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作者:张晚知      更新:2024-05-16 09:25      字数:7051
  孙太后的心痛又岂是小太子拍一拍吹一吹就能飞走的?然而在这种时候,孙儿能体察她的痛苦,予以安慰,这本身就是一种让她觉得即使辛苦劳累,也有所值的温暖。虽然于大势无补,却让她心悦,忍不住摸摸小太子的头顶,道:“濬儿真乖,皇祖母不痛了!”
  小太子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想确定她有没有说谎的模样,直到她又点了点头,才松了口气,小声问:“那……皇祖母可以不生母妃的气,让母妃起来吗?”
  孙太后看看孙子,又看看周贵妃,长叹一声道:“濬儿,你的母妃……她还当现在跟以前一样,可以任性妄为呢!殊不知你父皇失陷,再不谨慎些,不仅害了她自己,也要带累你呀!”
  小太子哪里能理解什么叫带累,只是感觉到祖母的怒意已经没了,就再接再厉的撒娇:“让母妃起来嘛!皇祖母……”
  周贵妃是太子生母,让她跪在地上,扫的是太子的脸面。何况孙太后也有意给太子立名声,他开口求情,便松了口,哼道:“你生了个孝顺仁厚的好儿子,这么小一点就知道保护母亲!你要懂惜福,别口无遮拦的什么话都说!”
  周贵妃今天真被吓得不轻,老老实实地低头应诺:“奴知道了!以后一定好生照看太子,修德积福。”
  孙太后道:“太子为国本,岂能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哀家和代皇帝会将东宫收拾出来,送他过去拜师读书,不用你照看。你只要遇事少一点就着,勤修口德,就算你扶助太子了!”
  这是失望透顶,对周贵妃全不指望了。
  周贵妃委屈得眼泪刷刷下落,却不敢做声。孙太后也不睬她,牵着小太子就进了坤宁宫,在凤椅上坐定了,才来问万贞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
  她派金英协助代皇帝,其实也是为了消息方便,省得自己在内宫中做了聋子瞎子。但金英经历四朝,深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太子确立,代皇帝的位置稳固,名分无差,孙太后与朝臣间做的交换就算完成了。剩下的事都应该由代皇帝和朝臣处理,内宫再出令干涉朝政,便犯忌讳。于是他给后宫的消息也就不再详尽,而且也仅是传递消息而已。
  孙太后的权欲虽然不重,但儿子失陷,帝位旁移,太子新立,又怎么可能不急?金英的信息少了,她自然要重新找人问仔细些。万贞临危不乱,懂得取舍决断,比起钱皇后、周贵妃等人,处事能力要强一大截,让她倚重,这时候自然是她问话的第一人选。
  可万贞深知自己对于朝堂的规则不了解,孙太后垂问,她想了想,道:“娘娘,奴虽然也办过外务,毕竟没有读过书。监国和诸公说话,白话太少,奴听不太懂,若是解错了,只怕会误了娘娘的判断。”
  孙太后愣了一下,苦笑起来。朝堂上的大臣们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半含半露,引经据典,有时候彼此之间都要靠揣测。莫说一般的女子听不懂,就连同是翰林学士教出来的内书堂宦官,也不见得所有人都有这天分,能够像金英那样明白群臣奏对说的是什么。
  万贞见孙太后面色作难,赶紧又接了一句:“不过奴见梁伴伴在旁边听得入神,应该是听懂了的。”
  梁芳连忙上前回道:“娘娘,老奴曾在内书堂入学,在皇爷面前奉过驾,朝堂诸公说的话,大致能听懂。”
  他是钱皇后选出来服侍太子的人,可钱皇后当不得重任,一遇大难就慌了手脚。孙太后明显信任万贞和仁寿宫那边的人,对中宫这边的人都看不上,他也怕自己没了用处会被孙太后踢开,一有机会就赶紧上来献殷勤。
  孙太后听说他在内书堂读过书,在正统皇帝驾前曾经侍候过,倒高看了他一眼,便命梁芳细细禀报,万贞只领着小太子在旁边玩耍。
  但孙太后此时对她的信任,几乎于服侍几十年的王婵、胡云等人相当,问完梁芳后又问万贞:“代皇帝果真说过,让太子分驻南京,他驻北京的话?”
