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作者:兰泽      更新:2024-05-16 13:18      字数:6033
  谢承东看着她的眼睛,“东院为贵,良沁,我想让你住在这里。”
  “可这院子,你不是一直为齐夫人留的吗?”良沁问着。
  谢承东勾了勾唇,道;“你没来时,这间院子一直空着,倒不是为了谁,只是你姐姐,她一直不许别人住在这里。”
  良沁听到这里,才明白了谢承东话中的含义,东院为贵,在傅家时,东楼是嫡母住的,东院则是大嫂住的,傅良澜虽住在主楼,但也不许姨娘住在东院,想来也是为了自己地位不受撼动,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先在这里住着,我命了工匠在北阳城郊按着江南的样子给你建一处园子,等建好,我得空就陪你过去小住。”谢承东握住了良沁的手,放在唇边印上了一吻。
  良沁闻言,眸心满是惊讶;“你给我建了个园子?”
  谢承东一笑道;“是,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成想现在给说出来了。”
  “谢承东.....”良沁喊了一声。
  “怎么了?”
  “这院子已经很好了,我用不着园子。”良沁实在不愿他为了自己折腾,傅良澜嫁到江北十年,他也不曾为她建过江南的院园子,既如此,他更不必为自己建,即便建好,她也是不可能去住的,不然,又要置傅良澜于何地?
  谢承东明白她的心意,他默了默,才低声道;“良沁,我只是想把我能给你的,全都给你。”
  良沁心头微颤,她动了动唇,然而不等她开口,就听谢承东道;“你不必谢我,良沁。”
  谢承东抬起眼睛,看着她的面容,缓缓道;“再过几天,我就要送你回江南了。”
  良沁已从傅良澜口中得知了此事,此时听谢承东说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谢承东凝视着她的面容,粗粝的大手抚上她的面庞,低声说了句;“我是真舍不得你。”
  良沁眸心一震,她看着谢承东的眼睛,见他与自己淡淡一笑,许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那一抹笑中透着淡淡的苦涩,没有等她开口,他已是低下身子,含住了她的唇瓣。
  八月十五,时值中秋。
  一早,官邸里便是忙开了,傅良澜指挥着仆人,只将一座官邸收拾的齐整敞亮,主楼前的花园里已是应景的摆满了各色秋菊,姹紫嫣红,十分鲜艳。
  谢承东午间并不在官邸,而是去了军营与江北军中的军官一道过节,到了晚上,为着方便赏月,傅良澜将中秋宴安排在了花厅,各色佳肴已是备好,咸味与甜味的月饼也是摆在了桌子上,傅良澜穿了件正红色真丝旗袍,全身上下都没佩戴首饰,只在手腕上戴了枚白玉镯子,映着皓腕白如凝脂。
  白燕云也是抱着谢振琪从西院赶了过来,倒是人未至而声先行,老远便能听到她娇滴滴的笑声。
  “齐姐姐怎生没来?”白燕云将一岁多的谢振琪交给了乳娘,自己则是向着长桌前走去,与傅良澜道。
  “自贞身子不好,多等些也无妨。”傅良澜淡淡应着。
  白燕云将眼睛落在良沁身上,见她今日穿了件天青色长裙,领口绣着淡雅的碎花,越发衬着眉目若画,便是笑道;“不是我说,这年轻就是好,瞧良沁妹妹,就这般素素净净的也好看,再看大姐,即便穿了一身红,只怕在司令眼里也还是要被良沁妹妹比下去了呢。”
  闻言,傅良澜顿时气血上涌,只强自压了下去,一双素手却还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将帕子绞的死紧,刚欲还口,就听前面传来一道声音,淡然而温和,“燕云,你这话就错了,正红为嫡妻之色,咱们就是想穿着被良沁小姐比下去,也穿不得呢。”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是齐自贞揽着谢珊从厅外款款而来,她虽年近三十,可因着梨园出身(指戏子出身)的缘故,身段仍是风流,今日又特意穿了身裁剪得当的紧身旗袍,更是显出了身形窈窕,她这窈窕既不似傅良澜般丰腴,也不似良沁般纤瘦,而是身若无骨,腰如水蛇,仍能瞧出当年江北名伶的风采。
