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作者:月落坞啼      更新:2024-05-16 12:48      字数:6001
  “苏兄,是我失礼了!”
  苏锦楼拍了拍陶真的肩膀,笑容可掬,“何来失礼一说?贤弟至情至性,重情重义,先人后己,为我打抱不平,有此至交,实属锦楼之幸。”
  这话太过直白,陶真脸颊微红,明显被夸的不好意思,“苏兄客气了,你即称我一声贤弟,见你受到非议,我岂能置之不理?可惜,我人微言轻,别人根本不信我说的话。”
  苏锦楼见陶真有些失落,又轻轻拍了他一下,“贤弟不必耿耿于怀,世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他们哪管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不就是被全民diss嘛,黑红也是红,我就当这是我要声名远扬的节奏了。”
  要是让陶真看到现代网络上的腥风血雨,准能特别淡定的面对如今这种流言蜚语,回想当初的那些个明星,哪个没被黑过,微博下面的骂战可比这些个古人露骨多了。
  “地伺?”陶真不明就里,“地伺,是何意?”
  “呃,”苏锦楼卡壳了,他斟酌用词回道,“就是鄙视啊,不尊重啊,看不起啊之类的,总之呢,贤弟莫要担心,有些人越是搭理越是蹬鼻子上脸,对于这种人,无视他就好了。”
  陶真一脸懵,乖乖拱手作揖,“哦,苏兄之言甚是有理,在下受教了。”
  苏锦楼在这边淡定应对外界风风雨雨,他的先生王永风也接到了邀请帖,不过与苏锦楼的那份次品帖子相比,王永风手中的这张邀请帖更显高端大气上档次,其中的内容是由方世泽亲笔所写,所派遣的送帖之人亦是身边亲信。
  与之一起的,还有一张方世泽的夫人秦氏写给吴氏的帖子,同样是邀请吴氏带着孩子去参加赏菊品蟹宴会的。
  “方世泽乃是临平督学,位居三品,在临平府内算是一手遮天的人物,既然他盛情邀请,我们也不能落了他的脸面,这样吧,到时侯夫人与我同去,把文玥文珺以及文珊都带上,她们久未出门,这次就让她们出去好好散散心。”
  王永风发话,吴氏自然同意,此次宴会算是临平一大盛事,受邀参加的绝对不止一家,估计以那位方大人的行事作风,临平府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受到邀请,宴会上与文珺同龄之人必是不少,文珺接触的朋友多了,自然能抚平当日被文玥背叛的心伤。
  至于文玥,吴氏虽不想出手对付一个孩子,但一旦涉及到文珺,她也不介意使些手段,碍于当初文玥亲母对老爷有救命之恩,她不会设计陷害文玥,可为了文珺与文珊的安危,她必须把文玥送出这个家。
  吴氏虽不是王文玥的生母,但却把她抚养长大,只要她是王家的姑娘,就得叫吴氏一声母亲,俗话说婚姻大事在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王文玥的婚事,吴氏这个做母亲的有绝对的自主权。
  正好明年王文玥满十八岁,以前吴氏就为她相看了几个人家,这一次不过是在看好的人中挑选一个出来,等这次宴会结束就能上门商议两家的亲事。
  “老爷,上一次我和您提过的周家小郎此次应该也会去参加宴会,老爷不妨看看那孩子的品性才学如何,若是老爷满意,等宴会结束以后我就去和周家主母商议两家的婚事。”
  “嗯,也好。”王永风沉思片刻又道,“也提前和文玥说一声,让她自己相看相看,毕竟是她自己的终身大事,应该早做准备。”
  当王文玥被告知家人打算为她相看夫家之事时,当即心神不稳,如遭雷击,脚下一个不稳跪倒在地。
  “爹,娘,你们是嫌弃女儿了吗?”话音刚落,眼泪直往下掉。
  王永风一头雾水,“文玥,你这是何意?我们哪有嫌弃你?”
  王文玥声泪俱下,“如果不是嫌弃我,爹娘怎么会想让我早些出嫁?难道,难道还是因为上一次慈光寺的事情,爹娘对我心有芥蒂?”