  万贞点头道:“监国亲口所言,让小殿下求您带他南下。”
  孙太后招手示意小太子过来,怜爱的抚摸他的小脸,喃喃地道:“濬儿,皇祖母心疼你啊!可是我若带着你去了南京,你父皇怎么办呢?他……再不争气,也是我的儿子,你的父亲啊!除了我们留在北京,朝堂上上下下,谁会真正想要营救他,让他回来呢?”
  小太子哪知道祖母心中的煎熬,他的反应要比别人慢些,梁芳的话已经停了好一会儿了,他才想起里面的一件事,笑嘻嘻的说:“皇祖母,刚才皇叔选的那个于谦,贞儿会读他的诗啊!”
  万贞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娘娘,这个于谦,是写《石灰吟》的,市井间广有传诵。”
  孙太后凝神想了会儿,道:“哀家记得他是谁,当初宣庙亲征汉王叛乱时,于谦随驾骂贼,汉王为人桀骜不驯,却被他骂得萎地谢罪……他升部堂大员时好像才三十左右,是当时最年轻的侍郎。”
  她嘴里说着于谦,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思索良久,忽然问:“贞儿,你觉得……南京……去还是不去呢?”
  万贞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种事上乱放厥词,犹豫片刻,道:“娘娘,奴不怕现在,只为太子殿下的将来担心。”
  她说得再含糊,孙太后也能懂其中的意思——太子不守北京,又哪来的威望坐储君之位?她用相似的言语逼得朱祁钰立太子,如今朱祁钰算是反过来逼她了。
  第七十五章 近重阳霜花发
  万贞至今对政治人物的复杂性没有认知,还保持着相对简单的利益观念。却不知道商业追求的利益,在复杂性上比政治远远不如,商业上最高的利益是共赢。而政治上的最高利益永远只有一方独占,甚至所有人都受损害,但只要敌人无法获取,便也算赢了。
  朱祁钰让她带着小太子陪着在奉天殿外走一圈,又让太子求孙太后南下,远不止与故人叙旧,和侄子说话那么简单,而会产生方方面面的影响。
  不过万贞着眼于利益最终归属的直观思维,要说完全无用也不算——那就是不管这件事以后会产生什么效果,但就像她说的那样,不是现在,而在将来。
  而小太子的将来,正是孙太后不敢想,也不愿意想的事。本来她问万贞南下与否,未必没有试探万贞有没有被朱祁钰带歪心思的意思,但万贞的回答直击核心,却让她颓然靠在凤椅上,久久无法说话。
  就像她虽然信任金英,但却知道金英必然会随着代皇帝的位置稳固,逐渐将忠心转移到朱祁钰身上去——无它,站在政治层面来说,忠君,乃是大势所趋!
  而正统皇帝失陷被俘,丧尽民心,其势已尽。
  她对万贞的试探,毫无意义,但若被人察觉到这种试探,却是推着人心往朱祁钰那边再偏几分。
  小太子还记得万贞说的不要提南下,会受罚,坐在孙太后怀里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忍不住了好久才小声问:“皇祖母,孙儿饿了,可以传膳吗?”
  孙太后醒悟过来,强颜笑道:“濬儿饿了,那就传膳吧!”
  小太子用膳,本来由乳母和伴当服侍,但原来的乳母临变时胆怯逃避,被孙太后厌恶遣出宫去了,现在就变成了万贞的事。
  虽说万贞对小太子关心爱护,但让她一天到晚陪小孩,没有半点自由时间,那也不行。因此吃过饭后她便低头和小太子商量:“小殿下,等一下贞儿要去吃饭办事,下午您由梁伴伴陪着,跟娘娘一起午睡好不好?”
  小太子怔了好一会儿,才仰脸问:“贞儿会很快回来吗?”
