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长眼睛一瞪：“你可是主抓学校教学教育工作的主任，这么重要的工作怎么能不管。”
  赵建强被训得灰溜溜走了，只觉得颜面扫地，心里顺便把冯源青给记恨上了。
  要不是他妈在自己耳朵边上逼逼叨叨，他今天也不至于在校长面前被落了这么大的面子。
  旁边一班的教室里，冯源青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只无端端打了一个哆嗦，觉得今天有点凉了。
  不远处，阮文雅刚进教室回到座位，看见姚佳羽正对着一道题发呆。
  她笑：“你怎么没去三班听课？实在看不出来，井熙讲课是真有水平，要是她是我们老师就好了。”
  姚佳羽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她成绩好是一回事，可不一定知道怎么讲课。”
  “那可不一定，”阮文雅摇头，“王老师都去听她的课了，我都听王老师对校长说了，井熙讲课的水平比他可强得多。”
  王老师教整个高三年级的数学，自然也是一班的数学老师。
  姚佳羽的脸一下拉下来，阮文雅还在那边说：“你不是肉联厂厂长的女儿嘛，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利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王老师后面那句话她没听清，但是至少知道，在老师眼里，井熙也厉害得很。
  要是她是姚佳羽，才不会让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过，怎么都要压着井熙给自己补课，要是能叫井熙放弃高考，只做自己一个人的老师，那才是最美妙的事情呢。
  阮文雅美美想象了一通，最后只能遗憾摇头。
  可惜了，井熙每天只肯讲半个小时，实在是不够。
  姚佳羽紧紧咬着唇，又想起那个被人笑话的下午，她返头看了一眼冯源青，奇了怪了，以前觉得长得还不错的男生，现在看起来只觉得一脸蠢相。
  冯源青察觉到她的目光，忙转过头，朝姚佳羽露出了自己最完美的笑容。
  却看见姚佳羽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飞快撇过脸去。
  他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又怎么惹这位大小姐生气了。
  校长这时候已经下了楼，开始和他特意请过来的欧阳老师交流起来。
  欧阳老师是个老实人，也不太会说话，更不擅长讲课，听了高校长的要求，他为难的推了推眼镜：“怎么调整我实在不太懂，我早就说了，我虽然会做数学题，但是真不擅长讲课，别耽误了你的学生。”
  虽然舍不得每个月十几块的补课费，但是欧阳也不好意思拿了钱还帮不上忙：“要不钱就不用给了，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个。”
  校长忙拉住他：“别急，要不这样，您帮我听一节课，看看这人的水平，这几次的钱还是照给，我也总不能让你白跑不是。”
  听到校长的要求，欧阳痛快答应了，家里孩子要结婚正需要钱，能多赚点钱总是好的。
  第二天晚自习的时候，欧阳老师就跟着校长，悄悄坐在了三班最后排，重新当了一回学生。
  第34章 校长
  今天井熙正好说的还是数学, 而且还是高中数学的一个重难点：导数。
  很多人都说导数难，主要是因为高中的导数其实是高等数学的过渡阶段，涉及到了超越函数的范畴。
  超越函数就是“超出”代数函数范围的函数, 也就是说函数不能表示为有限次的加、减、乘、除、乘方和开方的运算。1
  对绝大多数学生来说, 这类知识点已经彻底进入超越常识的范畴, 也越发难以理解。
  井熙正在讲关于零点的存在性定理, 涉及到了二阶求导和每一阶导函数之间逐层递推的关系。
  校长这时候已经跟听天书差不多了，两眼茫然, 看着黑板上奇形怪状的公式发呆。
  欧阳却越听越兴奋，整个脊背都直起来了。
  校长忍不住凑过去：“她讲的怎么样？”
  欧阳却毫不客气道：“别吵，等老师讲完再说。”
  然后掏出纸笔，开始在本子上飞快的写写画画起来。
  高校长伸长脖子去看了一眼, 满眼的公式和图形，只觉得特别晕。
