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被那道脆生生的声音吸引过去。
  景明帝看到下方跪着的小丫鬟仰着头，白净净的脸一双眼睛极灵活，瞧着是个活泼的。
  景明帝不由看了姜似一眼，心道老七媳妇性子爽利，丫鬟也不错。
  景明帝并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表现得战战兢兢，这十分容易让他想到某个不成器又已经完蛋的儿子，继而影响心情。
  而阿蛮的胆大爽快让他瞧着顺眼多了。
  沉吟一瞬，景明帝问：“你是燕王府的丫鬟？”
  阿蛮忙道：“回禀皇，奴婢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
  燕王府的丫鬟太多了，怎么配得她贴身大丫鬟的身份。难得露脸的机会，可不能让皇误会了。
  小丫鬟流露出来的得意劲儿令景明帝不觉莞尔：“你叫什么名字？”
  阿蛮脆生生道：“奴婢叫阿蛮。”
  “阿蛮啊——”景明帝点点头，“真是个好名字。那你说说是何原因吧。”
  说到这里，景明帝一改刚才的温和，神情严肃起来。
  齐王妃害人已经毫无疑问，而他本来不欲深究老七媳妇为何能安然无恙，但既然老七媳妇的丫鬟主动提起，他自然乐得解惑。
  一个有诸多莫测手段的儿媳妇他虽欣赏，但偶尔也会有不安。
  这乃是人之常情，越是位者越对无法掌控的人或事感到不安，有了解到底的念头。
  此时，不只是景明帝，包括皇后在内殿所有人视线都落在阿蛮身，等她说出原因。
  燕王妃究竟如何逃生的？害人的齐王妃为何被留在了马车里？那个时候燕王妃是不是对齐王妃做了什么？
  只有姜似神情平静，毫无忐忑之意。
  对阿蛮，她还是了解的。
  听阿蛮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们王妃捐的香油钱多啊。”
  “什么？”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人意料，景明帝不由身体前倾，脱口而出。
  殿众人更是呆了呆。
  这与香油钱有什么关系？
  阿蛮掰着手指解释道：“今日我们王妃与齐王妃一同去白云寺香祈福，我们王妃捐了一千八百两香油钱，而齐王妃只捐了四百两，连我们王妃的零头都没呢。捐香油钱的多少代表着对佛祖菩萨的诚心咧，我们王妃心这么诚，佛祖菩萨当然会保佑啊……”
  小丫鬟说着看看众人，理直气壮道：“所以我们王妃安然无恙一点都不怪啊，好人有好报嘛。”
  这么简单的原因，这些贵人居然还翻来覆去问，烦不烦啊。
  殿依然诡异安静着，只不过众人视线纷纷落在了齐王身。
  齐王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两位王妃去香，燕王妃捐了一千八百两，而他的妻子只捐了四百两，他简直难以想象李氏当时如何挺过去的。
  这倒也罢了，王府什么状况他心里有数，也明白李氏的心思，恐怕想着只要燕王妃一死，捐香油钱的事过去了。可现在却在父皇面前被一个小丫鬟指了出来。
  齐王仿佛挨了无数耳光，脸都被抽肿了。
  景明帝面无表情看了齐王一眼，问皇后：“朕一直忘了问，齐王妃与燕王妃为何今日一同去白云寺香？”
  皇后隐隐有一丝暗爽，面自是丝毫不露：“贤妃不是病了么，两位王妃前往白云寺为贤妃香祈福。”
  景明帝听了这话挑了挑眉，再次看了齐王一眼，这一眼越透着不悦。
  贤妃对老四与老七如何他是看在眼里的，如果说贤妃把老四当成手心肉，那么老七在她心里恐怕是脚后跟的老茧——瞬间冒出来这般精准的形容，景明帝动了动嘴角。
  脚后跟的老茧似乎有些过了，但贤妃对老四的偏疼他是知道的。
  可到了关键时候，老四媳妇捐的香油钱连老七媳妇的零头都无，可见其心性之凉薄。
  儿媳如何对婆母，说到底还是看儿子对母亲的态度，这个道理放到平民百姓家如是，放到天家亦如是。
  反正在景明帝朴素的认知，道理是这样。也因此，他对齐王的不满毫不怪了。
  齐王被景明帝这一眼看得险些站不住，一颗心直往下坠。
  他勤奋自律，克己守礼，是想让父皇另眼相看，可努力了这么多年都不见父皇对他青眼有加，没想到不满却来得如此容易。
  这一刻，齐王真的觉得委屈了。
  景明帝才不管齐王委屈不委屈，吩咐潘海：“让人去看看李氏醒来了没有。”
  一声“李氏”，令在场之人心头一凛。
  齐王妃的下场如何，已经不言而喻。
  潘海立刻命内侍跑去坤宁宫问询，不多时有了回报：“齐王妃尚未醒来。”
  景明帝皱眉思索片刻，道：“老四，把人带回齐王府吧。”
  人证物证俱全，齐王妃醒不醒来已经无关紧要，而景明帝显然不欲再深究下去。
  倘若给齐王妃说话的机会，齐王妃指出燕王妃反击的手段只会令局面尴尬。
  他总不能因为老七媳妇为自保略施手段处罚她，要是这样，受害者岂不只能任人宰割？
  这不符合景明帝朴素的认知。
  景明帝沉吟一番，道：“齐王妃李氏因惊马受惊过度，神智失常，以后让她好好养病，莫要见外人了。”
  齐王大惊：“父皇——”
  这吃惊几乎全是装出来的，不然显得他太过薄情。
  “嗯？”景明帝脸色微沉。
  齐王面露纠结痛苦之色，最后沉沉应了一声是。
  景明帝看向姜似：“老七媳妇，今日你受惊了，且回去好好休息吧，回头……自有补偿。”
  “儿媳给父皇、母后添麻烦了。”姜似客气了一句，没有节外生枝。
  她从来不贪心，干掉齐王妃已经解决了一个小目标，剩下的目标可以一步一步来。
  不，齐王妃对她来说可不算小目标。
  尽管解决齐王妃的难度不解决荣阳长公主那些réndà，但齐王妃对她来说到底不同。
  她前世死于齐王妃之手，心理面对齐王妃天然落了下风，那种本能的恐惧用了大毅力才克服。
  景明帝把人都打走，独留下皇后。
  “皇后，贤妃那里记得知会一声。”