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作者:
匪浅千城 更新:2024-05-16 13:40 字数:4158
荞荞咔嚓咬一口果子,脸色释然了:“小姐早说嘛,我也好给她打扮打扮。”
苏二默默然的道:“也许她就是要避开你的魔爪才偷偷跑走的…”
荞荞横了他一眼,敛裙坐在石凳上,掂起酒壶想给自己倒一杯,手却被苏二一把扣住:“你可不能喝!回来阿棠要看见你醉了,非得弄死我。”
荞荞沾杯即倒,上次给她喝了一点儿就迷糊成了软泥巴,好心好意抱她回屋,才放到榻上还没直起身,偏叫练剑回来的苏阆撞见了,险些没把他胳膊削下来,之后好几天看见他的脸色都跟防贼似的。
荞荞眼睛定在他捉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慌忙将手抽回,险些把酒壶打翻。
苏二咳了两声,低头给自己续酒。
荞荞耳朵尖儿微微一热,将脸别开了,红着脸问他:“那个,公子好像…更喜欢小姐与成翰林走得近多些?”
苏二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荞荞道:“公子和卫少那么多年的交情,卫少对小姐的意思,那日饶是我都看出来了,按理说,公子应当是帮着卫少才对,可公子好像没什么作为。倒是小姐和翰林碰到一处的时候,”她瞥了苏二一眼,“…公子往往会笑的很猥琐。”
苏二一口酒卡在喉咙里。
荞荞的声音又传过来:“有时候我就觉得公子不大厚道。”
苏二喉咙里又卡了卡:“你应当误会了什么。”
荞荞转回脸。
苏城整了整衣领:“小卫若与阿棠能成,早就不会等到现在了。阿棠就没对他起过那份心思,是以也没察觉到小卫对她还怀着兄弟情谊之外的心思。这种儿女之间的事情,外人凭什么强加干涉?我当然想帮他,可我更愿意尊重阿棠的心意。就算他们一个是我最看重的挚友,一个是我放在手心儿里的妹妹,苏卫两家是世交,难道就非要在一起么?”他笑着伸手揉揉荞荞的脑袋,“无为而治,顺其自然嘛。”
荞荞似懂非懂的唔了一声,须臾,嘟囔道:“也是,从卫少给小姐扯了什么大雁不大雁之后,小姐就不大开怀。”
苏城扬了扬眉:“我估摸着阿棠自己也是拎不清楚,开天辟地头一遭儿,谁撞见都莫名其妙的,不过她是该愁一愁了。”
荞荞撇撇嘴:“小姐才不会这么没出息呢。”
苏城了然一笑:“焉知巾帼女儿郎就没有风月痴情肠?何况阿棠年届二八,正是情思萌动的好时候。”
年届二八情思萌动的苏阆饭桌上扭头打了个喷嚏。
成斐自然地递上一块帕子,和声道:“天气转凉,姑娘注意多穿些衣裳。”
第23章 泓学院
戚葭早早便回了府中,丫鬟见她进门,赶紧迎其坐下,边倒茶边笑道:“小姐回来的这样早?李尚书家的小姐还好么?”
戚葭淡淡嗯了一声,伸手去瞧涂染精细的指甲,身侧的丫鬟却在此时将杯盏递了过来,正好撞在她指尖上,茶水受到晃动漫出杯盏,沾湿了她的手指。
戚葭眉头倏地一皱,反手一巴掌打翻了丫鬟手中茶水:“做什么!想烫死我吗?”
满满一杯热茶尽数泼在了丫鬟的手臂和衣襟上,杯盏摔到地上,哐当一声响。
小丫鬟吓得双肩一颤,慌忙伏在地上:“小姐恕罪!”
戚葭气的脸色发白,胸口微微起伏,看着趴在地上的人,含着怒色的眼睛眯了眯。
真是什么小野蹄子都能来作践她了!