  万贞点头:“嗯,贞儿快去快回,办完事就回来。”
  小太子咬着嘴唇点头嗯了一声,牵着万贞的手一直走到台阶口才停下来。万贞心里有事,几步下了台阶,但心里却又有些放不下,转头一看,小太子站在台阶上咬着嘴唇看着她,眼泪在眶里直打转,却没哭出声来,看到她回头,竟还冲她挥手,似乎想做个笑模样出来。
  但这么小的孩子克制情绪本就极难,他不笑眼泪还能忍住,一动泪水就滚了下来。
  皇家的孩子虽然金尊玉贵,但父母都很难有时间陪伴。而身边的侍从,包括乳母在内,都很容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隔段时间就换了人。小太子看到万贞离开从不哭闹,其实不过是因为身边的人总不能长相伴随,哭闹也无法如意而已。
  以前她哄小太子,能守着规矩进退,是因为她对小太子没有现在这么在意;且受孙太后之命探视,也没有违规的勇气。但现在再让她坐视小太子委屈,她却实在有些不忍,不由得又转身过来抱住他,去找孙太后。
  孙太后见孙儿脸上还带着泪痕,大吃一惊,连忙问:“濬儿怎么了?”
  万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下直言道:“娘娘,这几日宫里惊慌忙乱,小殿下只怕也被吓得不轻。这不是孩子成长的正常环境,奴想无事的时候,便带小殿下回仁寿宫那边去,到处走走玩玩散散心。”
  孙太后这几天全部精神都放在了边疆的战报、儿子的安危、朝政的处理上面,偶尔还要与朝臣、代皇帝、皇室宗亲博弈,心力交瘁,确实没有多余精力去考虑孙儿的心情。万贞提出来后,她才注意小太子几天功夫脸上的活泼神色就收敛了许多,看似懂事,其实全是一副时刻打量别人脸色的胆怯感。
  时刻被紧张气氛笼罩,心生恐惧忧虑的孩子,如何能有健康强壮的体魄,平安成长?
  代皇帝的“势”在于帝位稳固;而小太子的“势”,则在于他能平安长成。
  即使贵为太后,除了废立大义这种名分之事外,也是无法直接处理朝政。必须要人代为出面,才能执掌权柄。
  也只有太子平安长大,孙太后目前所操心的一切,才有意义。否则,都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孙太后心一紧,又强令自己放松心情,微笑道:“好啊!濬儿,跟着贞儿出去玩罢!”
  小太子大喜欢呼,但又有些小心的问了一句:“真的?”
  孙太后笑道:“当然是真的!你不是就喜欢催着贞儿去掏鸟爬树逮蝈蝈吗?这几天花园子都让给你玩,只要别把祖母养的丹顶鹤弄死就行了。”
  小太子高兴的啪啪两声亲在孙太后脸上。孙太后满怀忧虑,此时也不禁解颐,问了一遍万贞对太子身边人事的安排,又亲自点选了两名出身会昌侯府的亲军侍卫跟着,这才挥手放小太子跟着万贞走。
  万贞不敢让小太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回尚食局办事也带着他一起去。但现在国朝前程不明,北京风雨飘摇,小太子地位虽然比以前高了,尚食局以往那些前来迎奉的旧同僚却反而少了。除了小秋和秀秀,只有舒彩彩听到外面的声音,就急忙冲了出来。
  几天功夫舒彩彩从原来的丰润美人,变得形销骨立,发鬓旁边竟然出现了点点银丝。万贞连忙挽住她道:“彩姐,你别着急,我打听过了,土木堡那边属于溃败。很多人都逃了,这两天陆续有逃出来的军士回京,虽说皇爷的近侍还没有消息。但近侍中官体力不如军汉,落后些也是常理。”
  舒彩彩含着泪双手合什连念“阿弥陀佛”,又向万贞道谢。万贞明知刘宝应凶多吉少,告诉她这消息,不过是让她保有希望而已,哪敢当她道谢?
