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作者:楼海      更新:2024-05-16 16:04      字数:4056
  穆子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你死了那份心吧,我有再多的钱,也不会接济赌徒。没人傻到会往无底洞里跳。”
  穆子川哥哥急得掐了烟:“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赶,你要逼死我!”
  穆子川道:“你以为你现在就没站在悬崖峭壁边上?”
  穆子川哥哥心都揪起来,带着一丝希望道:“那你今天过来找我干嘛?”
  穆子川忽然笑了笑,唇角留着一抹奇异的弧度:“没见过赌鬼被逼死的样子,过来见识见识,为以后创作攒素材。”
  气氛安静了一秒钟。穆子川哥哥随即气得直呼哧,气恼里又点了一支烟,透过袅袅升起的白烟,他眼睛忽然一亮。
  对面夏冰身边坐了个美女,明明是普通的t恤长裤,硬是被她穿出时装模特的感觉。一张脸上不施粉黛,白得透亮的肤色仍旧将精致五官烘托得耀眼夺目。
  她只是双腿随意叠着,便足够教人心中演绎出无数绮丽画面,清冷高洁像是月中的月色,无论怎么藏还是悄无声息地自眉宇唇角倾泻出来。
  穆子川哥哥看得直咽口水,拉一拉穆子川的胳膊道:“那个跟你一道过来的女的是谁啊,你们俩认识?”
  穆子川将身边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回答,岔着话题道:“关你什么事,你先把欠钱的事跟我说清楚。”
  “你不是就想看我死吗,还问这么多干嘛?”他专注前一个问题道:“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漂亮,比你电影里的女主角都好看。”
  穆子川眸色冷冷地看着他,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他哥哥这才着急起来,抓着他道:“我说说说……那你给我钱不?”
  穆子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寒声:“我欠你的?”
  “借我的,我给你打借条还不行吗?”
  穆子川抬眸瞥了一眼夏梦,她亦是满脸无奈,目光暗淡。
  “不如这样吧。”穆子川说:“要是她肯借钱给她哥,我们就再商量。”
  穆子川哥哥很不能理解:“咱俩的事,你管别人那么多干嘛?幼稚。”
  穆子川忽然顿了下,垂着的一只手又握了握。
  自己方才……好像是挺幼稚的。
  夏梦这边也刚刚结束一场谈话。
  夏冰表情惨淡,声音亦是有气无力,再次确认道:“梦梦,这次你真的不肯拉哥哥一把吗?”
  夏梦抿了抿唇:“哥,现在能拉你的只有你自己。”
  夏梦和穆子川前后脚离开酒店。
  夏梦刚刚打到车子,远远看到穆子川也往打车点来,假客气地说了句把车让给他,没想到他不假思索地说:“谢了。”
  烈日炎炎下,夏梦盯着脸颊上被晒红的两坨:“……”
  已经坐上出租的穆子川降了车窗,朝她支了支下巴:“上来吧。你家在哪,先送你回去吧。”
  夏梦生怕礼节性的推辞穆子川也会当真,立刻将包往怀里一塞,拉开车门,跟着坐到了后座:“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
  穆子川默了默:“地址你跟司机说吧。”
  夏梦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没察觉出气氛有什么不对,跟司机交流后又道:“穆导,你怎么没跟你哥哥一起出来?”
  穆子川说:“烦他。”
  夏梦:“那他可不一定什么回去哦?”