戚葭平了平气息,掏出帕子把手指擦干,一把掷在她面上,小丫鬟肩头又抖了抖,伏的更低了。
“咱们府里的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不懂规矩了,掌嘴三十,打发了出去。”戚葭对着门外循声进来的小厮,淡淡沉声。
丫鬟闻言,脸色刷的白了,拼命挣开小厮架着她两个胳膊的手,也不顾地上锋利的碎瓷,抱住她的腿哭道:“小姐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奴婢签了卖身契在府里的,出了黎府的门,奴婢就无路可去了…”
戚葭眼睛瞥到她红肿的手背和渗出一点血迹的膝盖,唇角轻轻往上一勾,弓身抬起了她的下巴:“之前不是还很猖么,这么怕没人要你?还是你…本身就廉价啊?”
小丫鬟脸色惨白,咬着嘴唇不敢说话,仍紧紧抱着她的腿。
戚葭眼中滑过一抹浓重的厌恶之色,收回了手指,闭眼挥了挥手,小厮们当即上前,掰开丫鬟的胳膊,将其扯了出去。
门外泫然的声音不时入耳,教她紧蹙的双眉微微舒展,阖上的双眼里却全是在华月楼中成斐对苏阆温然的笑意,搭在桌上的拳头收的死紧。
苏阆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疯女人…她凭什么!
日头渐渐往西移了下去,暮色将至时,苏阆策马回了将军府。
按照大陈朝中惯例,秋狝过后还有几日休沐的时间,一连几天洛长街有名的酒楼茶馆里都热热闹闹的,卫老爷子思过半个月后正好赶上这个好时候,也甚低调的出了门找苏嵃喝酒谈天去了。
苏阆才说通陶一川带他去泓学院,看到卫府的马车来,当即麻溜的领着孩子从后门溜了出去。
虽知是休沐,成斐不一定在院中督管,她还是鬼使神差的领着陶一川朝泓学院去了。
书院距皇宫也不算远,就坐落在洛长街相邻的那条道上,听成斐说为免再添民负,是直接用先太师的府邸改的,太师三朝元老,辅佐太.祖太宗而一生未娶,并无子女,驾鹤西去后独留了一座空宅,倒是正好用上。
苏阆循着印象找到了那个去处,朱漆大门有稍许斑驳痕迹,高悬的上“太师府”三个金字却依旧清晰,与印象中儿时来过的府邸并无多少差别。
只是挨着正中匾额的左侧添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副匾,上书瘦劲清峻的三个字:“泓学院”。
苏阆不经意间弯了弯眉眼,出神间门丁已然笑着迎了上来:“苏姑娘来了,快请进去吧,翰林在里头呢。”
苏阆颇有些意外,指着自己道:“你认识我?”
门丁只是笑着点头,将她引到了院中。
这座宅子是先皇在时赐给老太师的,因感念其功德,规制比寻常的还要大许多,改建成书院倒是绰绰有余。
府中后院树荫盎然,环亭绕水,深秋头午的辰光洒在院中,敞亮清爽,站在石桥上,不时可闻窸窣人声。
苏阆看一眼跟在自己身侧一直梗着脖子木着脸的小孩儿,领着他往人影活动的地方去了。
众人正忙活着把新运来的书案安置到房间里去,回廊里进进出出的身影一时教人有些眼花缭乱,门丁挠了挠后脑勺,讪讪笑道:“啊呀,公子应当就在附近,容小的去找找。”
苏阆看着眼前人一个个经过,不多时眼睛便落在了远处树下侧对着自己的那个颀长身影上。
旁边有男子来取桌案,成斐躬身抬了一把,一截袍袖向上挽起,手指搭在玄红漆木上,映着晨光愈加显得玉白修长。
苏阆领着一川上前,唤了一句:“成公子。”
成斐恍然抬起头,虽是深秋,他额上早已染了些微亮的汗意,见到苏阆来,眼底腾起一层温和的笑,也顾不得擦,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苏阆一笑,掏出块帕子扔给他,成斐扬手接住,在脸上揩了一把,走到她面前:“来的这样早。”
苏阆扬眉:“本不过想来看看,没想到今日公子也在这里。”
成斐笑笑,“我一直在,”他打量了几眼院中,指着那些桌案道:“这是最后一批了,早些规整完毕,剩下的事情也好方便开展。”
他说完,弓身拍了拍一川的肩膀,眉目温和:“小川,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想看看你的房间吗?”
