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到底没有伸出手。
  “我会帮你的。”
  最终，他扔下这句话，如同落败的士兵般，匆匆逃了。
  中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宿舍。
  顾钦躲在浴房里，按住左胸。
  庄锦流泪的画面被某种无法抵抗的力量烙印在他的心脏，使得这人体中最重要的器官至今仍在亢奋地跳动，带着凉意的水冲刷着身体，却浇不灭心头燃起的火。顾钦有几分茫然，视线没有焦距地看着玻璃门：这是……怎么了？
  二十分钟后。
  顾钦从浴房出来，站在洗手台镜子前穿衣服。
  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那里面，分明是了然的神色。
  是的。其实他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心动。
  顾钦垂眸，微笑。
  人的一生中，或许会有很多次心动，并不是每一次，都会得到理想的结局。作为成年人的理性，让顾钦很快压制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但为什么，在看到庄锦扮演的角色流泪的时候，会那么烦闷呢？
  现在是周六。
  《春风十里》第12集正在播放。
  安以源坐在床上，背靠床头垫，笔记本电脑放在眼前的小桌上，距离恰到好处。
  原本佛系青年是不爱看这类电视剧的，可他对庄锦实在很感兴趣，便点了进去。
  就如同选角时茅建同想的，连清让这个角色，演员只要负责美就可以了，剧情中庄锦也的确没有表现出什么演技的样子……直到现在。
  安以源险些忘了呼吸。
  连清让哭泣的画面，陡然撞进心底的时候，佛系青年想到了“大音希声”，想到了“大象无形”，无数或恰当或不恰当的词句跳出记忆之河，悬浮在上空璀璨生辉。——感觉道法又精进了一层。
  是的，佛系只是态度，实际上，安以源是道佛双修的。
  尽管予人的震撼很长，但这个画面，终究是短暂的，很快就过去了。
  安以源转脸看向发小，正准备吐槽两句，却被顾钦的神色震住。——那样的神情……好像本来独属于自己的宝物，骤然被全世界看到。
  右手在鼠标上停顿了会儿，自虐般，顾钦打开了网络电视台的弹幕功能。
  连清让流泪的画面早已过去，然而众人依然沉浸其中，无意义的尖叫充斥着屏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17章
  努力一把来爱我吧！ 有的人，深陷在污泥中时会提醒他人小心脚下, 还有的人, 会迫不及待地想把旁人一同拉下。
  许颜屏住呼吸，那一瞬间, 他的脑海真的是一片茫然, 因此就愈加佩服庄锦刹那间的决断——校服青年慢条斯理地抬了抬眼皮，瞄了眼小胖子又收回视线, 平静道：“我前女友也这么说。”
  焦点立即被转移，起码王珊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葛格, 倪们分手了？俄是说, 辣个前女友真是没有眼光耶, 这么帅的都不要……”
  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
  庄锦又沉默了, 许颜连忙接上, 一副天地不公的样子叹气道：“这年头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卡刷，男人啊, 没钱什么都是假的。”为了增强说服力，许颜一手搭在庄锦肩膀上，做出哥俩好的亲密模样，“他刚失恋，不想说话，你多担待啊。”
  王珊点头如捣蒜, 末了还幽幽感叹：“真痴情。”
  许颜：“……”
  你想说的其实是“真是个痴情的好男人我更爱他了”对吧？！难道自己和庄锦真的差这么多吗都成背景板了？！拥有众多迷妹的许颜突然对自身的魅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这怀疑甚至让他对现状的担忧都减少几分。
  场外纷纷松了口气。
  “666，安全过关。”
  “极限操作，庄哥牛逼啊！”
  “那个胖子真是表里如一的丑，祝他体重突破300公斤心脏无法负荷而死！”
  “许颜也很机智，你看他接茬多自然，呃……”
  直播间里，大家正以议论着纾解消化刚才的惊险，突然就看见，庄锦默默地把许颜的手从自己肩膀挪下去了……挪下去了……这么高冷的吗？！所以这到底是庄锦的真实性格还是他忠于失恋人设的表演？
  警察已抵达。
  这里是市郊的老房子，管理松散，物业相当于没有，这固然方便了犯罪分子的藏匿，也给此时警方的行动带来了便利。
  “周队，我紧张。”
  “紧张啥？比这更大的行动你又不是没参加过！”
  “我、我第一次上直播……”
  “滚！”
  便衣警察们看着手机的直播画面和眼前建筑物的模样，紧急制定行动方案，救援已进入倒计时——明白这点的，不只是警察，还有……
  “嘭！”