  看见齐自贞,傅良澜眸心倒是微怔,这些年,齐自贞一直带着女儿住在后院,不论是中秋还是除夕,她都极少出来,最多不过是让谢珊过来请个安,如今,倒不知是为了何故。
  “自贞来了。”傅良澜站起身子,齐自贞走到她面前,行了一礼,喊了声;“太太。”接着,谢珊亦是上前,恭恭敬敬的开口;“珊儿给母亲请安,给白夫人请安。”说完,谢珊看向良沁,也是弯下了腰,道;“给傅阿姨请安。”
  “快别多礼了,先坐着,等司令回来,就能开席了。”傅良澜语笑盈盈,将谢珊拉到了自己面前。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花园里传来汽车的轰鸣声,谢承东回来了。
  谢承东走进花厅,就见一排女眷花枝招展,在门廊下等着自己,他粗粗一瞥,见良沁站在傅良澜身边,他刚欲说话,余光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停下步子,向着齐自贞的方向看去,便对上了一双幽怨的双眸。
  ☆、052章 结盟
  谢承东走进花厅,就见一排女眷花枝招展,在门廊下等着自己,他粗粗一瞥,见良沁站在傅良澜身边,他刚欲说话,余光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停下步子,向着齐自贞的方向看去,便对上了一双幽怨的双眸。
  谢承东没有出声,径自向着花厅走去,傅良澜浅笑盈盈,已是当先迎了过来;“司令,酒菜已经备好,就等着您回来,今年的螃蟹格外肥美,就着花雕(黄酒)可是最好不过了。”
  谢承东闻言,便是微微颔首,道,“让你费心了。”
  “司令说的哪儿话,这些本就是良澜的分内之事,哪就劳心了呢。”傅良澜唇畔含笑,与谢承东一道走进了花厅,经过良沁身边时,谢承东向着良沁伸出了手。
  良沁一怔,不及出声,谢承东已是握住了她的柔荑,牵着她的手一道走向了餐桌。
  这一幕落在诸人眼里,自是神态各异,傅良澜仍是笑意端庄,白燕云暗地里翻了翻白眼,齐自贞,则是将眸心半掩,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都坐吧。”谢承东牵着良沁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右侧,左侧则是傅良澜的位子,眼见着傅家姐妹一左一右,占据在谢承东身旁,白燕云暗地里只气得银牙紧咬,往年谢承东右侧的那个位置,一直都是她的,今年有了良沁,白燕云即便心中愤恨,可当着谢承东的面也不敢表露出分毫,只笑盈盈的与齐自贞依次坐在了下首。
  落座后,立时就有下人送来了热腾腾的汗巾子,供主子们擦手,接着,一道道佳肴亦是被一盘盘的端上了桌,新蒸的大闸蟹配着姜醋,也是让人端了过来,一一摆在主子们面前。
  谢珊带着弟弟妹妹另坐了一桌,乳娘抱着谢振琪站在谢珊身后,只见谢珊神色温和,剥了一块蟹肉送到康儿碗里,轻声道;“振琏,快吃吧。”
  平儿瞧见后,自是不依,也是让姐姐剥给自己,几个嬷嬷在一旁服侍,也都是剥出了蟹肉和蟹黄,送到了少爷小姐们的碗底。
  “琪儿年纪小,你们可当心些,不能给他吃蟹肉,省的待会儿闹肚子。”傅良澜手中握着吃螃蟹的紫铜镊子,十分精巧玲珑,与乳娘们开口。
  她身为嫡母,平日里对庶子庶女也算宽厚,此时在谢承东面前,更是要做足功夫。
  乳娘们纷纷答应着,白燕云一双眸子向着傅良澜看了一眼,唇角浮起淡淡的讥诮。
  良沁面前也是摆着一只肥美的闸蟹,不等她出手,谢承东已是将一只螃蟹掀了盖子,十分仔细的将盖子上连骨的蟹胃,蟹鳃和蟹胃一一剔除,这些俱是大寒之物,不能吃的,剥好剔好后,谢承东才将那螃蟹递到了良沁面前,低声道;“这东西寒气重,你少吃些。”
  良沁脸庞止不住红了起来,她不敢去看傅良澜,也不敢去看白燕云与齐自贞,桌子上很是安静,除了剥蟹的紫铜物件与杯盏相碰的声音外,并无人说话,良沁握着闪亮光泽的长柄勺,刮下了一块金黄油亮的蟹膏,刚送入嘴中,便是一股鲜美自唇齿间流入四肢百骸,良沁长于江南,而江南人都是爱吃蟹的,良沁还记得小时候,每逢中秋佳节,傅家的厨房亦是会给各房送去大闸蟹,那时候总是母亲为自己剥蟹,再将蟹肉小心翼翼的送到自己嘴里,良沁从未想过,这一生还会有除了母亲以外的人,会为自己剥蟹。