  这话明显是争对吴氏的,王文玥明面上说是爹娘对其不满,实际上却指的是吴氏一人。
  吴氏闻言并未动怒,她慈爱的看着王文玥,眼中带着包容与些微的责备,“文玥,你已经十七岁了,明年就到了大庆律法规定出嫁的年纪了,现在不相看人家,哪能在明年出嫁?若是中途遇到什么变故耽误了你的婚事,难不成你真要让官家为你婚配吗?文玥,你得明白,真到了官家婚配的地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所配之人是好是歹全由不得我们挑选。”
  官家婚配?官家所配的对象多是鳏夫、懒汉之流,嫁给那种人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这是……在威胁自己?
  王文玥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恨意,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把她赶出家门,吴氏真有那么好心?当真会尽心尽力为她挑选夫婿?只怕是外面看着光鲜,内里却是一团糟的人家吧。
  “文玥明白了,不知爹娘为我相看的是哪户人家?”
  吴氏见王文玥不再哭哭啼啼,故作可怜,以为她想通了,“是临平周家的小儿子,三天后我会带你去参加督学大人举办的赏菊品蟹宴会,周家小郎应该也会过去,到时你自己偷偷相看一下,满不满意事后与我细说,若是觉得看不上眼,我再为你挑选别家就是。”
  王文玥乖巧的回道,“是,女儿晓得了。”
  周家小郎?既不是长子,不能继承周家家业,又没有功名在身,据说对舞刀弄枪甚是喜爱,如此莽夫怎能配得上自己?
  吴氏表面虽说不满意再为自己挑选其他人家,实际上呢?还不是已经下了决定,爹爹也是老糊涂了,难道就看不出吴氏的险恶用心?
  现在该怎么办?若是她再闹腾下去,只会让人觉得是她不识大体,甚至,吴氏可能会借此故意挑拣上不得台面的人家,亦或许拖延婚期,让她被官家配给鳏夫懒汉之流,爹爹如今一心护着吴氏,肯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既然如此,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王文玥心思辗转,面上不露分毫,只乖顺的回到了自己的闺房,暗地里却在苦思冥想应对之法。
  与此同时,距离临平百里之外的地方,三辆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官道上,马车旁边还有一枞护卫队,路上行人见马车奢华至极,外有官家标记,还有持刀护卫一同陪护,心知这定是哪家贵族出行,立马主动避让纷纷退至官道两旁。
  第一辆马车内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范铎,行至临平还需几日?”
  马车旁陪护的侍卫长范铎恭敬的回道,“回禀公子,以现下的脚程还需两日,是否需要加快行程?”
  “不必,”那道男声有些漫不经心,“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农家种田之法,根本不值得本公子为其受累,就按本来的脚程走吧。”
  尽管出发之前,王爷有所交代要尽快完成差事,但范铎很有眼色的未行忠言逆耳之事,而是恭敬的执行马车内男子所下的命令。
  “是,属下遵令!”
  第86章 戏精
  苏锦楼与陶真结伴去赴督学大人举办的宴会, 其他同去赴约的学子都有意无意的与两人保持距离。
  此次接到邀请帖的学子共计三十一人,这些人除了苏锦楼都是以廪生之位入的府学,单只这一点, 苏锦楼这个浑水摸鱼的幸运儿被人嫉妒, 遭受风霜刀剑般的非议, 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唉,不遭人妒是庸才,看来别人都瞧出我身上的王霸之气了, 啧啧,本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材,魅力非凡啊!”
  苏锦楼摸着下巴,流里流气,一丝读书人的斯文之气都没有, 这让明面上谈笑风生实际上暗地里偷偷观察他的部分学子更加看不上眼了。
  果然是个不知礼义廉耻, 不晓得尊师重道的卑劣之辈,以前只听闻这苏锦楼的种种负面传言, 今天可算是见着正主了,当真名副其实!还是离此子远着些为好。
  苏锦楼看着身旁坚定的站在他这边的陶真,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其实即使陶真不与他同行, 他也不会怨怪,毕竟人都是群居动物, 陶真有自己的交友圈,实在无需因为自己与其他朋友闹的不愉快, 当初流言四起之时,陶真能为自己辩解正名已经很是让人感激了。
  “陶贤弟,你无需顾及我,还是与其他朋友一道走吧,若是贤弟坚持与我一道同行,倒是会累的你也被别人排挤了。”
  陶真闻言付之一笑,眼中无一丝阴霾之色,“苏兄客气了,我与苏兄同出于棠柳镇,一路走来你我二人相伴至今,可以说是难得的缘份,苏兄视我为挚友,我岂能辜负苏兄的一片真意?若是因为他人之眼光而故意疏远苏兄,那我陶真与那些个卑劣的小人又有何区别?”