一川漆黑的眼睛瞧着他,小小的食指压在嘴唇上,须臾稍微点了下头。
成斐旋即招过方才找到这里来的门丁,让他带一川去了,转头将帕子递还给苏阆:“这里景致不错,一起走走如何?”
苏阆背手,踮了下脚尖:“好啊。”
虽至十月,水畔枝叶犹然泛着绿意,透着晨光显得极为清亮,苏阆四处逛了一会,道:“今年时气总不见凉,冬天兴许会好过些。”
成斐抬手搭了一片树叶到眼前,看了看翠绿的叶脉,微微皱眉:“暖冬…”冬气暖则多春旱,除却省些煤炭,却不像是什么好事。
苏阆见他神色微变,不由问道:“怎了?”
成斐松开手,看着那枝绿叶弹上去,淡声道:“今年姑娘兴许见不着大雪了。”
苏阆扬眉唔了一声:“那还不错。”
成斐有些意外的看向她:“姑娘不喜欢下雪么?”
在他的印象里,京中姑娘无一不给自己标榜一个爱雪吟雪的名头,已彰显自己对冰清玉洁的心驰神往。
苏阆坐在水畔的一墫石凳上:“风霜雪雾之类,我都不大喜欢,纷纷扬扬的扰人双眼,”她扬首,看一眼清凉清亮的晨景,“我更中意干干净净的天地。”
当然还有一层。去岁苏家军与北狄争战之时,一旦大雪纷扬,则山路拥堵,地面冰滑,人常失向,行路不稳,则多流血丢命。
待得天晴回暖,雪水晒化,遍地皆是泥泞血腥,掺着肃杀之气,更是淋漓煞目。
苏阆想起先前此景,眉心微微一皱。
成斐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苏阆低头拾起一块石片,朝着平静水面投了过去。
咚的一声响,石头划了个斜弧,径直砸向水中,激起大片水花。
苏阆遗憾的叹了一声,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还是没会。”
成斐低头看她,到树根前俯身挑了片石头,向她笑了笑:“看好了。”言罢身子稍稍后倾,手腕利落一动,石片便稳稳旋转着从他指间飞了出去。
犹自泛着涟漪的小湖被石头打破,斜擦着水面在其上灵巧的点出一个水圈,石头却丝毫没有沉落的意思,反而弹了起来,点着水朝远处越飞越远,苏阆眼睛缓缓睁大了,嘴唇轻轻念着数。
“一,二,三…”石头片儿顺着水面飞过,点出的水圈越来越小,直到湖心,才无声沉了下去。
“十六个!”苏阆转向成斐,眼底现出一点欣喜和羡艳的神色,“好厉害,比我爹打的都多。”
成斐随意在她身旁坐下:“苏将军?”
苏阆点头,嘿然笑道:“是啊,小时候见他打过一回,就是死活不教我。”她突然转脸,“总不能只会打仗杀人吧。”
清凌凌含笑的眉眼全倒在了他眼里。
成斐温然和声:“我教你,可好?”
苏阆想也没想便道:“求之不得。”
成斐唇角微勾,叫苏阆起身,从石凳下捡起一片递给她,右手环过她的脊背,握住了她的手。
苏阆一心皆扑在石头上,眼睛只盯着水面,成斐目光无声落在她鬓边碎发上,唇边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带着她的胳膊将石头往水中一甩,还未平静下来的湖面上长串的涟漪应声而起。
苏阆默声数数,旋而转脸去瞧他。
成斐也低头看着她,被抛到水面上的石子寂寞的沉了,他的手指还覆在她手背上。
苏阆思量着两人方才的动作和力道,若有所悟的道:“原来是这样扔的啊。”
成斐点头:“莫用蛮力。”
苏阆一笑,心道这下可以回去跟老爹显摆了,让他再穷摆老谱。
她心下得到了满足,终于从石头与水中拉回神,恍然间才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还贴着成斐的胸膛,唇角蓦地一抽,赶紧从他臂弯中撤身出来,略带尴尬的笑了笑。
成斐却像是没注意到什么,老神在在的撩袍坐下了。这姑娘,有时候还真是…稚气的可爱。
苏阆突然隐约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有点儿快。
唔,应当是学了一项念念不忘的技能的缘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