  等到半个小时结束，欧阳又第一个冲上去, 开始叽里呱啦跟井熙讨论起高等数学来。
  对他来说, 导数自然算不上新奇，但是他刚才就听出来了, 井熙对高等数学也颇有研究, 在小县城里，欧阳还真没碰到过几个能和自己聊这个的。
  这时候好容易逮到一个，简直就跟碰到知音一样。
  在学校里能遇上这么一位井熙也很意外，很高兴的和他聊了起来, 顺便又成功借到几本她找了很久的书，感觉收获满满。
  至于急急跟上来的校长和其他同学，这时候已经被两人满天飞的公式给砸晕了，就连从一班凑过来旁听, 水平最好的邹和宇，也开始第无数次怀疑人生。
  好吧，就算人家什么都没说，高校长也可以确定，这个井熙，还真是一个大惊喜。
  他原本以为县中学终于能出一个大学生，而且说不定还是一个高分大学生，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没想到却还远远不止。
  高校长摩挲着下巴，开始盘算要怎么说服井熙帮自己。
  高校长是部队出身，向来重视集体荣耀，觉得个人为了集体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这种对自我的要求要是放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身上，他总觉得不大地道。
  可是利诱也不大好办，几十块钱的补课费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笔大钱，但是高校长知道，井熙光是稿费就拿了不少，这点钱大约也诱惑不动她。
  “她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呢？”高校长就开始悄悄打听起来。
  不多久，他就听说井熙喜欢集邮，而且还是大手笔的收集邮票。
  不过据说她只喜欢一种特定的邮票，之前也有人拿着积攒下来的一大本邮花想去讨好她，结果还是被婉拒了。
  就连她喜欢的类型高校长都打听好了，是去年出的猴年生肖邮票。
  这就好办多了。
  高校长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在市局弄了将近两百块钱的猴票，虽然肉疼得不行，还被家里的老婆子揪着耳朵骂了半天，但是高校长还是乐颠颠捧着这些邮票去找井熙。
  “您想要我每天拿出一个小时时间给同学上课，酬劳是这些邮票？”井熙惊讶的问。
  高校长不好意思的笑：“我知道这点邮票不算什么，但这实在是我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极限了。”
  井熙一直就知道自家校长争强好胜，但是也没想到他竟然好胜到这份上，甚至愿意自己倒贴钱找老师的。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又见高校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本子里夹着一套四方联的蓝色长方形邮票：“对了还有这个，我知道你不要别的邮票，但是这个听说挺珍贵的，是我当年的老团长送给我的，你看你喜不喜欢，也一起送给你。”
  井熙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一套蓝军邮。
  上回和老九聊的时候，他就跟井熙说了不少珍稀邮票的事，其中一个就是蓝军邮，他手里正好有一枚，还得意的给井熙看了，说是他当年用足足一车大肥肉才换过来的。
  但是现在，高校长直接拿出了一套完整的四方联，比老九手上那枚可珍贵得多。
  井熙在心里略微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直言相告：“高校长，这套邮票据说现在能换到市里一套房。”
  她早打听过了，现在虽然还没什么房产交易，但是市里一套小四合院，千把块钱就能买到。
  高校长一愣，又浑不在意的摇头：“我要房子也没用，要是把这个送给你，你愿不愿意来上课？”
  井熙无奈：“校长，这套票拿出去都能请到省里的老师了，实在没必要给我。”
  “省里的老师太远了，”高校长说着说着眼睛都亮起来，“我听了你讲的课，觉得上得特别好，比省里的老师也不差，我看了安岚的成绩，短短一个月她的数学就提了二十多分，这要是放在高考上，哪怕有一个能提二十分的，我这邮票就值了。”
  井熙忽然有些语塞。
