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泾和给她包扎好伤口，抬起头看长如的脸，他此刻无比希望长如的心灵之窗能够打开，他眼神将所有的一切未语之言都明明白白告诉了她。
  “你真的懂爱吗？”长如叹了一口气，“不，应该说到底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呢？”
  周泾和却是笑了。“你从来没相信过我。自然也从未相信我爱你，不是吗？苏苏，我的罪过，你能明明白白告诉我吗？”
  长如回想起苏苏的一生，问他：“倘若我不是存了一份心眼，在小队里我会遭遇什么？薛柔的做法，有没有你的默许？”
  “我不在乎这些，一直都是她自己动手，算了，这算是狡辩吗？那我便承认，是的，一切都是我默许的。我自私，狠毒，变态，毫无人性，我不在乎你的性命，我只在乎你的利用价值。”
  “如果我当初没有留在公寓，你是不是会把我交给薛柔。你当时又在想什么呢？那个女人，蛇蝎心肠，我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泾和想起之前玩//过的女人被薛柔百般折磨而死，他不是不知道的。
  “当时我在想，只要你不死，那便无事。薛柔她清楚我的底线，她不会杀了你。”
  “所以你就可以放任我被她折磨吗？”长如的木仓用力顶着他的脑袋。“你就可以无视我的痛苦！你就可以用虚假的感情欺骗我？你就可以做一个帮凶吗？”
  “我跟你说，帮凶，比主谋还可恨。”
  “砰！”
  周泾和面孔煞白，鲜血从他的身下流出来，他捂着自己的伤处低沉着声音笑。
  “苏苏，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
  “真是残酷啊。”
  长如的木仓口冒着白烟，她冰冷端正的脸上没有一丝感情，就像之前端坐在拍卖台上的天使，即便身处污浊的人间，也不沾半点红尘。
  周泾和伸出沾染鲜血的手想触碰长如，长如用木仓口/抵/住他的手。
  “反正，留着也不过是罪恶罢了。”
  周泾和苦笑，“我，真的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伤得最重的时刻。也是第一次没有想杀人，连动手的心都没有。”
  “苏苏，即便是罪犯，即便是死罪，也有最后辩驳的机会，你能给我辩驳的机会吗？”
  长如面无表情。“你说。”
  “我清楚我是个什么人。”他说，“但是这不是你否定我整个人的理由。你的一切恨意，绝大部分都寄托在未曾发生的事上，我承认可能性很大，但是，被薛柔折磨，被我无视，被卖，这些事它没有发生。
  没有发生的事，假设的恨，我不接受。
  我爱你，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给我的罪名我都可以接受，给我的惩罚我也可以接受。但是，苏苏，正视我一回。我们从头再来好吗好的”
  “可惜了。”长如微微叹息。
  周泾和的心沉下去。
  长如收回木仓，他水润目光渐渐变得柔软，心又慢慢漂浮进了胸腔，下一刻，他发出愤怒的嘶吼声。
  “不！——”
  “砰——”
  可惜了，已经结束了。
  *
  “死了多少人了？”
  “不知道，一百五十七个？还是一百五十八个？谁让他们非要去冒犯那个人，这不是急着下地狱吗？”
  “死光了，那些人。”
  “肯定的。”
  “基地的人都跑了吗？好空旷啊，到处不见一个人影，连丧尸都懒得过来。”
  “那些异能者能跑的自然跑了，剩下的，唉，跑不了，还不是像我们这些老弱病残。”
  “唉。”
  “五年前我还记得这里是国内最大的基地，人可多了，尤其是异能者，什么金木水火土各种异能都有。不过当时的普通人都跟个猪狗一样没什么地位……”
  “别说了，我看你一把老骨头是想死吗？被那个人听见就死定了。”
  “呔，不会的，离这么远。要是那个人没疯，说不定现在基地也是以前那么繁华。”
  “是啊，真可以说一代枭雄，想当初国内几乎所有的基地都是他手下的。啧，而且还是第一个到了五级的异能者，那个实力真是太可怕了。”
  “要不是为了个女人，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心爱的女人一死，整个人都半疯了。杀了不知道多少异能者，杀得基地的人都跑光了。最大的异能者基地就这么败落下来了，真可惜。”
  “就是，区区一个女人，世上女人多了去，再漂亮也不值得这个样。在那个破公寓呆了五年，据说他女人的尸体都腐烂了，还长满了虫，啧啧。”
