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作者:简亦容      更新:2024-05-16 06:12      字数:6005
  两人上了楼,周肃之一眼就发现雅间门口的珠儿没在,他心头一沉,拉着裕哥儿快步进了雅间,徐幼珈已经没在屋里了,而珠儿趴在地上,后心上插着一枚匕首。
  “母亲!”裕哥儿大喊一声,手里的花灯掉在了地上。
  周肃之心头狂跳,手指不由自主地抖了几下,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头冒起,他视若生命的小姑娘,被谁给劫走了?
  “暗卫出来!”随着周肃之的声音,两条人影出现在屋里,裕哥儿也镇定下来,跑去把雅间的门关了。
  周肃之稳稳心神,“可看见有什么异常?”
  一个暗卫答道:“属下们刚才都跟着小主人出去了,小主人买花灯的时候,属下看见夫人离开了窗口。”
  周肃之眼睛闭了闭,珠儿能毫无破绽地扮好一个丫鬟,她的功夫在暗卫中不是最好的,但也受过多年训练,能一下子制住一个暗卫,对方的身手一定极好。而且,他们劫持了娇娇之后,没有走天香楼的正门,定然是从对面跳窗离开的,只有那里,他们才看不到。他想,他知道是谁把娇娇劫走了。
  他成了刑部尚书,刑部大牢里关着的四皇子一派的人被他挨个过了一遍,而四皇子一派也终于知道他是不能拉拢的,而他的手里还握着他们的许多把柄。他们劫走娇娇,目标却是自己。既然如此,娇娇暂时不会有危险,而对方一定会在布置好之后联系自己。
  周肃之摸了摸珠儿的颈部,“她还有救,你送她回去,路上切不可把这匕首拔掉。”
  一个暗卫应声上前,将珠儿抱了起来,一张纸条露了出来,上面写着几个字:“请静待佳音。”
  ……
  黑暗中,一辆马车沿着大路,朝着云雁山而去,车厢里,徐幼珈的眼睛上绑着黑布,她还没有醒。
  程翊一身蓝色锦袍,披着大氅,将她搂在怀中。此时天已经很黑了,虽然有满月,但这路上不比城里的青石板路,很是坑洼不平,马车跑得快,时不时就颠簸一下,他只能抱着她,免得她撞到车壁上。
  程翊的拇指在徐幼珈的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他不想吓她,也不想伤她,可是他必须要解决掉周肃之,这样才能在四皇子那里立下大功,当然,这也是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愿望。
  他对蔡正廉起了疑心,才发现蔡正廉对他也很是防备,这次的行动他本来是安排自己人的,蔡正廉却非要掺和一脚,说什么周肃之很是警觉,一定要让个身手好的人去劫持徐幼珈才行,免得失败了打草惊蛇,所以派了个名唤“阿厉”的手下过来,也就是进雅间将她抱出来的那个男人。
  也不知道那个阿厉下手重不重,有没有伤到她?
  马车停在了云雁山下,程翊抱着徐幼珈下了马车,沿着山路蜿蜒而上,徐幼珈一直没有醒,乖顺地靠在他的怀中。阿厉则是跟在他身后不远,目光阴沉地打量着程翊和他怀中的徐幼珈。
  云雁山名不符实,根本和云不挨边,其实就是一个很小的馒头山,程翊很快就到了山顶,五六个人整齐地站在那里,齐齐行礼:“世子!”
  程翊颔首示意,抱着徐幼珈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阿厉依然站在他们侧后方,目光阴沉。怪不得自家姑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择机杀了徐幼珈,原来这程翊还真和她有些牵扯不清,若是旁的女子,他早就把她绑起来扔到地上不管了,怎么可能想宝贝似的从山脚下一直抱到山顶不撒手?自家姑娘是个多好的人啊,这程翊不说感激涕零,反而还对这徐幼珈生出了花花肠子。
  程翊似乎有所察觉,回头看了阿厉一眼,阿厉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眼眸,若不是这徐幼珈还有用处,要确保见到周肃之之后才能杀她,刚才在天香楼,他就该动手了。
  今日是上元节,正月十五,天气还很冷,程翊担心徐幼珈着凉,一手抱着她,一手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开,将她包上。
  徐幼珈动了一下,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后颈有些疼,眼睛上好像蒙着东西,她伸手去摸,却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那手……好熟悉。
  “……程翊?”徐幼珈慌乱起来,“我,我在哪儿?”怎么会是程翊抱着自己,难道自己还在会宁候府,难道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程翊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幼珈,她怎么会对自己这么熟悉,只凭握在一起的手,她就准确无误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到底是在哪儿?!”徐幼珈想要挣开程翊的手,把眼睛上蒙着的东西扯下来。
  程翊把她的手紧紧握住,轻声安慰,“这里是云雁山。你别怕,我不会伤你的。”
  云雁山?原来不是会宁侯府啊,徐幼珈紧绷的身体放松来下,随即想起了天香楼的事,“你,是你把我劫持到这里来的?你要做什么?”