  她没有出声,只轻轻抬眸,向着谢承东看去,就见谢承东正专心致志的剔着蟹壳中的蟹肉,待他将那一块雪白剔透的蟹肉送到自己碗里时,良沁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小声和他说了句;“你快自己吃吧。”
  谢承东见她杏眸如波,双颊晕红的坐在那里,他淡淡一笑,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让人将蟹壳撤去,端起花雕抿了一口。
  傅良澜似是压根没瞧见这些,只细细吃着手中的螃蟹,白燕云倒是忍不住了,只压低了声音,与一旁的齐自贞笑道;“齐姐姐,您瞧瞧,咱们的司令多会疼人呐,咱们这剥螃蟹剥的手指都红了,司令也没说给咱们剥一个蟹脚,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齐自贞闻言,眸光向着谢承东看去,就见他正看着良沁,他的眸心温和,漾着怜爱之意,她知道,他从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也从没这样看过傅良澜,更没有这般看过白燕云,她久久凝视着谢承东,手指却是情不自禁的将紫铜小匙捏的更紧。
  谢承东察觉到齐自贞的视线,他自良沁身上收回目光,向着齐自贞看去,两人四目相对,齐自贞心中顿时涌来一阵酸苦,她转过身子,避开了男人的目光。
  吃完螃蟹,为着解腻与驱寒,每个人都是喝了些花雕,良沁酒量尚浅,半杯花雕下肚,已是面如桃花,比起平日里的苍白,更是添了几分丽色,吸引着人移不开眼睛。
  散了宴席后,傅良澜已是让人在花园里搭好了拜月的祭台,案头上摆满了果品糕点,上香后,仆人们则是在园子里放好了桌椅,供主子们喝茶赏月。
  秋风习习,良沁原先喝了半杯花雕,到了此时酒意上头,已是有些头晕,再被夜风一吹,不免更是难受,谢承东看了良沁一眼,担心她着凉,遂是让人拿来披风,为她披在了身上,又见她脸色潮红,遂是与她笑道;“半杯就醉了?”
  良沁不胜酒力,只赧然点了点头,不得不与姐姐告辞,提前领了阿秀回到了东院。
  傅良澜心知谢承东心思全在良沁身上,待良沁走后,谢承东人虽在花园,却是心不在焉,如此一来,即便月色再美,傅良澜也觉得无味,只寻了个由头,提前散了这一场花中赏月。
  良沁回到东院后,阿秀让人送来了清茶,良沁喝了两口,脑子里仍是晕晕沉沉的,忍不住倚在沙发上小憩,迷迷糊糊中,惊觉有人向着自己走来,那人身材高大,脊背笔直,身上透着淡淡的硝烟味与清凉的烟草味,她恍惚中不知此人是谁,待他走得近些,才看清是谢承东。
  许是酒意作祟,良沁看见他,便是笑了,谢承东望着她白里透红的一张脸,满是娇憨之色,谢承东弯下腰,缓缓抱住了她的身子。
  后院。
  “今晚这月色可真是不错,只可惜司令的心神都被新人给勾去了,他的眼底,哪还有咱们这些老人儿的影子。”白燕云仍是笑嘻嘻的,可一语言毕,想起席间谢承东对良沁的诸多爱护,眼睛还是忍不住的红了一圈。
  齐自贞闻言,也没说什么,仍是一语不发的迈着步子,丫鬟与老妈子与两人相隔数步之远,遥遥跟着。
  “齐姐姐,您倒是好性儿,瞧着那傅良沁后来居上,住了您的东院,您倒是一句怨言也没有。”白燕云转了转眼睛,开口道。
  齐自贞微微一笑,轻声道;“别说区区一座东院,就连这整座司令府都是司令的,司令爱让谁住,就让谁住,我哪儿敢怨。”
  白燕云抿唇道;“姐姐之前身子不好,一直在后院休养,只不过妹妹近日瞧着,姐姐的身子倒像是大有起色,姐姐不妨带着珊儿从后院搬出来,也好跟妹妹作伴。”
  “燕云你风华正茂,膝下又有琪儿,你的福气全在后头,又何必与我这旧人儿作伴。”
  “姐姐。”白燕云停下了步子,齐自贞瞧着,只得与她一道站住了身子。
  “姐姐这些年虽然住在后院,不问宅子里的事,可燕云知道姐姐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得,如今太太带回了自己的亲妹子,以后这官邸还不成了她们傅家姐妹的天下?姐姐若再和燕云生分,往后这司令府里,哪还有咱们的立身之地?不说咱们,只怕连我的琪儿,和姐姐的珊儿,都要拿捏在傅良澜姐妹手里。”
  白燕云说到此处,忍不住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继续道;“司令如今被傅良沁迷住了心窍,我瞧着也是指望不上了,咱们姐妹若再不联手,这往后,难不成是由着傅家两姐妹搓圆搓扁?”