  “彩姐好好保重自身,现在外面兵荒马乱,舒姐夫即使真逃出来了,也不一定能够及时赶回京城。别到时候他回来了,你却病倒了。”
  劝说完舒彩彩,秀秀也领着小福小跑着回来了。
  小福跟着万贞办事的时间久了,知道她最看重什么,行过礼后立即回报:“贞姐姐,我打听好了。杜秀才七夕那天就已经南下,并没有滞留北京。据守静道长说,他留了些东西在他那里,但没有你吩咐,我不敢接收。”
  万贞听到杜箴言已经离京,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有空问外面的事。她这几年在外面已经组成了一个虽然各单位财务独立,但业务却来往互补的小型商业集团。她能自由出入宫门时,不怕集团脱离掌握。但她现在为太子内务侍长,一年到头能出宫的时间只怕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这商业集团就只能分拆,各自由目前的总管掌柜。
  小福看着她一张一张行文写契签章,都忍不住替她心疼:“贞姐姐,这得平白添多少成本啊?要不,您还把它们留着,往后我替你进出宫门,多跑几趟?”
  万贞摇头:“不行啊!商业集团这种体量,仅靠你送消息进来是不足以判断形势及时做出裁决的。本来我倒是想让你试试能不能处理一些日常,大事再跟我商量。可现在王振误国,满朝文武对中官都反感至极,肯定要进行整治……咱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万贞还以为王振引发的整治,是朝臣从制度上扼制中官之势,却没想到,大明朝的文臣们用一场发生在朝堂上的斗殴,让她见识到了活生生的“手撕”——八月二十三日,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弹劾王振,群臣应各,纷纷要求代皇帝朱祁钰“杀其同党,灭其全族。”
  代皇帝朱祁钰本想拖上一拖,但这时候王振的干儿子,锦衣卫指挥马顺不合时宜的出现了。群臣激愤之下,一拥而上,当场将马顺打死。金英见势不妙,连忙派人将王振的同党毛贵和王长随扔出去给群臣泄愤,想带着代皇帝离开。
  若不是于谦反应及时,排众而出,拉住朱祁钰,请求他当场判定马顺等人死罪,动手的百官无罪。这一场起自诤谏,乱自斗殴的群体事件势必要以群臣越权私刑打死朝臣,代皇帝被众臣犯驾而终,清算起来群臣个个都是大逆之罪。
  众臣在朝堂上当众斗殴,打死马顺、毛贵、王长随三人的消息传到后宫,别说万贞目瞪口呆,就连孙太后也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叹道:“不意我朝,竟出如此千古未有之奇观!”
  但王振的余党被清算,在激励士气上面,也算起了积极作用。北京的防务与代皇帝的登基大典,都在群臣同心协力的运作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正统十四年,九月六日。代皇帝朱祁钰正式登基为帝,同日诏告天下,废太上皇朱祁镇一切权柄。凡太上皇之令与新君相冲者,以新君之令为准;立太上皇长子朱见濬为太子,移居清宁宫,除了奉亲之外,日常在文华殿读书。
  第七十六章 风紧云低将雪
  新君帝位确立,政令上下一统,受诏进京勤王的地方卫军也聚集在了北京城内,布防九门。北京城的人心开始稳定下来,呈现出了军民一体同心,只等也先来战的局面。
  也先派人来了,但不是下战书,而是要赎金。
  从知道太上皇落在也先之手的那天起,群臣就知道必然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了,满朝文武却仍旧不免哗然心惊。
  也先率众南下,虽然在四镇连战连捷,但认真说来,边境四镇本就不是什么繁华之地。而得自大明军队的缴获,又未必能够合蒙古骑兵之用。未入紫荆关,也先所得的钱财,对比起劳师远战的来说,远没有达到参战诸部的心理预期。
  所以他开出的赎金要求,是没有限制的,直冲着搬空大明朝国库的目标而去。
  大明朝的国库先支撑了一次太上皇亲征的大事件,连户部尚书、侍郎都生死不知,如今连防卫北京城的二十万大军的供给都很艰难,群臣怎么可能答应付这样的赎金?
