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74节
作者:晏闲      更新:2024-05-16 09:44      字数:3937
  “不走。”
  “就是京城待久嘞,眼界高嘞,没相中我这两娃儿呗?”
  “舅父,您还是不明白,您不该这样对他们,不能强迫他们喜欢谁、为谁而活,不能连他们按自身想法而活的权利都剥夺……”
  “啥权利?啥想法?我供他们吃穿供他们习文学武,咋嘞,俺善心发错嘞?你外爷当年收养我,训我跟训孙子似的,耳提面命让我对你娘好一辈子,谁跟我谈权利、谈想法嘞?”
  “外祖父自然是好的,舅父你也待我很好,我心里感激,但此事断然不成。”
  “咋不成?我当年失败嘞,我养出的儿子又失败?你娘俩眼光咋就恁高!不中,你必须选一个,哪怕将来出嫁当陪房也成!”
  “舅舅!你有没有尊重过他们!什么叫陪房!”
  “咋嘞?男的能有女通房,女的不能有男陪房,咱家是首富啊娃儿,你叻想法不要太迂腐。”
  簪缨一个从未高声说过话的人,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在第一回 见面的母家娘舅面前,高声疾语,争得面红耳赤。
  两个少年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又担忧又想笑。杜掌柜夫妇也没料到这一场舅甥喜相逢的会亲演变成这样,慌忙上前,一人拦住一个。
  簪缨的突然发作,一大半是因为她一看见檀依檀顺,触动了自家心结,想起了前世被庾氏教导得事事以太子为天的过往,仿佛一瞬间失了控,便狠吵了一通。
  等话音出口,她自己的耳朵先被震得嗡鸣,再醒过神,堂中众人已是神色各异。
  簪缨一下子咬住舌尖,羞恼不已,谁也不理,埋头跑了出去。
  这举动对于心软性柔,礼仪得体的小女娘来说,同样是人生头一回了。
  任氏着急要追,被卫觎抬手阻住。
  夏日著袭的男子面色冷白,目光像一池寒潭,轻道:“她能发泄出来,不是坏事。”
  那头檀棣还气得哇哇叫,“我就住下!我还耗着不走了!老杜,正房在哪儿,娃儿不拿我当娘家人,我不能跌面儿!”
  这又是气话了,杜掌柜哭笑不得道,“大爷,正房住着老太妃娘娘,只怕不大方便。”
  檀棣一顿,来时隐约也听得有这么回事,只是一时气急忘了,又喊,试图喊给跑去不远的小娃儿听:“清雅园子总有吧,我们爷仨没人稀罕,住园子里,不惹你们眼!”
  杜掌柜向身边的大司马轻觑一眼,这位怎么还负手看上戏了?苦笑道:“府上的别墅园子目下是,大司马住着,您看……”
  “噗。”檀顺终于憋不住。
  檀棣涨红着脸,瞪了一眼不给他争气的幺儿,“打地铺!打地铺!”
  第58章
  气头上吵归吵, 嚷归嚷,自不能真让来客打地铺去。
  过后春堇从小娘子那处来,悄悄找到杜掌柜, 转达小娘子的意思, 将檀先生与两位郎君就安排在她住的东堂荻华轩,地方大,离得也近。
  杜掌柜始才明白过来,大司马说的那句“不是坏事”是什么意思。
  只有打从心眼里亲近的人, 才会肆无忌惮地吵一场,吵完了,该怎样亲近,还会怎样亲近。
  “住啊!怎么不住!”那头檀棣听到杜掌柜的请示,二话不说便应下, 一脸不答应就是怕了谁的倨傲。
  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做惯了横踞三郡土霸王的檀老板,也不肯主动去哄娃儿,必须等着娃儿来哄他。
  这一等, 却等了个望穿秋水,也没见到那个怎么看怎么稀罕的小女娃过来找他。
  咦, 挺软乎一个娃儿,心咋这么硬嘞?