  民居的门被大力打开，卧房和书房的人纷纷吓了一跳，不等他们跑出去看情况，便听到高跟鞋急促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个女声清晰地传来：“杨哥王姨妹儿！大家快走，他们在直播！”
  “！！！”
  直播机的价钱如此昂贵，声音自然收录地很清晰，何况这样的大喊。
  此时不知道多少人被这神转折所震惊，弹幕炸成一团，杨永从书房冲到卧室，“小婉，怎么回事？”
  这是个很美的女人，即使是焦虑和疲惫也无法掩饰她的丽质天生，看起来像是写字楼里的精英，可如今却在全心全意为传销组织着想，语速极快道：“这两个是在做真人秀节目的明星，我打不通你们的电话……总之快走！”
  几秒的慌乱之后，杨永骤然冷静下来，阴森的目光看向庄锦和许颜，“只怕迟了。”
  许颜壮着胆子问：“你想怎么样？”
  许颜原本以为自己是以大无畏的语气很帅地说出这句话的，可当声音传入耳中，才发现自己的中气不足。
  这样的表现，无疑助长了犯罪分子的气焰。
  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杨永的脸上，这位传销头目正待说什么，又有一个声音慢悠悠道：“是啊，你能怎么样？”
  每逢大事有静气。
  真可惜啊，如果再给杨永一段时间，对方的成就或许不仅于此。
  庄锦看着杨永的目光，甚至是遗憾的，遗憾中又带着种异样的光彩，他轻轻笑起来，“你杀过人吗？”琥珀色的眼眸剔透得惊人，“有水果刀吧？来，拿稳，对着这里戳进去……”青年准确地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真诚地建议，“全国直播杀人，很刺激的。”
  “他妈的！”
  山林市。浅水湾别墅区。
  顾钦一拳捶在电脑桌上，忍不住爆了粗口。
  专注看直播的顾茜被吓了一跳，“哥？”她还从来没有见到顾钦这么生气的模样。
  顾钦深吸了口气，“我有急事先走。”
  抛下这句话，顾钦风风火火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顾茜茫然地看了看顾钦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电脑上的视频，决定放弃不怎么正常的哥哥，继续抓紧时间看直播……希望妈妈多逛会儿吧。
  顾茜不知道的是，在媒体的宣传下，舒媛已了解事态的发展，正急切地赶往萍化市。
  和顾钦的行动一致。
  萍化市某民居。
  杨永的内心是懵逼的。
  传销是传销，杀人是杀人，能混为一谈吗？全国直播故意杀人这么嚣张肯定要凉的啊！你操作这么6叫我怎么搞？这是不给人活路啊大哥！
  杨永的气势瞬间down到谷底，氛围突然就尴尬起来。
  怎么办呢？
  传销头目陷入沉思。
  “不行，明知道不应该，可我真的好想笑……”
  “23333”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尴尬，庄锦刚才演的真特么逼真！”
  逼真个头！
  在红灯前停下的顾钦看着弹幕暗骂，那混蛋是真的想死啊！顾钦强迫着自己才能勉强保持开车的冷静，内心的愤怒之火却越烧越旺：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轻易去死？！那么多人都在努力地活着，你凭什么去死？！
  在警方再次紧急制定方案时，杨永缓了过来。
  “先把直播机弄掉。”
  弹幕一时间少了很多，不知多少人因语句中含有和谐词被屏蔽，在电脑前骂娘，有人上前来摸庄锦和许颜的手腕——市面上最常见的直播机拍摄端是手镯的模样，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娇小到难以察觉的茶杯喵奔走着，来到顶楼的窗台。
  “喵~”
  婉转急切的发情母猫呼唤，混合着波模拟的激素特征，乘着风向四面八方扩散。
  觅食的狸花猫停下了翻找垃圾箱的动作，转头朝后方看去；打盹的虎斑猫扑棱一下竖起耳朵，专注地倾听；墙壁上迈步的玄猫转了个方向，果断朝着叫声传来的方向奔去……越来越多的猫汇入这个队伍，周边十栋楼的流浪猫，竟被一网打尽！
  学习机：[用力过猛。]
  庄锦：[？]
  “喵——”
  凄厉的猫叫声响起，夹杂着失望和愤怒，玄关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一双双泛光的眼睛凶狠地看着屋里的人，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大喊一声，“警察救我！”民居内乱成一团。
  “行动！”
  直播机拍摄到的画面混乱无序，又似乎有着异样的美感，反击的选手、迅捷的警察、在缝隙之中灵巧跳跃着挥爪的猫咪……这样超现实且的确正在发生的配合，在虚构的电影中也不曾出现过！
  推开拦路的王珊，庄锦拉着许颜往警察队伍里跑，身后传来一股巨力，竟是小胖子试图用自己的体重来限制他的脚步——“咔擦。”
  毫不犹豫地扭断了对方的手腕，青年在小胖子骇然的视线中勾唇浅笑。
  那个表情，好像要剜出他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