氏。
  傅老夫人露出赞许的目光,芳姐儿的教养好,在寺中受了佛祖的惠泽,越发的娴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恰到好处,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芳姐儿来祖母这里。”
  芳年依言,顺从地走到祖母的跟前。
  傅老夫人目光慈爱,道:“等会让你娘给你换身新衣裳,我们去裴府走走。裴老夫人几日不见你,必是想得紧。”
  裴府与傅府仅一街之隔,在举业巷往南的祥平坊,乘轿子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芳年心知祖母的打算,自是应下。
  傅珍华脸冷着,瞧着自堂妹一进屋子,祖母的眼睛里就没有旁人。她心有不平,脸上也带了出来。若说自己非要和芳年争抢裴公子,除了裴公子本身人品出众外,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不服气,不服祖母的偏心。
  邢氏听出婆母的意思,请过安后就带着女儿离开怡然院。
  按芳年自己的意思,是不愿意再折腾换新衣的。看着邢氏殷殷期盼的眼光,不忍拒绝。
  娘虽说是愿意退亲,但心里面怕是还有几分侥幸的吧。
  前世里是没有这一出的,那时候自己黯然神伤,伤心欲绝。是裴府的老夫人听到音讯,押着裴林越上门。
  也许从她重生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与前世截然不同。
  三喜打开衣柜,芳年衣裳布料自是好的,颜色也是时兴的。桃粉、湖蓝、嫣红、丁香色各色都有。
  新做的有两身,一身桃粉,一身嫣红。
  裴林越喜淡雅,要是平日,她必会穿桃粉的。但现在,她不想花半点心思去取悦他,指了指嫣红的。
  邢氏很高兴,芳姐儿长相大气,艳色的衣裙更能提亮她的五官。往常女儿爱穿素净的,自己也由着她。
  芳年转去屏风后,三喜抱着衣裳跟去。
  很快,衣服便换好。
  邢氏只觉眼前一亮,暗想着自己挑的颜色好,鲜艳的颜色十分相衬芳姐儿的长相。衣裳不同,发髻也要重梳。邢氏指挥着三喜,给芳年梳了一个流云髻。
  装扮完毕,邢氏左看右看,十分满意。
  傅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来知会一声,说老夫人已准备妥当,请芳年前去汇合。
  芳年告别母亲,带着三喜前去怡然院。
  院子里,傅珍华也在。她也重换了新衣,是月白色的衣裙,头上梳着仙姑髻,淡雅秀丽。瞧见芳年的打扮,明显愣了一下,立马恢复常色。
  傅老夫人出来,看到双姝妍丽的两位嫡孙女,心下满意。
  府里的下人备了马车,祖孙三人上车。巷子不是很宽,一路上遇官阶高的人家,避让了两回。
  出了举业巷后不久,马车侧边靠停。
  芳年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哭声和男人的嬉笑声。傅老夫人的脸冷下来,车夫压低着声音道:“老夫人,是柳公子。”
  这一说,车里的气氛就变得怪异。
  车夫口中的柳公子,可是京中的名人。柳家原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本是一介商户,因为柳家姑娘长得貌美,嫁给了国师府的总管做填房。
  国师府的总管,在邑京的脸面,不比三四品的官员小。柳公子仗着自己的妹夫,在京中横行霸道,强抢民女的事情没少做,谁也不敢去管。
  外面男人猖獗笑声响起:“小娘子,你现在哭得死去活来的,等你进了我的门,保管你就笑得合不拢嘴。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想穿什么绫罗绸缎,本公子都会满足你。”
  围观之人还有起哄的,柳家搭上了国师府,近几年赚得钵满盆盈,十分豪富。那女子的哭声渐小,想是认了命,跟柳公子走了。
  人群之中还有人在扼腕,酸酸地说着自家怎么就没有貌美的姑娘,言语之间颇为羡慕。
  芳年闭目,复睁开。柳家一直到她死,都昌盛繁荣。
  这些抢进去的女子,多半确实过上了好日子。到后来,不用柳家人抢,不断地有鲜花般的姑娘自荐枕席。