  “就算有一个两个人涨了点分数，也没什么大用啊，这个邮票以后还会更值钱，那些猴票也是，您要是把这些好好留着，二十年后能值一幢楼房呢。”她说。
  “怎么没大用了，”高校长瞪她，“要是真能涨这么多分，说不定就能考上大专甚至大学，对一个孩子来说，这就是改变一生的大事情，一个孩子考出去了，说不定就能带动一片人让孩子继续读书，这种事情比二十年后一幢房子可有用多了。”
  他叹口气，又说：“我是笨人，只会笨办法，这套邮票是我老团长送给我的，就算再值钱我也不会卖，但要是能多帮助几个学生涨分，就算老团长知道我送人了，也绝对不会介意。”
  “你要是觉得这些东西值钱，每天就给学生上一个小时课，行不行？”他殷切的看着井熙。
  井熙对着这一叠邮票还在发愣。
  半晌，她才从那堆猴票里抽了一半出来：“这几套房子已经够我的补课费了，那套蓝军邮对您有意义，您就留着，剩下的猴票您先收好别急着卖，等到几十年后，这些邮票能值一大笔钱，就算您不需要，到时候肯定也能帮助不少人。”
  “但是，您想要我上课，就得全按我的来，”井熙又说，“我保证一个月以后，就能见到效果。”
  高校长呆了呆，然后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
  这几天下来，学校里已经传遍了，高三那个井熙准备在晚自习正式开一节课，但是她的课也不是随随便便能上的，还要通过考试才行。
  有不以为意的，觉得一个女学生谱摆得还挺大，估计就是三分水晃荡响，压根懒得去考的。
  也有觉得自己根本考不上大学大专，就想混个高中文凭早早参加工作的，本来觉得去听听没什么损失，但是一听说还要考试就干脆放弃的。
  但是一多半人都开始翘首期盼起来，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是听过井熙的课，也实实在在能感觉到好处的。
  最近这几天，为了参不参加考试的事情，复习班里吵得挺厉害。
  高三还有不少只想混个文凭的，但是在复读班上读的学生，多多少少都存着幻想，家里的付出也大得多。
  有几个老复读生甚至都已经二十出头了，仍然在为着那个渺茫的希望奋斗。
  班上资格最老的是个叫何成的男生，已经二十二岁了，整天胡子拉碴的，也不喜欢洗澡，照他自己的话说，他是把生命中有限的时间都投入无限的学习中去了。
  只可惜，这种忘我的劲头好像也没见到多少成效，何成的成绩反而一年不如一年，眼看着离本科分数线是越来越远。
  这时候他坐在寝室里，一边抠脚一边大声说：“一个高三生有什么资格考我？说不定明年她就要和我同班，反而来求教我了呢，小姑娘长得倒是不错，她要是心诚点，我还是愿意教她两招的。”
  寝室里有人吃吃的笑，也有人一脸不屑。
  有人说：“就那个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算了吧，咱们耳朵早就听腻了。”
  蒋振海向来是井熙的坚决拥趸，这时候也说：“你别看人家才是高三生，老师都佩服得不得了呢，她成绩又好，明年肯定会考出去，这时候不抓紧，以后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打听不到那个考试的内容，干脆又开始一轮复习，反正这时候多看点书总没有坏处。
  蒋振海家里条件一般，选择复读本来就是咬着牙上的，绝对没有第二次机会，好容易看到一线希望，他无论如何也要紧紧抓住。
  不过他算是心肠好的，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了，复读班还有几个人，虽然也知道了听井熙课的好处，但是都藏着掖着偷偷看书，生怕一句话没说好，又多出几个竞争者来。
  高三一班这时候也炸了锅。
  本来一班的成绩一直都比三班强的，没想到却忽然冒出来一个井熙，她成绩压着一众人也就算了，还口口声声要开班，这不是直接从学生变成老师了？
  很多人都想不通。
  有人去问班上成绩第一，以前的年级第一邹和宇，他是什么想法，酸不酸。
  这个文静的男生认真想了一下，却毫不犹豫的说：“我是肯定要去上的，你们要是想参加高考的，最好也去试一试，肯定有很大的帮助。”
  姚佳羽的同桌推推她，问：“你去考不？”
  姚佳羽咬了一下唇，心里又想起上回自己主动上门遭到的羞辱，用力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