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作者:
百户千灯 更新:2024-05-16 06:23 字数:4214
白清池猛地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太过用力,竟是弄疼了男孩的手。
——这也是安许莫要拍的最后一场戏。
好不容易让貌似陷入热恋之中的安许莫找到了那种疏离的抗拒感,麻老看着监视屏,却又皱起了眉。
他把手中的喇叭一开,又喊了一声“卡!”
镜头前,正在街头对视的两个人看了过来,街上的群众演员也停了下来。
麻老最后还是走了过去,没用他的喇叭吵到片场皆知。
然而他来到周谨沉面前时,话里其实也没有留下多少情面。
“现在的凌斯航是迫切想要追上白清池,问他有没有交出证据,把叶启生送进牢里。”
麻老指了指安许莫:“他又不是出门好久回来发现被老婆出轨偷生了一个儿子,你老盯着人抱着的小男孩干什么?”
第72章 安许莫不看我了。
麻老经常语出惊人, 在场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安许莫也不敢多想, 又小心地把怀里的小男孩抱得更稳了一点,继续默默地听麻老的指点。
他虽然瘦,不过因为长时间练舞的缘故, 力气也不算太小,长时间抱一个四岁的小男孩虽然会觉得有些沉,但还可以接受。
就是现在已经到了冬天, 小孩子都穿得厚实, 剧本设定也是深冬将春时,现在在室外拍戏, 就把人家小孩裹成了一个圆乎乎的小团子。安许莫抱着他,就更显得吃力了一点。
倒是安许莫怀里的小男孩主动开口, 扭过脸去悄悄和安许莫咬耳朵:“葛格,泥先把窝放下来吧~”
麻老还在不远处说话, 小男孩就没敢大声说,安许莫弯腰把小团子放下来,牵起了人从圆滚滚的羽绒服里好不容易露出来的肉呼呼的小手。
结果他就又听见麻老道:“就是这种眼神, 又出现了, 你怎么回事,对赵晓佟有意见?”
小男孩被点了名,怯生生地朝安许莫身后躲了一下。
周谨沉终于把视线从安许莫那边收了回来,对着麻老道:“我会尽快调整。”
麻老听到他的保证,才终于消了一点气。
“重来, 所有人回到最开始的位置,各部门准备,场记!”
周谨沉调整好状态之后,拍摄很快就顺利进展了下去。这场戏的难度原本就不在周谨沉,而是气质状态太过年轻的安许莫。幸好有麻老反复的调教和指导,重拍了五次之后,这场戏终于通过了麻老的要求。
听到那声可以之后,安许莫终于松了一口气。被他牵着的赵晓佟也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眯眯地对安许莫道:“葛格,我们拍完啦~”
安许莫之前没怎么和小孩子接触过,他和赵晓佟的相处却非常愉快。小男孩是个童星,他的父母都是素人,他也是因为长得好看又有灵气,才会被麻老选中。
安许莫被他的语气逗笑了,他把小男孩小心地抱起来,走到镜头外不碍事的地方:“对啊,拍完了,小小这么开心?”
“开心~”小小是赵晓佟的小名,他被安许莫抱在怀里,“窝和葛格都可以休息啦!”
“对,”安许莫笑着道,“而且小小这么厉害,等下哥哥去带你吃棒棒糖好不好?”
为了和小演员处好关系,和唐棠商量过之后,安许莫还准备了一兜糖果。不过赵晓佟非常懂事,又在刚见面时就喜欢上了安许莫,两人关系一直非常融洽,这些糖果也就没有用上。
赵晓佟只有这一场戏要拍,所以他进组只有两三天,就可以离开了。安许莫就想着,把准备好的糖果让小孩子带走好了。
哪知赵晓佟却自己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小小不吃糖。”
“咦?”安许莫有些吃惊,他本来以为大多数小孩子都会喜欢糖果,“小小不喜欢吃吗?”
“喜欢呀~但是麻麻说,吃糖会蛀牙,吃多了还会变得不漂亮。”赵晓佟的咬字非常清晰,听得出是早早经受了很好的教育,“所以窝一周只吃一次糖,这周已经吃过啦。”
安许莫又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也会如此懂事。
而且看起来,小男孩对父母的要求没有一点抱怨的意思,从他那稚嫩却一本正经的声音里,能很清楚地听出他对父母的依恋。
赵晓佟虽然一周只能吃一次糖,但是毫无疑问的,他是在蜜罐子中泡大的小孩子。
把小男孩抱出镜头外之后,剧组也收工准备转换场地。赵晓佟的妈妈也在片场,她很快把小男孩接了过去,还领着人和安许莫道了谢。
赵夫人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妈妈,赵晓佟的五官很明显地随了她。安许莫和人简单交谈了两句之后,赵夫人就领着小团子离开了。他看着一大一小慢慢走远,两人说话的时候,小男孩还扬起了脸,看着妈妈,笑弯了眼睛。
安许莫心底有些地方突然被触碰到了。
大概这才是……正常人家的母子相处。
安许莫失去了很多该有的东西,以致于现在负荷累累,步履维艰。但是过去没有的东西,并不代表着他将来也不会拥有。
他之前……似乎是太沉浸于错误的情绪之中了。
就像是来自父母亲情,安许莫从小没有体会过。他之前也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其实他也可以收养一个小孩子,一点点地把对方养大。
弥补回来的……不也是亲情吗?