  这是因为簪缨的气还没消。
  她心里头为这位舅父的到来欢喜归欢喜, 可他怎么能当着那许多人面前,说什么陪房不陪房的话呢?
  一想起那两位郎君看向她的温存目光, 簪缨便愧怍难安。
  人会对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产生非他不可的好感吗?
  她前世受尽他人摆布, 掏心掏肺地爱过一人, 后来空中朱楼塌之不成片瓦, 那种从云端坠落的痛苦,她不愿有人因她的缘故,再承受一回。
  谁生来也不是为着别人而活的。
  簪缨也隐隐知道,两件事不能全然这么比较,但心里就是气不顺。连带着,也不大敢去见那两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大小檀郎。
  就怪阿舅,就怪阿舅。
  这气闷一直持续到宫里来人,原璁奉陛下旨意,带来宗室公主的册封诏书,以及西郊蚕宫的让渡文契,赍赐缨娘子。
  出乎原总管的意料,这回小娘子居然好歹备了供桌香案接旨,又备了香茶款待他。
  这一来原璁反而没底了,不敢落座,躬身立在愈发藏龙卧虎气象一新的蕤园前厅,只听上首那位蕤园新主,言笑晏晏道:
  “宜宁公主,好封号,这是在敲打小女子安宁听话些呀。我若谢恩,是否宫里下一步便是为我择一位好驸马,定下良辰吉日出嫁。宫里为我备嫁妆,而我手握的财库,便顺势归入国库了?”
  一名青衣郎垂目立在她身后,无声无色,像一根扎根在地的青竹。
  原璁闻言悚然。
  他都怀疑这小娘子出宫后是习练了何种秘术,短短两月,脱胎换魂,从早先的文静口拙,变得连这等妄言都敢出口!
  继而,原璁又忌惮地瞟一眼簪缨身后那青袍男子。
  自古帝后驻跸,身侧才有侍郎长秋。此子静势,如捉刀人。
  不管陛下有无这个意思,原璁只是个传话的,万万不敢接这个话茬儿,越发赔小心:
  “小娘子多虑了,只是陛下得知小娘子受了委屈,言功臣之胤,国不可欺之,故尔下赐,以示补偿。”
  “是陛下太言重了,小女子一介草民,如何敢当。”簪缨诚惶诚恐地起身福了半礼,又稳当坐回去,手抚案上两道以象牙玉轴裱之的黄绢圣旨,语气天真胆怯,“但不知,小女子受屈,那施加之人又当如何?其实天家体面最最要紧,总是刑不上大夫的,何况是那六宫第一等尊贵人,是不是便莫追究了?”
  一时之间,原璁都拿不准她是不是真在说反话,勉强堆着笑脸哈腰下气:
  “小娘子放心,皇后娘娘……病了,日后都会留在显阳宫养病不出。”
  这便是宫里压不住非议,簪缨又咬死不肯出面澄清,北府军又窥伺京城东门不去,大司马又雄踞建康却不露面,天子衡量来去,只得牺牲一个无家无势的庾皇
  后,来断腕保全体面了。
  软禁吗?
  簪缨吃惊道:“皇后娘娘病了,这让我如何放心得下?一朝国母,再怎样说也要保重身子,万不容有失的。我却听说城西有座尸黎密寺,上代有位皇后也是好清修,出宫去了那里,一直活到耳顺之年。也许咱们的皇后娘娘效仿先贤,入寺清养,假以时日病就能好了。”
  “小娘子慎言!”
  原璁的面皮终于绷不住了,“那座寺庙在石子冈,远离人烟,现已荒芜,再者您口中那位前代皇后,是……”
  是犯下戕杀皇子罪孽的待罪之身。
  这一口一个“先贤”,一口一个效仿的,可是把整个皇室都骂进去了。
  缨小娘子是嫌如今的处置不够重,非要让庾娘娘离宫入寺,了却余生吗?
  御前总管思虑深深,她少时养在皇后身边时,究竟经历过何事,以致有如此深仇大恨?
