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韩火火在心里轻轻地说，她愣愣地问，“然后呢。”
  “我不要命地护着你，谁接近你，我就拿刀子捅谁。他们说我疯了，只得放弃掐死你的念头……这件事情，我不敢告诉你爸爸，从那以后，我和你爸爸就带着你出去租房子住了——”
  “……既然你知道他们是那么凶恶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丢给他们。”
  “为什么？因为我恨你啊——”常青红深呼吸一口气，微微站直了身子，“你以为搬出去就能摆脱那两个该死的吗！你爸爸又是个不敢说话的，你知道那些年我的日子有多难过，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跟你爸爸离婚一走了之了！”
  “……”
  “你爸爸死了后，他们逼我守寡，逼我发誓永不嫁人，就留在韩家伺候两个老不死的。换做你，你会怎么做？”
  韩火火摇摇头，她的手无意识地撑着旁边的树，这才站稳了身体，“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她声音哽咽。
  “带着你，不过是重复那种穷苦的日子。”常青红伸手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你爸的抚恤金我一分钱都没要，你们韩家的钱，我一分也没拿，净身出户。我十几年的青春送给了你们老韩家，也算对得住人……人都是自私的，我才三十多岁，我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韩火火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很大一滴，啪嗒砸落在地上。
  “你不要怨我，要怨，就怨自己命不好，生在那样的家庭里面。”常青红转过头，又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不过我听说你成绩很好，考上了一中的妖精班，很好，靠自己，以后考个好大学，能走多远走多远，走得越远越好，混个人模人样出来，彻底摆脱他们。”
  韩火火摇了摇头，她低着头，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到面前的地上。她的肩膀剧烈耸动着，牙齿死死咬着嘴唇，无声哭泣。
  “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常青红的话虽然凶，但她伸手摸了摸韩火火的头顶，“你就是这么懦弱的一个人吗，动不动就哭，以后能成什么事儿！”
  韩火火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用手臂抹了一把眼泪，脸上黏糊糊的，胳膊上也黏糊糊的，她深呼吸几口气，终于把情绪稳定下来了，“我以为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
  “那天步行街，我没有叫你，你就应该知道，我不会去打扰你——”韩火火深呼吸一口气，摸了摸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塞到了常青红的手上，“还给你。”
  常青红愣了半响，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那些话，你跟我说得太晚了……一切都晚了。”韩火火退后一步，她看着常青红，眼睛还是红肿的，“好好过你的日子。”说完转头离去。
  常青红站在原地，“什么，什么意思？”
  韩火火用沉默的背影回答她。
  冷风一直没有停过，卷起地上一圈圈落叶，在这小小一方天地肆虐着。
  常青红当时不明白韩火火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她再想去找韩火火说些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韩火火已经失踪，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的这两个月，足够发生许多事情。
  命运的手指在生命里不断翻飞，捉弄着底下蹦蹦哒哒的一大群人。
  谁都希望生活安稳，无波无浪。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清河这种精神分裂般的天气持续了一个月后终于是正常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夏天快到了。
  五月初的时候，韩火火接到了c市一中的通知，希望她带上身份证，学生证，以及两千块钱，在五月二十五号去c市一中参加面试，面试成功后，需要当场交学费，注册入学。
  时间每离五月二十五号近一天，学校那帮领导心里就轻松一分，校长脑袋上的白头发都少了两根，路上碰到韩火火的时候，笑容和蔼可亲。
  韩火火看着自己周围越来越喜庆的氛围，忽然觉得几分可悲。
  全清河因为韩火火走而难过的人，估计也只有冯小风了。他最近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几次看着韩火火，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在顾忌着什么，把话吞了回去。
  “你要跟我说什么。”韩火火忽然从书里抬起头看着冯小风。
  冯小风似乎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韩火火会主动和他讲话，他窘迫地低了低头，“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去面试？”实际上，他知道韩火火什么时候去面试，问她这个问题仅仅只是因为需要一个话题来过渡一下而已。
  “周六，25号。”
  “后天。”冯小风喃喃着，“那面试成功后，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回来办理一些手续。”韩火火的表情略微有些不耐烦了。
  冯小风捏着手里的笔，鼓起了勇气一般说道，“你在一中等我一年，明年，我也去参加妖精班的提前招生考试，如果考不上妖精班，我就考一中的普通班。”
  “嗯。”韩火火淡淡地应道，她并不关心冯小风是否会被一中录取。
  “咱们可能会有一年多不能见，你能不能，送我一点东西，留作纪念？”
  “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韩火火低头去看书。
  冯小风指着她桌上的书和资料，“这些书，随便送我一本吧。”
  韩火火看着桌上一堆已经看熟的书，“你要就都拿去，我以后不会需要了。”
  “真的吗。”冯小风笑了，“那等你走了后，这些书我都替你保管好。”说完这句话，他又窘迫了，垂直头，捏着笔，不知道该说什么。
  ……
  “我不是个好人。”韩火火突然开口。
  冯小风微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韩火火，韩火火低头看书，阳光在她的侧脸打出一圈柔和的光，她继续说，“我不值得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