  程翊抱着她,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除了在梦里,这是他第一次能够离她这么近。“不管我要做什么,我保证不会伤你。你放心,等天亮你就可以离开了。”但是,她认出了自己,这次却不能放她回家了,也好,等解决掉周肃之,他就把她带走藏起来,到时候再做一个年轻的尚书夫妇游山失足,命丧半山腰的现场就好了。
  “你是要杀肃表哥!”徐幼珈剧烈挣扎起来,大声呼喊:“肃表哥,你不要管我,快走!快走!”
  程翊好笑地看着她,心里又有些酸酸的,她胆子一向很小,到了这种境地,却还担心这那个男人。他想了想,反正她已经认出自己了,干脆将她眼睛上的黑布揭开了。
  徐幼珈这才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天还没亮,她在一个小山的山顶,除了程翊,还有五六个人,而她正被程翊抱在怀里。
  徐幼珈挣扎着要起身,程翊不想太勉强她,用大氅裹着她,放到自己身边的石头上。
  这大氅一看就是他的,徐幼珈扯了两下,想解下来还给他。
  程翊的星目冷冷地在她手上扫了一眼,“要么穿着,要么我抱着你。”
  徐幼珈的手一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倒是老老实实地穿着了。
  “幼珈……”
  “请叫我周夫人!”
  程翊无奈,“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你蒙着眼睛,只摸到了我的手,怎么就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徐幼珈心头一惊,她当时刚醒过来,意识还有些模糊,又被他吓了一跳,脱口就喊了他的名字,却没注意到自己当时的情况,是不该认出他来的,“我好像听到有人喊你了。”
  程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刚上山时属下们确实喊了世子,但这京都的世子何其多,她怎么知道是自己,更何况,她当时根本就没有醒。罢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慢慢再问好了。
  天色稍亮,程翊目光所及,能看到半山腰的地方,出现了周肃之的身影,他一声月白锦袍,脚步不疾不徐。之所以要选在这个时辰,是因为这样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周肃之是按照约定一个人前来,还是带着手下侍卫来的。再晚的话,天色大亮,又担心会被闲杂的无关人员看到,所以,才选在这个黎明时分,让周肃之前来,看来,他还是很在乎小丫头的,竟然真的敢孤身犯险。
  周肃之抬头,他刚好也能看到山顶,小姑娘好好地坐在石头上,他的心顿时安稳了。
  “世子,他来了!”程翊的一个手下上前禀报。
  程翊点点头。徐幼珈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朝着山下看去,她睁大眼睛,却什么都没看见,但她相信一定是周肃之来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喊道:“七个人!他们有七个人!别上来!肃表哥,别上来!”
  她的声音飘散在山间,周肃之只隐约听到了一些,似乎小姑娘在担心他,这山并不高,他脚步又快,这会儿已经能清晰地看见小姑娘的身形了,突然,他表情大变,目眦欲裂,大喊一声:“小心!”