  苏锦楼心生感动,又不知该如何回报这份真挚的友情,唯有在心中默念,今生得陶真这一真君子为知己,是他苏锦楼的福分,这份情他必定铭记在心。
  宴会举行的地点是府城内有名的菊园,说是菊园,实际上除了栽种不同种类的菊花,别院内也种了不少其他种类的花草树木,苏锦楼一行人还未走进别院,就已经闻到了桂花的香气。
  别院门庭若市,来往马车络绎不绝,学政大人亲自出门迎接临平的名士大儒,而那些个同样来此参加宴会的女眷,进门后在丫鬟婆子的带领下进入后园,由方世泽之妻秦氏招待。
  像苏锦楼这类府学学子,虽有秀才功名在身,但与大儒名士以及官员相比,地位最低,方世泽本欲招揽得用人才,故而让管家将他们引至客厅处等候,也算是足够尊重他们了。
  待到半个时辰后,苏锦楼一行人在小厮的带领下走入举行宴会的园子里,园中被分隔成两个区域,男女相对而坐,像苏锦楼这一类的学子几乎都是处在末席。
  大庆以左为尊,上首,方世泽左手边的第一个席位就是晋亭先生王永风,而后才是临平知府等大小官员,由此可见,王永风地位之高无人撼动。
  “先生此次能够赏脸参加方某举办的宴会,实在令人受宠若惊,”方世泽对王永风拱手致礼,又端起面前的酒杯说道,“这是上好的桂花酒,先生不妨品尝一下。”
  说完端着酒杯的手遥遥一举,随即以袖挡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王永风自然不会在众人面前落了方世泽的面子,“督学大人客气了,”饮尽杯中酒水而后称赞道,“香气幽远,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真是好酒!”
  闻听此言,方世泽哈哈一笑,“先生满意就好,也不枉我将此酒珍藏数年之久啊。”
  说来,方世泽贵为三品大员,之所以如此推崇王永风,原因无非有二,一是王永风自身的名望与才能,二是王永风出自汴京世家王家,单这两点足以让方世泽舍下脸面拉拢王永风。
  上首,临平官员以及名士大儒在推杯交盏,你来我往,言笑晏晏,好不热闹,下面的学子们也不甘寂寞,不是互相讨论学问,就是高谈论阔发表自己的见解。
  苏锦楼默默的瞧着这些表面镇定,眼中却掩饰不住焦躁与激动之色的学子,觉得这些人甚是可爱。
  这些人中除了个别端得住的,亦或是已经拜入名师门下的,大部分学子都跃跃欲试,也不知脑补了什么东西,兴奋之色藏都藏不住。
  今次,督学大人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几乎将府城内所有比较出名的名人都给请过来了,这些学子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多的名人雅士?
  学子们地位太低,要想拜访这些大儒,只得主动投递拜帖,可人家大儒府中每天收到的拜帖不计其数,哪有空在成筐的帖子里看到区区一名秀才的拜帖,更别说去接见他们了。
  故而,这些学子虽出门在外,游历多年,但真正的名人大儒却见不到几个,拜师一事更是渺茫。
  可如今不一样啊,今天这么多名人大儒和临平官员都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机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一步登天的机会。
  若是在宴会中独占鳌头,脱颖而出,说不定就能被某个大儒收归门下,再不济入得哪个官员的眼也行啊。
  他们每年出外游历背井离乡,为的不就是能够寻一位名师吗?他们去其他府城与当地学子交流比试学问,不就是为了吸引别人,将自己的名声传扬出去,让大儒主动收徒吗?如今,机会来了!
  机会来了就要主动抓住,这个切入点得好好的找找,最好能够一举成名,夺得在场所有人的关注力。
  苏锦楼默默地当背景墙,别人讨论学问他只顾饮酒,别人发表见解他只顾点头。
  不期然的他正对上了左手边的一名学子,此学子本来愁眉深锁,似在苦恼些什么事情,见苏锦楼看过去时,此子先是鄙夷的瞪了他一眼,后又眼中一亮,直勾勾的盯着苏锦楼,似在看一位惊世大美女。
  苏锦楼,“……”此人脸色变换如此之快,不去学川剧变脸真是可惜!