  穆子川:“随他。”
  夏梦:“好赌的人可是很难控制自己的。”
  穆子川:“管他。”
  夏梦:“……”
  车里随即维持着死一般的寂静,穆子川一连偷瞄过几次,夏梦不是看手机,就是下巴枕在胳膊上看向窗外。
  一个一向叽叽喳喳的人怎么会突然就沉默寡言起来?穆子川直到她下了车子,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应该是心情不好。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有把天聊死的能力。
  穆子川随即又好奇起来,她似乎对自己出现在这座城市,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他原本为了应对她的询问,准备好了一肚子解释的。
  再次出发前,司机说:“先生,你女朋友可真漂亮。”
  随口的一句恭维,穆子川偏偏严肃道:“她不是。”
  想了想,觉得这话不够严谨:“我是说她不是我女朋友,不是说她不漂亮。”
  再想一想:“她暂时不是我女朋友。”
  夏梦推开家门,夏美娟还在讲着电话,细挑的美目往她身上打量一番,对着话筒冷言冷语道:“她回来了,我一会儿再跟你说。”
  挂了电话,夏美娟便沉着声音诘问道:“早上跟你说的事,你回了?”
  夏梦嗯声,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已经跟表哥说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平时开销大,没攒下什么,他能体谅我的难处。”
  “是没攒下什么,还是就是不想帮忙?”夏美娟眉头锁得死死,语气急躁。
  夏梦耸一耸肩,没再多说,趿着鞋子进了自己房间。她很少回来,衣柜里存着的还是她高中时的衣服,她翻过来翻过去,挑了一套不那么幼稚的。
  欲要关门换衣服,夏美娟抱着两手硬是杵在房间里。夏梦没辙,当着她面脱了t恤,套上件棉布衬衫:“您别来当说客了,我不可能改变决定的。”
  夏梦叹气:“钱不是万能的,只可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如果不好好给他一次教训,他以后还是会再犯的。那样的话,我真不是帮他,是害他了。”
  她瞥了一眼夏美娟,说:“这次的事,不管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我都当成你不知道。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了。”
  夏梦的一番话尽管说得软绵,却硬邦邦戳中夏美娟心事一样,她高声道:“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你表哥问你借点钱,你不借就不借,说这么多废话干嘛?”
  她叹着气:“我们无非就是寒心,你舅舅以前那么照顾你,现在你过得好了,是大城市里的人了,眼里就不把穷亲戚放眼里了。”
  夏梦没理会她心虚后的掩饰:“妈,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将心比心。”
  “那就将心比心,你十来岁起就总往外跑,哪次不是你舅舅出去找你。就因为这件事,邻居看尽了笑话,说我四五十岁的人了,连个孩子都带不好。”
  “不光是我,你知道大家怎么看你吗?人家孩子考大学考博士,你年纪轻轻就去社会上,才十来岁的孩子啊,什么都不会,为了生存,能干点什么?”
  夏梦听得脊背都发凉,转身过去死死盯住夏美娟。
  “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说出息了,给大明星做什么经纪人。我以为家里出点什么事,也能有所依靠了,谁想到还是跟以前一样。”
  夏美娟点到为止,等着夏梦觉醒似的就在原地没动。
  而她在房间里呆了多久,夏梦就盯着她看了多久,直到风将窗帘吹得鼓起,她又淋淋沥沥出了一身的汗。
  夏梦一句话没说,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出去,片刻后,她又重新走了回来,带着之前买的手机。
  “给你的。”她将手机放在床上便从家里离开了。
  住宅楼前面,夏梦打到车,司机问要去哪,夏梦想了又想,说:“先开着吧。”
  彼时夕阳西下,天边的残云如血,道路两旁的路灯开始一盏盏点亮。
  十八岁时,她离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干燥,炎热,风贴着地面升起,带着尘土和炙火,残酷地扫到人的脸上。
  她同样是和夏美娟吵了一架,带着肿得老高的脸和满嘴的铁锈味,发誓这一次如果离开,哪怕是死也不要回来。
  一晃多年,恍如隔世,如今的夏梦彻底长大,不会再被旁人打在身上。可她此刻忽然发现,与身体上的伤害相比,夏美娟更擅长在她的心上钉钉。
  她在精神上,始终还是那个十八岁起就残缺的自己。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官泓对方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声音里透着点无奈透着点委屈,叹着气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喊我侍寝?”