  程翊听见徐幼珈的喊话,深觉好笑,小丫头还自以为是地给周肃之通风报信呢,他扭过头去看她,却正巧看见寒光一闪,阿厉的剑直冲着徐幼珈的后心而去。
  “不!”程翊星目圆睁,阿厉身手极好,他来不及拔剑去挡,整个人扑了上去,抱住徐幼珈身子一转,挡在了她身后,阿厉的剑去势极快,眼见变故突生,虽尽量减了几分力道,却来不及收回,冰冷的剑直接刺进了程翊的后心位置。
  阿厉愣了一下,程翊竟然用自己的身体为徐幼珈挡剑,他眼中闪过狠厉的光,姑娘的嘱托他必须完成,至于这个程翊,死了也不可惜!他有力一抽,手中的剑从程翊背后脱出,一道血线扬起,程翊的属下这才回过神来,大声唤着“世子”,扑上去劫杀阿厉。
  周肃之的身形疾动,口中啸声响起,很快,他的身后就出现了数十条身影,跟着周肃之一起朝山顶冲去。这些人一直都跟在周肃之身后,只是保持着和山顶互相看不见的距离而已。
  阿厉见形势不妙,知道今日再难成事,转身就走。周肃之冲到山顶,将呆立在当场面色惨白的徐幼珈抱在怀中,而程翊已经昏倒在地,程翊的手下却被周肃之带来的人斩杀干净。
  徐幼珈窝在周肃之的怀中,浑身颤抖,到处都是血腥味,到处都是死人,还有程翊,他为了救自己,却被刺中,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周肃之将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不让她抬头去看,徐幼珈却猛地挣扎起来,用力地推他,周肃之迟疑着放开她,徐幼珈弯下腰,吐了起来。
  周肃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她好不容易直起身来,用帕子给她擦干净嘴角,“娇娇,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害娇娇受苦了。”他说着话,手指轻轻地搭到了她的腕上。
  “不关肃表哥的事!”徐幼珈连连摇头,“肃表哥,你这样来,太危险了,要是肃表哥……”
  她说着话,却见周肃之的表情变得很是古怪,黑眸似惊似喜。
  “大人,这程世子还活着,该怎么处理?”
  他还活着!徐幼珈的眼睛一亮。周肃之看在眼里,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扔给手下,“先给他止血,再带回去救治。”这药是极好的,他带在身上是担心小姑娘受伤了要用,却没想到反而用在程翊身上了。罢了,他虽然是此事的罪魁祸首,但是刚才的危难时刻,他却舍身救了自己绝对不能失去的娇娇,更何况她的肚子里很可能有了他的骨肉,再者说,他的小姑娘显然不希望程翊死。
  周肃之抱着徐幼珈下了山,徐幼珈想要自己走,周肃之却坚决不让,她本就受了这样大的惊吓,肚子里还多了一个,他怎么肯让她自己下山。
  山脚下停了一辆马车,周肃之直接抱着徐幼珈坐了进去,反正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妻,完全不需要再避嫌了。
  马车缓缓地行驶起来,周肃之把徐幼珈放在自己腿上,低低地喊了一声:“娇娇!”随即吻住了她。
  这个吻和以往不同,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他焦急地探索着,感受着她柔软的菱唇,舌尖反复地扫过她的贝齿和上颚,似乎在一遍遍地确认她的完好。要是再次失去她,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
  徐幼珈的菱唇有些发麻,心却渐渐安定下来,太好了,肃表哥没出事,她自己也安然无恙,他们两个还在一起。感觉到周肃之的不安,她的手臂环在他的腰上,白嫩的手指上下轻轻抚摸着他。
  在她的抚摸下,周肃之很快就平缓下来,感觉小姑娘就快被自己吻得喘不过气来了,他抬起头,黑眸定定地看着徐幼珈,“娇娇,还好你没事。”
  徐幼珈喘了几口气,担心地问道:“母亲知不知道我被劫走了?”母亲有多疼她,她心里很清楚。要是让母亲知道了自己被劫走,她该要急成什么样?
  周肃之摇了摇头,“我没告诉她。咱们现在回去,悄悄地进西院,岳母不会知道的。”庞怀远倒是知道,因为他总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不能瞒着庞先生,但是也叮嘱了他不要告诉岳母。
  “谢谢肃表哥。”徐幼珈倚在周肃之的怀里,在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中,竟然有些困了,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第88章
  阿厉颇有些狼狈地回来蔡阁老府, 这么多年,蔡阁老交给他的任务, 他还从未失手过,蔡阁老极信任他,经常让他做自己的护卫,没想到这次竟然失败了, 无论是老爷交给他的杀死周肃之的任务, 还是姑娘叮嘱的趁乱取徐幼珈性命,他一个也没有完成。
  他先去向蔡阁老禀报了行动结果, 却略过了自己试图杀徐幼珈的那一段, 只说是周肃之竟然带了大批人来,程翊反应不及,混乱中被刺伤。
  “没关系,你不用内疚。”蔡正廉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肃之本就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你没能杀死他,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阿厉从蔡阁老的书房出来, 又去了一处空置的客院,这是蔡文蕙和他约定见面的地方。
  “怎么样?”蔡文蕙双目发亮,“她死了吧?”她绝不允许自己的未婚夫心中挂念着一个别的女子, 而且这个女子还害得她失身给程悦。
  阿厉羞愧地跪下,“属下让姑娘失望了,没能完成姑娘的嘱托。”
  “什么?!”蔡文蕙尖叫起来,“你这么好的身手, 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杀不了?”