  那学子主动凑过来,“苏同窗,在下曹霖,”见苏锦楼拱手致礼,貌似要作自我介绍,他一把压下苏锦楼的手,迫不及待的说道,“我知道你,你是苏锦楼,一个附生。”
  苏锦楼,“……”虽然我脸皮厚,但你能别说话这么直白揭我伤疤吗?
  曹霖笑的一脸和气,“这下子我和苏同窗算是认识了吧。”
  苏锦楼被噎了一下,这算是自来熟吗?话说,你以前不都是不屑于搭理我的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吃错药了?
  在曹霖期待的眼神中,苏锦楼默默点头。
  曹霖喜笑颜开,举着杯子说道,“我与苏同窗一见如故,今天我曹某人就交了苏兄这个朋友。”
  苏锦楼被曹霖突如其来的示好砸的有些懵,可人家都主动端杯了,他也不能不卖人家面子啊。
  “曹同窗客气了。”苏锦楼和曹霖实在没啥交情,尬聊又不是他的专长,故而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
  曹霖见苏锦楼喝完了酒,眼睛顿时笑眯成一条细缝,“苏同窗,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如就交流交流学问吧。”
  苏锦楼一口酒漫在嗓子眼,差点呛住,卧槽!上当了!
  他还纳闷呢!以前也没见这个叫曹霖的与他一见如故,引为知己,怎么无缘无故突然对他主动示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苏锦楼一脸生无可恋,“曹同窗,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呢?”
  曹霖鄙夷不屑的看着苏锦楼,那眼神似在看一个白痴,“怎么?苏同窗是看不起曹某人,不屑与我交流学问?”
  苏锦楼莫名其妙脸,“……”这是唱的哪一出?你眼瞎吗?我啥时候看不起人的?
  曹霖猛然站起身来,似是受了奇耻大辱,说话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拔高,“苏同窗,我曹某人虽然学识浅薄,但我愿意为了我的尊严与你比试一番,今天我必当竭尽全力捍卫我的尊严。”
  天降一口大黑锅,苏锦楼被砸的晕头转向,看着眼前这个媲美革命烈士誓要捍卫尊严的铮铮汉子,苏锦楼很想一拳打过去,让这个曹精分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世泽正与王永风相谈甚欢,不料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了兴致,他压下心中不快,问道,“怎么了?何人在下面喧哗?”
  曹霖掩饰住眼底的兴奋,满脸苦涩,“回禀大人,学生曹霖,乃是府学禀生,刚才我见苏同窗形单影只,落寞寂寥,心有不忍便主动前去结交,谁知他却不屑与我谈论学问,这分明是看不起我,学生受此大辱心绪难平,故而言行有些失礼,还请大人见谅。”
  曹霖如此颠倒黑白,令不少不明真相的学子都义愤填膺的声讨苏锦楼,也有个别猜中真相的学子,他们有的懊恼自己没有想到如此绝妙的办法,有的后悔自己下手晚了一步,还有的则作壁上观,唯有与苏锦楼相隔有些距离的陶真一脸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
  可陶真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没听到先前苏锦楼与曹霖的对话,他深信此事真相必不是如曹霖所言,但他却是无从为苏锦楼辩解。
  苏锦楼看着声色俱佳的曹霖,默默的给对方送去了一尊奥斯卡小金人,他错了,这曹霖不是精分,而是戏精,自导自演,自编自话,导演编剧演员一个人全给包圆了,人才啊!
  若不是被黑的人是他自个儿,就凭着曹霖以假乱真的演技他肯定会为对方竖起大拇指点赞,而今,他娘的,真当他苏锦楼是个软柿子啊?
  “回禀大人,”苏锦楼离席,对着上首众人行了一礼,“曹同窗是禀生,苏某不过一介附生,他突然向我示好实在是让人受宠若惊,故而当曹同窗提及交流学问之时,学生沉浸在惊喜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态度上稍有迟疑,让曹同窗有此误会,实在是学生的过失。”
  此时,苏锦楼不可能与曹霖扯皮其主动示好的个中内情,唯有避重就轻,以退为进。
  苏锦楼说完后立即对曹霖行了一礼,“都怪苏某反应迟钝,让曹同窗动怒,是我的不对,实在是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