安许莫想着,觉得忽然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过去的沉重留下了太深的阴影,以致于安许莫早早封闭了自己的情绪,生怕再经受下一次的伤痛。对于周谨沉也是一样,安许莫清楚自己的情绪,他现在仍然把哥哥当成全部的动力。哥哥想让他帮忙挡掉不想要的麻烦,但是总有一天,这种伪装的关系会结束。
他之前的惶恐和不安,也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此——一旦两人没有了这个联系,他们或许就会重新回到之前那种冰封的关系。
但是现在,安许莫却发现,他拥有选择的权利,将来是把握在他自己手里的。
安许莫抬头,远远望向了人群之中的周谨沉。
被哥哥利用是一件非常令人难过的事,但是如果让他自己来选择,安许莫也一定会尽全力去帮哥哥的忙。
或许他可以转变一下之前的想法。
把这件事当成给哥哥帮忙就好了。只要安许莫不陷进去,周谨沉就可以因为他的努力得到想要的东西,而安许莫也会因此而开心。
他把哥哥给予他的东西当做动力,而当安许莫给了哥哥帮助时,所得到的……不也是动力吗?
所以,其实他并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而难过。
能帮到哥哥就好了,他依然能从哥哥身上得到动力。等帮不上忙的时候,安许莫就会自己离开,回到曾经的距离和位置上。
这原本是安许莫最恐惧的事,没想到一旦正视了这个结局,一切就都变得如此轻松起来。
走过来给人送热水的唐棠看着站在安静处的安许莫,微微有些吃惊。
“小莫……”她的声音稍稍有些迟疑。
安许莫回头看她:“怎么了?”
唐棠又打量了他一下,好奇道:“怎么觉得,你精神突然变得好了很多?”
安许莫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最重要的一场戏份拍完了吧。”
他看起来的确轻松了不少,唐棠也不疑有他。她顺着话题接了下去:“这场戏确实不容易,幸亏有麻老的教导。这么看起来,大导的电影资源真的太有用了。不说别的,大导真的能从演员身上挖掘出最好的一面来。”
“嗯。”安许莫点了点头:“不过……我的表现大概还是不够好。”
唐棠问:“怎么了?”
安许莫道:“就是演起来感觉很吃力,不像前辈他们一样,演什么样的状态就像什么。”
“这个是肯定的呀,”唐棠道,“你才演了一部戏,之前也不是科班出身,和其他人有差距很正常。”
“慢慢积累就好了,你年龄才这么小,以后的机会也很多。”
安许莫听着,笑了一下:“好。”
“说起来,小莫,其实我觉得你在这部戏期间的改变挺大的。”唐棠道,“以后再接剧本应该也没事了,你拍殊途之前上表演课那么难,我还以为你以后会不想走演员这条路呢。”
那时候安许莫一直担心自己会在哥哥面前表现不好,才会步履维艰。
安许莫笑道:“以后肯定没有问题了。”
而现在,他已经接受了自己要离开的事,完全把心态调整了过来。
-
白清池的戏份结束不久,《殊途》的拍摄也接近了尾声。拍完了凌斯航的最后一个镜头之后,长达百天之久的拍摄终于结束,剧组也热热闹闹地看了一场庆功宴。
安许莫的胃炎还在养着,不过他自己想通之后,压力就小了许多,现在也逐渐开始恢复了日常饮食。
不过他到底还需要小心忌口,所以在杀青宴上,安许莫就一直是以水代酒。
安许莫虽然没有喝酒,其他人却基本都大醉了一场,除了老年人作息需要提前离席的麻老,就连留下的麻则驰都被灌了一圈,更不要是两个主角。
期间也有人曾经想撺掇安许莫喝一点,他毕竟是个晚辈,不好强硬拒绝。但是说话的人还没来得及提高声音,酒杯就被周谨沉接了过去。
在场的人都喝了不少,看见周谨沉的举动,也有不少的人终于开始起哄。
想着哥哥的计划,尽管仍然有些不自然,安许莫依然尽职尽责地配合哥哥演了这场戏。
酒被一饮而尽,在周围一片叫好声中,安许莫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林瑞。
林瑞也喝了酒,正神色不明地端着酒杯,眼中一片晦暗。
酒宴结束后,因为喝得太厉害,一群人就都住在了提前包好的房间里。安许莫没有喝酒,他本来想和唐棠一起回去,却被人直接塞了钥匙,说请他帮忙把周谨沉带回房间里。
这里的房间和之前片场酒店不同,都是两人一间的设置。四周人多眼杂,安许莫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了钥匙。
这还是安许莫第一次见周谨沉喝这么多酒,不过和其他那些一看就醉醺醺的人相比,周谨沉的情况似乎要好上许多。男人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连一点潮红都没有,看起来就像完全没有喝过一样。
这幅模样的欺骗性太强,以致于安许莫一直以为周谨沉清醒着,只是不想说话。直到他叫了好多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才反应过来——哥哥好像是醉了。
虽然反应迟缓了许多,不过幸好周谨沉的举止没有收到影响,他还能正常走路,两个人也就顺利地回到了房间。
安许莫原本想等过一会,剧组众人都安顿好了之后再离开,结果他们一进房间,周谨沉却忽然从里面反锁了房门,然后在屋内各个角落里勘察了一遍。
他的动作果断而敏捷,以致于安许莫又产生了对方究竟有没有喝醉的疑惑。
在几个隐蔽地方查完之后,周谨沉又在房间内看了一圈,他好像这时候才发现了屋内的安许莫,几步跨过来,伸手一下就捏住了安许莫的后颈。
“……?!”
安许莫本身就怕痒,又被他的动作一吓,差点没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跳起来。
他好险才按捺住自己,就见男人凑近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尽管已经调整好了对哥哥的心态,面对这种近距离的相貌压迫,安许莫依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他试着叫了两声:“哥……哥?你怎么了?”
周谨沉没回答,只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安许莫才见他开口。
“你是谁?”
男人磁性的声音带了些微哑,在极近的距离中,如同被拨响的琴弦余韵。安许莫感受到钳制在自己后颈上的手愈发收紧:“我是安许莫。”
“安许莫?”周谨沉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