  笑贫不笑娼,自古皆是。
  晟帝不作为,朝中大事真正做决断的都是国师。眼下的邑京,不过是表面浮华,内里早就千疮百孔。过不了多少年,这面上的繁华也会消褪,变得斑驳不堪,藏污纳垢。
  京中尚且如此,更别提京外。外放的官僚是能贪就贪,贪不了就盘剥民脂民膏,乌烟瘴气。
  朝中真正做事的反倒是三品以下的官员,三品以下的官员很多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而一二品的官员则是跟随国师一起造反的,都是国师的狗腿子,唯他命是从,整日寻着长生之道。
  当年,国师屠尽了前朝的皇族,扶持先帝登基。先帝是前朝公主的儿子,算起来是唯一流有前朝血脉的人。
  那场屠杀在一个夜里发生,前朝的皇帝在睡梦中被割了头颅,宫中尸血遍地。朝中的大臣都没反应过来,就改朝换了代。国师手段残忍,屠了几个有异议的官员全家,以狠辣的姿态立在朝堂之上。
  其它的官员见不用丢官,新帝也是皇室血亲,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承认了新帝。
  裴家和傅家都是前朝遗臣,有多年的交情。裴府位于祥平坊的正中,府门气势宏伟,门口的两尊石比傅府的要大上一半。
  守门的家丁自是认得傅府的轿子,忙把祖母几人请进去。
  裴老夫人精神矍铄,柱着拐就迎了出来。傅老夫人忙上前,握着对方的手,相互地寒喧着。
  珍华和芳年一起行礼,裴老夫人连声道好,请她们起身。
  “芳姐儿今日这一身,让人眼前一亮。”裴老夫人打趣着,欢喜地看着芳年。
  傅老夫人有荣与焉,这身衣裳配芳姐儿的长相刚好,比寻常的颜色更衬人。
  裴老夫人的后面,立着一位少女,约十五左右的年纪。闻言轻哼一声,用不屑的眼神扫了一眼芳年。
  芳年刚一路进府,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恍如隔世。她年老时,裴府在京中已算没落,自是没有现在这么的富丽。
  听到一声轻哼,她抬头,看到裴老夫人身边的少女,正是裴林越的妹妹,裴锦云。
  裴锦云看不上她,前世里她嫁进来后,没少受这位小姑子的气。好在后来这口气她都出了。裴锦云出嫁后,还有仰仗娘家,每次回娘家都百般讨好她。
  几人进入屋内,两位老夫人落座。
  姑娘们都站着,裴老夫人笑道:“你们自去玩吧,莫陪我们两个老婆子。”
  芳年收到自家祖母默许的眼神,心知必是又安排了她和裴林越私下见面。以前也有过几次,一般都是约在府中的小亭里。
  几位姑娘出来,芳年朝府中花园的亭子走去。
  裴锦云的任务是陪着傅珍华,这是裴老夫人吩咐的,她再不甘愿也得领着傅珍华往另一条路走。
  芳年神色肃然,眼前的景致是那般的熟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她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生,看着树叶由绿转黄,看着花朵开了又败。
  湖心的亭子里,一位青年倚着,长相斯文俊秀,端的是谦谦公子。玉白的书生长袍,头上缚着纶巾,神色略为不耐,眉宇间还有一些愁色。
  这就是年轻时候的裴林越,少女时期的她觉得世间上所有男子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他俊秀的长相,满腹的才情都令她心动不已。
  他的骨子里带着一点清高,曾不止一次地表达自己痛恨朝廷的糜败,恨自己生不逢时,未能遇明君。成玉乔入宫后,他更是彻底失了入仕之心,整日窝在内院。后来成玉乔死了,他越发的心灰意冷,不思进取。
  而今,历时两世,他以年少的模样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没有中年时的那种庸俗。她惊讶于自己心情的不悲不喜,仿佛看一个寻常的陌生人般观察着他。
  裴林越随意转头,望向小路中的她。
  她的目光幽远,神色平静。嫣红的衣裙明艳了她的五官,眉眼更加的突出。她朝他走去,不见往日的那份雀跃欢喜。
  他讶然,温润脸似被冰封住,略显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