  没想到他这厢声量稍微高了些,簪缨立刻变脸,挥手将两道旨意扫落案下,眸含剔透冰雪,颜如冷面芙蓉,冷声道:
  “我说错了话,公公这便回宫一五一十禀报给陛下,我脱簪待罪,认打认罚,绝无二话,可好!”
  “岂敢岂敢,是奴才错了,奴才错了……”圣旨被当成废纸被扫落在地,原璁扑通跪下,心道一声小祖宗,膝行向前拾起玉轴,双手捧过头顶重新送回案上,仰脸哭笑不得。
  “娘子,女君,陛下原是真心想补偿您的,您便收下吧。要不有什么话,您同大司马进宫与陛下恰谈,陛下也是敞开宫门极愿意的。这么着碰下去,于您,无甚好处啊。”
  “公公是好意。”簪缨长睫轻瞥,脸色缓和了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一小小商籍女,一心只为陛下谋福,至于自己有没有好处,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换上一幅笑脸,“听说那苑北的行宫,这些日子还撂在那里没有修建,陛下的五十大寿不日便至,到时依附我朝的各个小国王君,进京为天子贺寿,齐聚四方馆,见到宫不成宫,苑不成苑,我朝天威何在?传到北朝去,颜面又何存?”
  少女看着原璁神色变幻不定,和气一笑,目光倏尔镇沉,“唐家愿出资,续建行宫,为陛下分忧。”
  原璁左提右防也想不到她的话头一拐弯,说到修建行宫上头去,诧异道:“小娘子之言当真?”
  “自然当真。”簪缨道,“只不过筑宫之费毕竟靡巨,在商言商,我想腆颜与宫里讨半样东西。”
  原璁现下一听她讨东西便头疼,还半样,更诡异,小心地问:“何物?”
  跽在锦席之上,清丽高华的女子微微动了下细腰,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不跟他兜圈子,“乐游苑是皇家园林,我要一半地契——放心,之后皇家该怎么举办御宴还怎么办,名义上与从前一般无异。”
  就如同那蚕宫虽则给了她,圣旨上写的却是赐她西郊几亩耕地桑林,总归是粉饰天家颜面的意思。
  原璁失语半晌,不解:“小娘子图什么?”
  簪缨垂眸,不图什么,临苑之山,山名覆舟,她很不喜欢这个名字,想改一改。
  不过未成事前,这话没必要与旁人言明。
  簪缨伸出细嫩的玉指,点中赐下蚕宫的那轴绢纸,“除了为陛下修建行宫外,唐家还愿意修葺尸黎密寺,保证让皇后娘娘养病养得舒舒服服。公公,可回宫复命了。”
  至于成与不成,她这个小小女子哪里能左右呢。
  左右是颗弃子,在不费锱铢白得一座行宫的利益前,将人从内宫挪到外庙,很难取舍么?
  不过也难说,兴许陛下与庾氏恩爱情深,矢志不渝,会不舍得吧。
  簪缨淡淡莞尔。
  沈阶淡淡莞尔。
  原璁却又打起了寒颤,听眼前这位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把庾娘娘赶出皇宫不肯罢休了。
  待他走出蕤园的大门,整个人已有些恍惚。
  和太子殿下之前所料的竟是不差,缨娘子到底留了蚕宫,退了公主册封。
  此外,还给宫里又出了道天大难题。
  如此大逆行径、如此大逆行径……
  嘿!原璁不知该如何作表地望天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干爹,小娘子是不是收了恩赏,开心了?”小内监焉瞳见他发笑,亮着眼睛凑上前。
  原璁瞪一眼这个成日念着那点恩情,却脑袋像木鱼的干儿子,在焉瞳头顶敲了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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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宫里复命,中斋,身着雪青地宽大道服常衣的皇帝听过原璁回话,捻紧腕子上的念珠。
  有一个瞬息,御前总管清楚地在陛下眼里捕捉到了杀机。
  平生头一回,他对那长在膝下十年的孩子,动了杀意。
  没有一位帝王能容许自己的威严受到一次接一次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