  齐自贞闻言,轻轻握住了白燕云的手,温声道;“外面天凉,妹妹还是与我一块回后院,有什么话,细细再说不迟。”
  白燕云心中一动,见齐自贞不再以“燕云”相称,而是唤了她一句“妹妹”,便已是心知齐自贞答应了自己与她联手之意,当下不由得喜笑颜开,只与齐自贞走在一处,两道倩影一道向着后院行去。
  主楼。
  “你这明儿就要回江南,行礼都打点好了吗?”
  午后,傅良澜唤来了良沁,明日良沁便要返回江南,谢承东命人备下的各色礼物整整堆满了一整节火车厢,这些并不是聘礼,只不过是带给傅家老少的礼物,此外,男人还派了随身侍从,由心腹邵平统领,一路护送着良沁回江南。
  ☆、053章 惜别
  “行李都已让嬷嬷们收拾好了,姐姐只管放心。”良沁坐在傅良澜身旁,想起再过不久就可以回到江南,见到生母,心里也是浮起一丝欢喜。
  “嗯,等你回到江南,要不了几日,聘礼就会送到金陵,你只管安安心心的做你的新娘子,嫁妆之类的,姐姐会替你打点。”
  听着傅良澜的话,良沁心里自是十分感激,感激之余,不免也是歉疚,她看着姐姐的眼睛,只轻声言了句;“姐姐,谢谢你。”
  “都是自家姐妹,谢什么?”傅良澜凝视着妹妹的面容,念起丈夫对良沁的心思,说不难过也是假话,她缓缓抚上了良沁的面颊,温声道;“司令给你的东西,从来没给过我。即便没有你,他也不会像对你这般来对我,所以良沁,你不要觉得对不住姐姐。”
  傅良澜话音刚落,良沁的眼瞳中顿时涌来了泪花,她看着姐姐眼角的细纹,却是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将身子靠在了傅良澜肩头,犹如儿时那般,依偎在长姐的怀里,很轻很轻的喊了一声;“姐姐.....”
  傅良澜也是红了眼圈,揽住了妹妹的身子,宽慰道;“姐姐说过要照应你,等你嫁过来,咱们姐两在一块,带着康儿和平儿那两个小东西,好好的过日子。”
  良沁点了点头,泪水顺着眼眶流了下来,落进傅良澜的云鬓中,渐渐地不见了踪迹。
  晚间,官邸东院。
  “明天我会送你去车站,邵平跟我多年,有什么事,你只管和他说,记住了吗?”谢承东从身后揽着良沁的身子,两人立在窗前,与她低声开口。
  闻言,良沁便是抿唇笑了,“这话你都说好几次了,我早已记下了。”
  听良沁这般说来,谢承东才想起自己的确已经嘱咐过了此事,当下也是笑了,继续道;“等到了金陵,你父亲那边倒好说,至于你嫡母,她要是难为你,你也不用理会,只管让邵平去处理。”
  良沁心知他是为自己好,便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谢承东揽着她的腰身,想起明日的分别,不免又是开口;“傅家若有人再敢欺负你,千万别忍着。”
  谢承东虽是清楚如今的良沁有自己撑腰,早已是今非昔比,可念起她之前受的那些委屈,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有你在,不会再有人欺负我。”良沁心中也是明白,这次的她回到江南,比起从川渝回到江南时,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人的际遇总是如此,原先她不过是个弃妇,在傅家凭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如今,却是摇身一变,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就连良沁自己偶尔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承东揽紧了她的身子,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看着窗外的月色出神,隔了许久,良沁才轻声道;“等我回去,川渝还会攻打江南吗?”
  良沁话音刚落,谢承东揽在她腰间的手指便是一滞,他沉默片刻,才道;“良沁,梁建成当日从江北逃脱,已经回到了川渝。”
  听到“梁建成”这三个字,良沁心中微紧,眸心中流露出淡淡的惧意,她低下眼睛,道;“那他,还会让父亲把我送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