  何况无论从常理还是从政治层面来说,他们都知道付赎金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人财两空才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前朝不付赎金,后宫的钱皇后却疯了般的把包括她和太上皇的私库在内的所有金银财宝全部收拢,不顾劝阻执意派人送出宫去,交给也先派来的使者,请求也先放人。
  孙太后已经回了仁寿宫,正把万贞带在身边,将她在东宫任内侍长,该怎么用人、怎么管理、怎么与东宫詹事等属臣配合、怎么为太子立名等东西一点一点的掰开了来教她。猛然听到王婵回报说钱皇后搜刮后宫,擅自向也先交付赎金,气得险些仰倒。
  万贞连忙扶着她上轿,随驾一路西行,直奔坤宁宫。
  坤宁宫自永乐朝建造,就是皇后的正寝宫殿,代表着一国之母的煌煌威严,鎏金缀玉,悬珠垂锦,实为当世第一奢华之地,连太后的正寝也有不如。
  但今天他们一进坤宁宫,却都吓了一跳,坤宁宫空荡荡的,不说金银细软,摆件奇珍,珠帘玉璧,锦幔纱帷,连凤座旁边两盏金烛台都不见了。想来若非牙床、凤椅等物沉重,上面的金玉往下抠又太费功夫,钱皇后怕误了时间,连这些东西也未必能保住。
  看到孙太后驾到,钱皇后默不作声的就跪下了。现在还帮着她做这荒唐事的,都是亲信臣属,这时候也没有喊冤的,跟着她一并跪了一地。
  孙太后看看四周,再看看钱皇后破口大骂:“我家钱财,如今抚慰勤王之师尚有不足,如何能够再去赎买这水中花?你这是、割已资敌,助长也先南侵的淫威啊!”
  钱皇后回答:“奴不知道什么政治大局,但却知道,也先若是毫钱不得,皇爷对他也便没了用处,有性命之忧!”
  她膝行几步,抱着孙太后的腿放声大哭:“母后!别人看皇爷是失位之君,是败国之主,可他是奴的夫君,是奴的命啊!只是钱财而已!奴愿意拿钱买命!母后!求您救救皇爷!救奴一命!皇爷也是您的儿子啊!”
  孙太后气得捶了她两拳,却又忍不住泪流满面,边哭边骂:“蠢货!蠢货!若真有拿钱就能买命这种事,我哪里不肯?可拿钱是买不到命的!买不到啊!”
  新君方立,战事又紧,封后之典暂时顾不上,连吴贤太妃这新君生母都只是私下被人称为太后,郕王妃也住在王府里,还只是王妃。这坤宁宫和东西六宫,仍在太上皇的后妃掌握中,这些本都是将来移宫可以作为筹码交换的东西。
  但钱皇后这一弄,孙太后理亏,却只能立即带了钱皇后和太上皇诸妃移住仁寿宫,并从私库里将自己当年为后时的妆设找出来,重新将坤宁宫布置一新。又令钱皇后上本谢罪,请郕王妃入主中宫。无论从国礼还是家礼上,都确立了朱祁钰一系的当家地位。
  不出意料,也先收到赎金后,不止没有放人,反而又一次提出了要求。
  钱皇后已经被孙太后扣在了仁寿宫,朝中重臣谁也不傻,也先的如意算盘落空。便勒逼着太上皇朱祁镇叩关,希望冲破大同、宣府的防线。虽然两镇总兵都没敢开门,但这举动明白无误传递出了一个消息:也先已经率兵南下,战事真的来了!
  北京现有的勤王之师奉于谦之命由通州携粮入京,粮食虽然紧缺,但省省问题不大。但卫军北上勤王,不能没有犒劳吧?如今已经十月了,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军士不能没有寒衣,没有热食吧?就算逼不得已节衣缩食了,女墙上隔段地方能有个火堆让戍卫的军士暖和一下,那也好啊!
  然而国库空虚,全靠内库支撑,钱皇后把后宫搜刮一空,内库立即不仅要支撑战事,还要供应整个后宫,一到紧急运转的时候,当真是捉襟见肘,困窘无比。
  孙太后在仁寿宫正殿呆坐良久,突然苦笑:“罢了!儿女都是债,还吧!”
  她还是皇后的时候,就替宣庙皇帝掌握私库。等到当了太后,为了避免与辅政的张太皇太后起冲突,便将精力放在积蓄钱财上面,甚至为此开了座仁寿宫皇庄,几十年下来私库里的钱财积余实在不少。只是到了孙太后这种身份,积蓄更多的转化为各类奇珍异宝,现成的金银钱财不过百万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