  阿厉羞得抬不起头来,“是程世子,竟然以身挡剑,姑娘,这世子和——”
  “你说什么?!”蔡文蕙惊得脸都扭曲了,“那,那表哥他受伤了没?”
  “他后心中了我一剑,不知死活。”
  “混账!谁让你杀他的,我让你杀的是徐幼珈!”蔡文蕙双目赤红,她简直要疯了,偷偷喜欢了多年的表哥,终于成了自己的未婚夫,却被这混账给伤了,而且他还不知死活!
  她一把抽出阿厉的佩剑,疯狂地朝着他刺了过去,“敢伤表哥,我杀了你!”
  阿厉自然是能躲过的,可是他心中有愧,硬是咬牙受了蔡文蕙这一剑,只不过,在她刺过来的时候,稍稍动了下身子,避开了自己身上的要害。
  蔡文蕙刺了一剑,见他竟然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更恨,把剑抽出来,又朝着他刺了第二剑。
  这次阿厉一把握住了剑锋,血从他的手指一滴滴地流到地上,蔡文蕙的剑却再也不能动分毫。
  “姑娘!”阿厉沉痛地看着蔡文蕙,那眼神分明是痛苦的、隐忍的、火热的。
  蔡文蕙愣住了,这眼神让她觉得恶心,在她眼里,阿厉只是个下人而已,但同时,她心中又有些隐隐的得意,手中的剑也用不上力气了,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
  回到双柳胡同,天才刚刚大亮,裕哥儿一直守在门口,他双眼通红,显然是一晚上都没睡。即便裹着厚厚的披风,在这冬日的寒夜站了一晚,也几乎要冻僵了。眼见着一辆马车驶来,周肃之抱着睡着的徐幼珈下了马车,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跟在两人身后去了主院。
  周肃之把徐幼珈轻轻地放在床上,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你母亲,我去趟药房。”
  裕哥儿点点头,“父亲放心,我守着母亲。”等周肃之离开,他的小手拉着徐幼珈的手,把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见她完好无伤,担惊受怕了一整晚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周肃之亲自去药房,拣了一副安胎的药,交给春苗去熬。
  从脉相上来看,小姑娘很可能是有了身孕,只不过月份还小,他不是十分地确定。她本来胆子就小,这次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可得好好地调养一下才好。幸亏她身体素来很好,今年也已经十七岁了,也算是准备好了。
  听说这边熬了药,顾氏担心是宝贝女儿又生病了,想着过来看看。庞怀远是知道实情的,也是担心了一晚上没睡,两人随即穿过后院的小门,到了西院这边。
  药还没熬好,徐幼珈已经醒了,看裕哥儿眼睛通红,很是内疚,“抱歉,让裕哥儿担心了。”
  裕哥儿险些哭了,拉着徐幼珈的手,“母亲,幸好你没事。”
  小梨花扭着身子过来,刚想跳到徐幼珈的床上,就被周肃之捉住了,“裕哥儿,你母亲这段时间不适合养小梨花了,把它养到你的院子去吧?”娇娇有了身孕,就不能再离这些小动物太近了。
  两人都有些疑惑,不过裕哥儿还是点了点头,小梨花本来就时不时在他院子里待几天,他很喜欢小梨花,自然是高兴的,就是有些担心自己抢了母亲的宝贝。
  “肃表哥——”徐幼珈刚想问为什么,顾氏就进来了,一脸焦急地问道:“娇娇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岳母放心,娇娇很好,”周肃之答道:“我是帮她调养一下身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