  “听说还抱在一起睡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真的是一往情深了，我还以为大人物都是那种，就是那种，怎么说，就是绝对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的那种。不然怎么闯出一番事业，儿女情长什么……”
  “……”
  “听说南边那边这五年发展了一个很大的基地，叫什么，好像叫苏甜乐园。收了很多普通人，发展得很和谐。不过这个名字……”
  “跟个小孩子取的似的……”
  “砰——”
  一阵巨大的轰隆声炸裂而起，粉尘铺天盖地，呛得两人连滚带爬往后跑。
  于烟尘之中步出一个凌冽的女人，那个女人利落的短发飘洒在风中。她拔腿走去，风衣衣摆昂/扬。身后跟着一群人，有男有女，皆气势不凡。
  “天啊，他们是异能者吗？”
  两人躲在废弃的房屋里看着他们直接冲目的地，那个人所在的老巢。
  两老头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好奇地够着脑袋去望。“真想去看看。”
  “你不怕死啊。”
  “唉，我就是说说而已。”
  ……
  “嘶——”
  尖啸声划破天空朝那栋黑暗阴沉的公寓劈过去。
  “砰！”
  雷鸣声碰撞那股力量，在空中爆炸开。
  “周泾和！出来！你不出来我就轰碎了这栋房子！”
  “我告诉你，我不会像之前那样软弱无力了。我要带回苏苏的尸体好好安葬，周泾和，滚出来。”
  许久的沉静，赵甜抬起手正准备攻击，里头传来人声。
  “你进来。”
  赵甜一愣，旋即沉下眉头。
  “首领，不要进去，万一……”
  赵甜打断他的话，“我也是五级异能者了，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的。再说此次我就是抱着必死的念头过来的，不杀他，我此生难安。”
  “首领……”
  “我要是死了，麻烦你们帮我趁着他受伤杀了他。另外，把苏苏的尸体跟我一起葬在乐园里。”
  赵甜呼了一口气，跨步迈了进去。
  不同于公寓外斑驳的墙皮，零零碎碎都脱落了，公寓内仿若当年。明亮的茶几，沙发上的抱枕，断断续续播放着的广播。赵甜仿佛看见当年苏苏就坐在这个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抱着抱枕听广播。
  她眷恋地触碰了一下沙发，没有一粒沙尘。赵甜迈步朝二楼走去，走到那间卧室。
  她手放在门上，扭开门把手。
  卧室内的几乎被清空了，窗帘飞舞着，阳光洒进来，卧室中央有一块巨大的冰柜，一个男人坐在旁边，背靠着门。
  赵甜提起心，她看见他苍白的头发，背影依旧挺拔，手肘撑着冰柜，念念有词。
  她掌心凝聚力量，一步一步靠近。
  她听见这个男人说：
  “开不开心？老朋友来看你了。”
  “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不然你肯定又生我气。”
  “唉，真不知道我在你心里能排第几位，算了，第几位也不重要，只要在你心里就好。”
  “苏苏，你可真美，这么多年依旧这么美，可是我已经老了，配不上//你了。”
  “我已经忍受了足够的痛苦和孤独了，苏苏，你可真狠，我以为废了我就结束了，原来你，比我还绝情。”
  “周泾和。”
  赵甜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掌心对着她。“把苏苏还给我。”
  “不可能，苏苏是我的。”他站起来转过身。“当然，我也是她的。”
  赵甜看见他依旧戴着眼镜，但是眼镜后的眼睛失去了什么，空旷得如同一望无际的灰色海洋，连一波海浪都翻卷不起，这是死去的海。
  他头发皆白了，难以想象才三十岁的男人已经苍老得像五六十岁的人，浑身缭绕的死寂的气息，行将朽木般。
  “把苏苏换给我。”
  周泾和摇摇头，说道：“我不会伤害你的。苏苏不喜欢。你走，别打扰她。”
  赵甜胸口剧烈起伏，她怒道：“把她还给我！你个混蛋！你害死了她！你个杀人魔！人渣！畜生！你连她到死都不放过！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死，该死是你！”
  周泾和失神了片刻，说：“别吵到她，她会不开心的。”
  他转头凝视着被冰冻住宛如沉睡的女人，指腹隔着玻璃轻柔抚摸她的脸。
  “够了！”赵甜怒吼，“别逼我在这里动手！”
  周泾和的神色才微微变化，眸子盯住赵甜，赵甜又感受到当年被碾压到窒息般蝼蚁的无力感。
  “这回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
  “砰——”
  赵甜喷出一口血被击飞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