  夏梦一下就笑起来,说:“等着,今晚就翻你的牌子。”
  心里喟叹着,幸好还有他。
  第17章
  半小时后,官泓在他们逛过的步行街外找到夏梦。
  她换了衣服,浅粉色的棉布衬衫,藏青裙裤。细胳膊细腿露在炽热的夜风里,看得人心也是躁动不安。
  卸下刻意伪装的成熟,她清纯得像是刚出校门的学生。
  官泓不知道怎么想起头一次见她时的场景,也是炎热的暑天,刚回国不久的他在朋友引导下结伴见识国内的酒吧。
  她坐在酒吧门外的石墩上,穿极少,极花哨,脸上化着五彩斑斓的妆,可抬头看人的一刹那,教人立马想起网球场上挥洒过汗水的时光。
  廉价的塑料糖纸里,是无法阻挡的青春和单纯。她连的眼睛都闪着光,看过来的时候先不好意思地瑟缩下,再假装大胆地说:“嗨。”
  车子停到夏梦身边,官泓开门下去,将坐在消防栓上的她拉起来。她正忙着摸钱,给身边弹吉他的流浪歌手扔了五十,竖起拇指:“唱得不错哦。”
  歌手朝她飞了一眼,说:“谢了,美女。”
  夏梦转脸就将手里的包扔给官泓,勾着他胳膊的同时,恨不得将整个体重都挂在他身上,咕哝着:“怎么现在才来!”
  那歌手的一双眼睛仍旧在夏梦腿上来回扫,官泓面色深沉地剜过去一眼,气压低得吓人,随即搂着如同软泥鳅的夏梦离开。
  鼻腔里满是身边人身上清甜的果酒气味,官泓闻得眉心皱起,问:“好端端的喝什么酒?喝了多少?”
  夏梦笑嘻嘻地往他怀里钻,说:“才不是,是看到你就醉了。”
  车前,她用脚踩着门不肯进,央求道:“陪我走走吧,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吃过了?我请你啊。”
  官泓看了她一会儿,最终点头:“不许走远,就在这附近。”
  步行街后面有一条小吃街,正是上客的时候,下班懒得回家做饭的来这儿消费或者要一份带走,也有不少穿校服的学生边走边吃得满嘴是油。
  官泓终于知道夏梦的酒所来何处,刚一拐进这条街,就看见三轮车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瓶子,小木牌上写着各种匪夷所思的酒的种类。
  官泓无语:“怎么还能有猕猴桃酒?”爱看美女的老板赠了一杯给笑容清甜的夏梦,被他抢过来抿了,顿时被甜得舌头麻痹:“这是放了多少糖?”
  夏梦仰着脸,朝他笑了笑,两只眼睛都眯起来,又坏又甜。官泓看得心神一荡,弯腰欲要亲她,她扭身跑开,说:“没羞!”
  夏梦在一家店的塑料棚底坐下,很是熟稔地要了一碗砂锅粉丝,问官泓吃什么的时候,被他摇头拒绝:“我宁愿饿着。”
  两个人在一起许久,起初各带的棱角被时间一点点挫平,七年之后少数还有分歧的事情里,吃算是很严肃的一项。
  官泓至今不能苟同夏梦在这方面过于散漫的态度,不仅食无定时,还分外赞赏路边摊的实力,多脏的排挡都挡不住她的胃口。
  坏习惯一直延续到他修炼出了做饭的技能才收敛起来,可他每每有事离开,很快就会收到阿姨那边关于她故态复萌的消息。
  夏梦从老板手里接过一次性筷子,牙齿撕开外面的塑封袋,掰开筷子搓干净木屑,往冒着热气的碗里搅了搅。
  “真不吃?”她声音甜而媚,勾着官泓肚子里的馋虫:“很好吃的哦。”
  官泓看一眼汤上浮着的黄乎乎的油就不舒服:“好吃你就赶紧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